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大惡魔希爾娜小姐（四）

    等喬治終於踉踉蹌蹌的從人形大坑裏爬出來的時候，希爾娜早就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着那本被她來回翻了數遍的《自然法卷》了。

    面對戰敗的屈辱，喬治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喬治內心那瘋狂溢出的傲慢卻讓他拒絕承認自己的力量不足。

    看着希爾娜一臉輕鬆的樣子，喬治面紅耳赤，咬緊牙關，緊握拳頭，嘴脣抖動了幾下之後，終於憋出了這麼一句話。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勝率麼？”

    “是的呀！等僕人你什麼時候突破四階，領悟了領域或者能力之後，或許就有勝率啦！”

    希爾娜一如既往的自說自話着，絲毫沒有注意到喬治今天的不同。

    “不說這個了，快把金毛、哈士奇召喚出來，好幾天沒見到它們倆，我怪想念的！”

    金毛和哈士奇正是希爾娜給喬治的狼魂首領，洛基和索爾取的小名，在喬治某次不小心和希爾娜介紹了地球上的犬類之後，由於希爾娜對這兩個犬類的名稱尤爲中意，她便自說自話的給狼魂取了這兩個小名。

    “適可而止啊，他們是高貴的狼，不是什麼土狗！爲什麼這個世界的頂端們都自說自話的玩弄着弱者們的命運，難道你們都無法體諒和尊重弱者們可憐的生命麼？生來具有頂端的天賦就能爲所欲爲麼？”

    迴應喬治歇斯底里吶喊的，是希爾娜的一記掌摑，是被她瞬間奪過，並快速劃過喬治臉龐的絕望匕首的刀刃，還有她一臉失望的表情。

    “不是無法體諒和尊重，那些可憐卻又可恨的螻蟻們，妾身親手手刃他們就是最好的尊重！但是，僕人喲，你最後的發言，着實令妾身不快！你，又知道妾身的什麼！”

    接着，希爾娜做出了一件令喬治都感到驚訝的事！

    寒光一閃，絕望匕首劃過希爾娜的小指，精確的力道讓傷口的深度控制在可以輕易癒合的範圍之內，隨後，數滴鮮血滴在了絕望匕首的刀刃上，上面的鮮血紋路貪婪的吸食之後，瞬間變成了飽滿的紅色！

    將匕首扔給喬治之後，希爾娜轉身便走，瞬間消失在喬治的視野之中，空氣中只剩她臨走前的最後一句，冷冰冰的話語。

    “僕人喲，別忘了妾身對你寄予的期待，別忘了你對妾身許下的承諾，更別忘了將妾身與你的命運線連在一起的契約。但是，僕人喲，你若是遲遲無法擁有強者之姿，你又叫妾身如何去相信你完成契約的能力呢？”

    ……

    大惡魔是絕對的契約主義者，這一點，喬治知道。

    大惡魔天賦異稟，實力深不可測，這一點喬治也知道。

    但，大惡魔在從普通的克里根人進化爲大惡魔之前的歲月和時光，卻誠如希爾娜所說，喬治一點也不知道。

    所以，希爾娜選擇以這種無聲的方式，向喬治轉述自己的故事。

    當喬治手握絕望之刃，並吸收了殘留於匕首內的希爾娜的鮮血之後，那屬於大惡魔的過去，如同走馬燈一般，在喬治的面前不停地閃過。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想都不敢想的殘忍世界。

    一望無際的天空充滿着黑煙的漩渦。空氣炙熱，潮溼，佈滿硫磺腐臭的氣味，焦枯的地面像森林裏的枯葉一樣在腳下軋軋作響。

    這是克里根人的老巢，也是大惡魔一族的原生位面。

    喬治並非沒有在奈古拉斯帝國的各個城池裏見過這些類人族，他們除了比起人類而言略紅的肌膚和頭頂顯眼的犄角之外，基礎力量和天賦幾乎和普通人類一般無二，雖然性情有些狂暴，並且據說歷史上曾經發生過克里根人暴動的事件，但在他們清醒的時候，可是根本沒膽在高鐸斯大帝統領的地盤上放肆。

