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唐人屋敷之殤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捲土字數:4151更新時間:24/06/28 00:29:42
    至於開在長崎當中的唐物店鋪,哪怕是日本人開設的,一樣被這些浪人衝了進去,瘋狂打砸,劫掠,一旦有人出來阻止的話,直接就被當場砍傷甚至砍死。

    大量的鮮血順着旁邊的石縫流淌了出來,甚至一直都蔓延到了街面上。

    但是如此混亂的長崎港,比起另外的一個地方都算是有秩序的了。

    因爲若是方林巖他們再靠近一些的話,就能發覺火光衝天的地方並不是長崎港,而是幾裏外的唐人屋敷那裏,熊熊大火在那裏肆掠着,華商們在絕望的哭喊着,跪拜在地聲嘶力竭的喊叫着,可是並沒有任何的用處,

    那些本來卑微的人力車伕則是成羣結隊的行動,他們手中提着平時被稱爲“引車槓”的東西,那是用來拖拽人力車的木棒,木然而憨厚的臉上露出了殘忍而快意的獰笑,大聲的喊着號子,彷彿過節一般的興奮和暴躁。

    這幫傢伙只要見到了華人就撲上去沒頭沒臉的亂打,見到了完好無損的鋪面,就直接衝進去洗劫,強x,放火。

    這個本來繁華,富饒,甚至恍然若大唐盛世復原,美若幻夢的地方,正在淪爲可怕的血火地獄,那些本來彷彿奴隸一般溫馴人力車伕在瞬間化爲了惡鬼,狠狠踐踏毀滅着這個曾經讓他們卑微謀生的場所。

    有道是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這場動亂其實早就有着很多預兆了,早在十天之前,日本人就開來了赤城號和飛龍號,直接堵住了港口,同時陸上出動了數千名士兵,強行要求對唐人屋敷進行“違禁品搜查”。

    這樣的行爲無疑令人義憤填膺,當時大部分的華商就主張強硬交涉,可是在唐人屋敷當中勢力最大,話語權最強的鄭家都並不願意站出來帶頭,居然還反過來勸說大家順從當局。

    全說些什麼對方只是想要錢財,大家忍一忍就過去了,我和伊藤博文首相很熟.....之類喪氣話。

    在這種情況下,大家能怎麼樣呢?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日本人的軍隊開進來,先進行了一番雞飛狗跳的搜撿,將華商手中的槍械啊,刀之類的全部搜剿了,還順帶抓走了十幾個敢於反抗的小夥子。

    至於之前華商們搞出來的巡邏隊,呵呵,那肯定是全部被宣佈爲非法組織,強行解散,領頭的同樣被抓了。

    當然,最後離開的時候還狠狠刮了一把油水!

    三天之前,這樣的大規模搜撿又再來了一次,這時候的華商們也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可是他們就算是有心抗拒,已經是有心無力了,只能木然的看着日本軍隊耀武揚威,甚至連菜刀和木棍都當成違禁品搜走了。

    當然,還有那個老頭子鄭先仁還在喋喋不休,說什麼伊藤首相特地給我捎來了一封信,說是時局艱難,讓我們這些人做好與大日本帝國共榮互利的心理準備,這才方便更加順利的融入日本社會當中。

    道路雖然曲折,大家雖然蒙受了經濟上的損失,卻讓日本政府將我們看做是自己人而不是二等國民,這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了。

    但這一次日本人再次狠狠搜刮了一番走後,已經沒多少人肯聽鄭先仁的話了,甚至有不少華商開始用鄙夷的眼神看了過來,鄭家在唐人屋敷當中的地位瞬間一落千丈,就連口碑和聲望都到了谷底。

    動亂則是從今天上午開始的,一名華商出門的時候打算叫一輛人力黃包車出門,卻發覺平時到處可見的人力黃包車居然絕跡了!

    他耗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找到了一輛之後,直接坐上去就呵斥了車伕兩句,讓他趕快出發,卻沒有注意到車伕的眼神已經不再變得卑微和獻媚,而是兇狠與殘忍。

    大概奔跑了兩三百米之後,大概是變化了奔跑的方向,所以華商嗅了嗅,然後皺起了眉頭,然後他就道:

    “你一大早就喝了酒?怎麼這麼大的酒味?”

