第七百章 真相（一）

    事實上，異端審判神殿惡名在外，亞瑟想要避免的、這場大火想要銷燬的，大抵有些什麼，無論是道聽途說，還是經驗推斷，喬治的心裏其實多少已經有了些答案。

    只是即便喬治見識過那麼多的人間地獄，他依舊想象不出來，他也不願去想象。

    想象太過於虛幻，他要親眼見證事實。

    迎面而來的風狠狠地劈向兩艘戰艦的甲板，它帶來了煙熏火燎的炙熱，也帶來了焦黑腐爛的惡臭。

    紅鱗湖泊也算得上是派拉達帝國爲數不多的大型內陸湖，但在兩艘航海戰艦面前，紅鱗湖泊卻窄的像是一個小澡盆。兩艘戰艦還未來得及達到全速，就因爲吃水線的關係不得不再度減速。

    如今船隻距離岸邊還剩一公里，誰也不確定神殿周圍還有多少尚未失靈的陷阱機關，擺在喬治面前的選擇題，是放舢板一批一批運輸隊伍搶灘登陸，還是派精銳先行潛入觀察情況。

    只是一瞬，喬治便做出了決定。

    “古爾丹.路西法，伊莎貝拉.薩麥爾，布魯特.薩麥爾，林肯.貝利爾，萊昂納多.瑪門，赫拉.利維坦，戈登.別西卜，全體血族副官，跟隨我；紅矮人大師們，炮彈上膛，隨時準備火力支援，其他人，船上待命。”

    “啊對了，亞瑟將軍，您要是剛纔喊話喊累了，也可以繼續在船上喝口水，修生養息。”

    喬治撂下這句話後，便和血族副官們先後化爲血霧，低空飛向異端審判神殿。

    “這個臭小子……”

    亞瑟自知攔不住喬治，只能默默地看着血霧越飛越遠。他在甲板上反反覆覆踱步了許久許久，直到不期而至的雨水打溼了他的盔甲，直到身旁的大惡魔、野蠻人和老殭屍忽然離去，直到黃昏消失、夜幕降臨。

    “該死！”

    亞瑟低頭咒罵了一句，最終還是縱身一躍，跳下了船。

    在即將接觸水面的那一刻，亞瑟體內的聖鬥氣在腳底凝聚提氣，形成一股反作用力，身着重甲的他，竟是在這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奔跑跳躍，如履平地！

    ……

    跨過湖泊，略過湖畔，繞過神殿外大大小小的陷阱和結界，當血霧化回人形，雙腳佇立在熊熊燃燒的異端審判神殿穹頂之上，喬治感受着腳下每一寸火焰的憤怒咆哮，他屏氣凝神，輕聲唸到：

    鳳凰之火。

    一顆小小的火苗在喬治的指尖飛舞跳躍，猶如一個活潑的小鳳凰。這是喬治如今能凝聚起來的，最爲純粹的鳳凰之火，而當這顆小小的火苗出現之後，那些在異端審判神殿的房樑磚瓦上躥下跳的烈火，竟是如同見到帝王一般頂禮膜拜，齊刷刷地伏倒、熄滅，最後消失於無形。

    這便是鳳凰之火對尋常火元素的絕對壓制！

    火焰消失了，嗆人的煙塵隨之升起，驟熱急轉爲驟冷，很快，狂風四起，它從每個縫隙中拎出了煙塵，天空中原本已是存在着的、大大小小的積雨雲，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聚、擴張，最終黏連成一整塊漆黑巨大的抹布，準備清洗這片污穢之地。

    譁！

    豆大的雨滴如期而至，從天空落了下來，夾雜在雨水之中的，還有令人耳鳴目眩的驚雷。

    “跟着我，潛入神殿。”

    即便擁有着過人的軀體，但喬治也不敢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託大，萬幸滅火及時，腳下的異端審判神殿並未發生坍塌或是陷落，給喬治一行人留下了一個可供避雨防雷的屋檐。

    數道身影消失，

    數抹血霧順着雨水都鑽不進的縫隙，

    潛入了這座黑衣衛的大本營，

    數道身影，再次悄然出現。

    黑暗，

    焦臭，

    狹長，

    擁擠。

    血族的黑暗視野可以輕鬆駕馭這份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只是嗆人的空氣中除了木材與石塊被灼燒過的氣味外，絲毫聞不到任何活體生物的氣味。

    沒有敵人。

    在踏入神殿之前，喬治並非沒有考慮過，這場火是否有可能是黑衣衛們的自導自演，只是爲了破釜沉舟，埋伏喬治一手，但在召喚出鳳凰之火的滅火的那一刻，感受到正在灼燒着神殿的每一處火焰，喬治直接否決了這種可能性——

    每個起火點着火的時間幾近相同，每個起火點都是承重結構最爲薄弱的部分，若是再遲上片刻滅火，薄弱點就會被徹底燒穿，承重結構盡數坍塌，這座神殿也將會化爲一片徹頭徹尾的廢墟。

