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追殺與逃跑（二）

    “一月的雪花，二月晴；

    露頭的枝芽，快快長。

    三月的回暖，四月雨；

    久違的陽光，請留步。

    五月的熱風，六月的浪花；

    七八月的沙灘和威士忌。

    湖裏的漁船晃呀晃，

    十月一不注意就出現！”

    ……

    悠長而樸素的派拉達民謠從破敗不堪的貧民窟裏傳了出來，那是一位名爲伊娃的半精靈在開心的輕聲哼唱。

    儘管寒冷的初春讓本就潮溼的華雷斯要塞變得更爲刺骨難耐，但好歹白天是難得的晴天，和煦的陽光總算是把在屋檐牆角下積攢多日的陰冷驅散掉一些。

    趕在着日落時分的最後一絲陽光落下之前，在酒館裏忙碌了一天的半精靈伊娃趕緊抽出點空，把晾曬在外的衣物收拾回屋。

    她知道，要是不趁着陽光還在的時候收拾乾淨，冷風一吹，她的衣服又要長滿冰渣子了。

    “伊娃，你這個骯髒的小雜種，又在偷懶，趕緊滾回店裏來幫忙！”

    聒噪的大嗓門在酒館的後門響起，毀掉了半精靈伊娃難得的好心情，她翻了個白眼，麻利的將一籮筐衣物背在身後，一口氣爬上小巷裏直通閣樓頂的梯架後，她便將這一大個籮筐塞進這只屬於她的狹小“城堡”裏。

    “伊娃，快點！客人都在等着呢，這個月的薪水還想不想要了？！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的漂亮老媽曾讓我爽過的份上，我才不會收留你這個拖油瓶！”

    酒館店主那不耐煩的催促聲，猶如最爲狠毒的皮鞭，抽打在伊娃緊繃的神經上。根本沒時間給仔細整理衣物，伊娃衝下樓的小碎步又加快了幾分，那佈滿了酒漬和污點的布鞋和冗長的樓梯臺階不停地打着節拍，急促的像是一曲《野蜂飛舞》！

    下單，

    端酒，

    上菜。

    每天在這每一寸木板都被酒精和汗臭醃漬入味的酒館裏工作，便是半精靈伊娃生活的全部，偶爾有傭兵醉漢用污言穢語挑逗甚至是侮辱，伊娃也只能忍氣吞聲，連半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升起。

    伊娃很清楚，這份工作是她的全部，是她能在這亂世中，得以有一片棲息之地的立身之本。

    這份忙碌，並非伊娃獨有的日常，事實上，不管在哪，每個普通底層居民的生活其實都大同小異，而這些人，也有着另一個相似的習慣——

    省吃儉用，攢下錢財！

    這些貧苦百姓們總會將那些從牙縫裏摳下來的幾顆鋼鏰兒，藏在離他們最近，讓他們最感到有安全感的地方，然後一天天的，看着硬幣越攢越多，越來越讓人感到安心。

    伊娃也不外如是。

    只是，與他人稍有些區別的是，在半精靈伊娃牀頭櫃底壓着的布袋裏，那躲在數十枚賤幣銅幣底下的，可是好幾枚熠熠生輝的銀幣！

    這些銀幣在無聲的訴說着，伊娃這個尋常可見的小姑娘，也曾有過不尋常的經歷。

    那是約摸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伊娃仍舊記得，當時的華雷斯之城，剛剛被一夥貴族佔領，大街上到處都是穿着鐵甲鋼盔的戰士在巡邏，託他們的福，平日裏忙忙碌碌的傭兵和商人一窩蜂全擠到了酒館裏來。

    那個夜晚，一個兇惡的傭兵平地摔了一跤，這個傭兵惱羞成怒，污衊伊娃沒有把酒館的地拖乾淨，這才讓意外發生。

    他叫囂着，逼着伊娃把他們這一夥人的酒水給免了，否則就帶頭鬧事。

    萬幸的是，隔壁那個彬彬有禮的客人叫住了那可憎的傭兵，不知那客人和傭兵悄悄的說了些什麼後，那傭兵才沒有繼續糾纏自己，轉而和他的同夥大打出手。

    爲了感謝那位彬彬有禮的客人，自那之後，伊娃格外積極的爲那位客人端茶送水，而那位客人也沒有讓伊娃失望，十分闊綽的給了她好幾枚銀幣作爲小費。

    紳士，多金。

    那個客人的眼裏，裝着大海般的深邃，和血月般的落寞。

    雖說時隔多年，那位客人的具體相貌有些記憶模糊，但伊娃仍舊記得，他當時給自己的感覺，是年輕、帥氣且迷人的，不然的話，伊娃也不會在帶路的最後，鼓起勇氣暗示那位客人，自己願意有償交付女人的第一次。

    就算事到如今，每每不小心回憶起自己暗示那位客人的臺詞時，伊娃總是會臉紅不止，像鴕鳥一樣把自己捂在枕頭底下。

    只可惜，當時的情況是，那位客人鄭重拒絕了，取而代之的，是作爲定金的一枚銀幣，請伊娃爲他洗衣打掃房間的定金。

    久違的被他人平等對待，讓伊娃十分的感動，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她很努力的打掃着那件空房，翹首以盼那位客人的歸來，只可惜，直到酒館房間預付的定金到期，那位客人也沒有再露過一次面，這也讓伊娃失落了好長一段時間。

    他是在哪裏大富大貴？

    還是在哪裏失意徘徊？

    每當伊娃回想起那位客人的時候，她總是止不住的在嘆氣，那位彬彬有禮的客人，想必此生再也難見，更何況，自己只是一個不受人待見的半精靈，那位客人大概早就已經忘了萍水相逢的自己了。

    “希望那位客人能過上開心的日子吧。”

    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天，伊娃躺在牀上輾轉反側，不知怎的，這段過往的回憶又再次浮現在她的腦海裏。羞澀和感動的心情反覆切換，最終化爲一句輕聲的祈福。

    嘭！

    突然之間，一道身影急速劃過天際，從閣樓半開的頂窗一掠而過，接着，兩道身影緊跟其後，對先前的那道身影窮追不捨！

    “呼！最近華雷斯要塞真不安全！”

    深知自己斤兩的伊娃趕緊關上自己的窗戶，這世道不太平，湊熱鬧反而死於非命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了。

    但……

    就在伊娃緊閉窗戶的那一刻，一隻滿是血腥味的手從後方死死的捂住伊娃的嘴巴，不讓她發出半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