    至少，喬治之前沒見過。

    但，在這片充斥着刺鼻硫磺味的天地裏，這裏的克里根人們卻是完全尊崇着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絕對法則，所有生物都得在這片資源少的可憐的地盤上，進行着無窮無盡的戰鬥與爭奪。

    就算是頂端狩獵者的子嗣，也逃不過這一條法則。

    不，正因爲是大惡魔傑洛特的女兒，希爾娜才必須得靠自己爬上煉獄的！

    哪怕，以她當時的年紀，就連一隻手揮劍的動作都顯得相當的笨拙。

    大惡魔傑洛特的惡魔城堡裏，在那訓練場殘忍的高牆之下，與各式各樣的對手沒日沒夜的戰鬥，堪堪飽腹的有限食糧，除了手裏的劍之外，周圍根本沒有信任可言的人際關係，希爾娜就是在這樣的童年裏度過的。

    除了戰鬥以外，在訓練場以及惡魔領地裏，希爾娜見慣了更爲深邃的地獄：

    她見慣了反抗失敗後，被野獸般的敵人邊說着污言穢語邊凌辱的女性克里根人；

    她也見慣了裝作可憐乞討，卻在被人譏笑毆打的空隙拔刀殺敵的年幼克里根人；

    但她一直沒有見慣的，是那些已經對強者的剝削感到麻木，不知進取卻整天自怨自艾的普通克里根人。

    年幼的希爾娜很早就理解了，面對挑戰，反抗也許會失敗，但不反抗，自己只會淪爲魚肉，而反抗，需要力量！

    力量等於自由，力量等於食物，力量等於一切，這才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然而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希爾娜才從這種極端的性格中走出來的？僅憑讀血之術帶給他的模糊記憶，喬治也回答不上來。

    也許是她從九死一生的殺戮中覺醒大惡魔特有的魔紋後，看到父親一邊摸着她的頭一邊贈予她那本《自然法卷》時，臉上痛苦而又辛酸，卻不得不擠出笑容的時候；

    也許是他母親，人類女術士崔絲不顧危險，披荊斬棘的將她從惡魔城的無盡試煉中救出並帶到這個位面，最後和傑洛特吵到鬧分居的時候；也許……

    不管希爾娜是出於什麼原因，這一次，喬治打從心底感到了懊悔，自己究竟錯的有多離譜。

    希爾娜並非不懂得尊重弱者的生命，與之相反，正因爲她從一開始就是從食物鏈的底層殺出重圍，她才更加明白，無論收割多少人渣的性命，只要弱者存在的一天，他們的順從和不作爲就會成爲人渣的溫牀。

    但，她還是在不停地收割着這些人渣的性命，不是爲了所謂的正義，不是爲了保護弱小，僅僅只是因爲，她能做到而已。

    而喬治，一直沉浸在“傲慢團長”角色扮演的喬治，卻只是自顧自的將希爾娜的行爲理解爲強者對弱者的耀武揚威，甚至於，爲了替因爲完敗而受傷的自尊心找回場子，他的歇斯底里卻真實的傷害到了這個單純而善良的大惡魔。

    心底的內疚讓喬治暗自下定了決心，是時候，回到以前的那個喬治了。

    “明天找個機會和希爾娜道個歉吧，畢竟怎麼說……我們……都籤了……主僕協議……哈……困死我了……”

    昏昏沉沉的回到阿斯莫德家族的客房內，喬治一邊打着哈欠，一邊盤算着第二天的打算，而他在昏睡之前的最後意識，停留在你那鬆軟巨大的牀鋪，還有阿斯莫德家族整個宅邸都瀰漫着的，有些香甜的氣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