    一言蔽之，這不是一場意外火災，這是一道早已準備好的“自毀程序”。

    既然無需警覺敵人的埋伏，搜尋作業便顯得非常的順利，甚至，爲了能確保自己能觀察到角角落落，喬治吩咐所有人隨身攜帶好雙子水晶，記錄下他們所見聞的點點滴滴。

    很快，喬治等人便掃描完這第一個落腳的地方——

    中轉站。

    毫無疑問，這近似於地下車庫般巨大的空間便是黑衣衛們逃離神殿的起點，通往大路的暗道能清晰地聽到雨水刺穿大地的聲音，地上那些新鮮的車輪痕跡更是曾經駐紮在此地的黑衣衛們慌忙逃竄的證據。

    怎麼辦？

    要追麼？

    神殿外傾盆而下的暴雨不斷地涌入耳畔，望着通道外自己親手召喚的傾盆大雨，以及那被雨水逐漸淹沒的篷車痕跡，雖然喬治很想就此放棄追蹤黑衣衛的高層，但養虎爲患的事他更加無法容忍。

    “希爾娜大小姐，請帶上烏瑟爾，還有泰凱斯，追殺黑衣衛殘黨。拜託你們三人了，如若需要支援，請務必第一時間通知我。”

    大惡魔小姐希爾娜實力自是不用說，老殭屍烏瑟爾的實力也不遑多讓，新入伍的野蠻人泰凱斯更是能和兩人五五開，他們三人是喬治手中有生力量的戰力巔峯，更是喬治引以爲傲的底牌，不到萬不得已，喬治絕不輕易同時使用三人。

    考慮到異端審判神殿藏龍臥虎，他們的高層想必也不會是簡單人物，不過若是這三人強強聯手，從追蹤到抓捕應該不會是什麼難事。

    結束了與希爾娜大小姐的念話後，喬治將視線移回了室內。

    黑衣衛殘黨離開了，除了留下雜亂無章的車輪痕跡，還有好幾輛靜靜停放於此處的篷車，它們與尋常篷車有所不同，體型更大，沒有窗戶。

    “爲帝國的未來，貢獻自己的價值。”

    ——篷車的車身上，一排精靈語如是寫道。

    大概是拉貨物的吧，喬治這般想着，飛到了其中一輛篷車的上方，用小刀劃開了篷車拱形的頂棚。

    “譁！”

    出乎喬治的意料，如稻穀般一捆又一捆的絨線，竟是從頂棚的口子裏一蹦三尺高，跳入了喬治的懷裏！

    從手心傳來的觸感來看，這些絨線顏色長短不一，質地或柔軟或毛糙，只可惜血族的紅外視野賦予了喬治黑暗中看清周圍的能力，也剝奪了喬治對顏色的正常判斷，無奈之下，喬治打了個響指，一道溫暖的火光如同孔明燈一般緩緩上升，光照亮了這片黑暗。

    然後，喬治看到的，是大片大片的，小麥般的金色，如森林裏的樹皮一般，暗中發亮的棕色，還有夾雜在其中的，灰白色和黑色……

    絨毛？

    這些，

    根本就不是什麼絨毛！

    這些，

    全是精靈們的頭髮！

    人類士兵，收集這些頭髮做什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快就被揭曉，看到那些記錄在篷車駕駛座邊上的筆記本之上的，無數家帝國知名的紡織工廠的地址，喬治感到脊背一陣發涼。

    這是把精靈的毛髮編製成毯子和衣帽麼？！

    這又不是什麼牲畜的絨毛！

    它們的主人，現在在哪兒？

    懷着這個疑慮，喬治順着黑衣衛逃跑的反方向，朝神殿的深處走去，很快，喬治便摸到了第二座大門。

    “歡迎來到新生活，請在這裏寄存不必要的東西。”

    ——仰頭望去，大門的牌匾上，一排精靈語如是寫道。

    歸功於寄存處的密封性，房間裏絕大多數東西都在大火和高溫之中倖存下來，它們如山一般地堆放在房間裏，擠壓着每一寸可以被佔用的體積：

    有精靈草和木料纏繞交織的麻袋，這是精靈們最常用的揹包行囊；

    有被燒燬了封面的莎紙本，依稀可以翻閱到一些記錄日常生活的精靈語；

    有被煙燻的髒兮兮的布偶娃娃，從填充的棉花裏翻出了裝着幾枚銀幣的小布袋；

    還有大大小小、質地不一的鞋子以及衣服碎屑，老人用的柺杖、輪椅，廉價的護身符，祈禱用的森林女神雕塑，等等等等。

    都是精靈的物件！

    它們的主人，現在在哪兒？

    離開了寄存處，喬治一行人摸着黑，推開了第三扇門。

    一片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