    車伕依然沉默的奔跑着,華商只能看到他低矮而敦實的身軀,還有脖子上面流淌出來的汗水,卻並不能看到這個人的表情。

    不知道爲什麼,華商忽然覺得有些心慌,雖然是光天化日,可是他卻有一種赤身裸體行走在黑暗裏面的恐懼感覺,所以他立即喊叫道:

    “停下來!停下來,我要下車!”

    可是這車伕非但沒有停住腳步,反而開始加速奔跑,然後迅速拐入到了旁邊的一條小巷當中。

    可以見到,這條小巷裏面,卻到處都是袒露着上身的人力車伕,有一個人正在他們的中間大聲說話,另外的人則是在發放嚼煙和日本清酒給他們。

    因此不少的車伕到現在都已經變得醉醺醺的,雙眼通紅,並且還會偶爾舉起手臂大喊一聲!

    當這名車伕將這位華商拉到了這條小巷當中之後,所有的人力車伕都同時轉頭看了過來,被幾十雙紅色的充滿了血絲的眼睛看過來是什麼體驗?

    總之這名華商頓時都幾乎被嚇得尿了褲子,他二話不說跳下車就想逃走,卻猛然覺得頭頂劇痛,整個人天旋地轉,直接就倒在了地上,正是被拉他來到這裏的人力車伕抽出了一根棍子,直接抽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這名華商最後的感覺,就是自己的意識正在迅速喪失,並且被迅速的拖入到了無盡的地獄當中,這些平時看起來忍辱負重,任勞任怨,老實憨厚的人力車伕,已經撕掉了自己身上的僞裝,化身惡鬼!!

    整個上午,唐人屋敷裏面的類似搶劫,偷盜行爲就開始層出不窮,等到下午的時候,喝得醉醺醺的人力車伕已經不甘於只是在暗處行兇,直接走上了街頭開始遊行集會,大聲肆意的喊着口號。

    哪怕是有華商被打得頭破血流,攆得和兔子似的,警察只是在旁邊冷漠的看着這一切,甚至嘴角還噙着一抹冷笑。

    在這種情況下,唐人屋敷裏面的人一個個都慌了神,不少人都打算朝着外面逃走,可是本來就陰雨連綿,道路溼滑難行,而離開了唐人屋敷兩三裏外的一些道路上,都早就埋伏有盜匪和浪人,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殺人劫財更是肆無忌憚。

    等到下午四點之後,唐人屋敷當中的警察對望一眼,然後就施施然的離開了,他們一走之後,那些日本人力車伕更是肆無忌憚,在這裏壓抑已久的他們,終於開始了自身的狂歡。

    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這些人力車伕當中混入了不少別有用心的傢伙,這些人看起來和他們打扮一樣,實際上都是能說會道,不停的用一些煽動性的語言來誘惑他們,並且將之前他們受到的苦難和折磨歸咎到了華人身上。

    在這樣的情況下,當有人帶着頭衝進了一家華商店鋪,然後將裏面值錢的東西丟得到處都是的時候,這些人力車伕心中的魔鬼終於被釋放了出來,開始哇哇大叫着衝了進去,然後索性開始點火.......

    看着這一幕,一名男子臉上露出了殘酷的微笑,現在對這些該死的支那人收網正是時候啊!

    說實話,他早就看這些骯髒的華族人不順眼了,他們就是一羣寄生蟲,在大日本帝國的軀體上不斷吸血,肥大!若不是上面明確指示說時機未到,他這個警察總長早就要將這裏一掃而空。

    好在現在政府這邊的赤字越來越大,急需要一筆款項來彌補國庫,他終於等到了這個好消息,是時候收網了!

    在這位總長看來,除掉唐人屋敷這個毒瘤的好處有三。

    第一,當然是彌補國用。

    第二,卻能轉移國內那些賤民的矛盾,讓他們在這些卑劣的清國人屍體上狂歡,將心中的怨氣發泄出來,有利於社會的穩定。

    第三,日清兩國目前還是在交戰狀況,因此也能起到肅清國內的環境,避免清國的奸細做出破壞的事情來。

    這一天,是唐人屋敷毀滅的一天,也是那些卑微得像是野草和土狗一樣的浪人,車伕狂歡的一天,他們盡情的化身爲魔物,踐踏着那些昔日人上人的膏血,大口吮吸,心中的怨氣也是隨之消散。

    在這片彷彿席捲天地的恐怖暴亂當中,鄭家作爲唐人屋敷當中最大的家族,當然也是首當其衝的了!

    大量的暴民聚集在鄭家的外面,無數雙手都在揮舞着,手中攥着石塊和木棒,同時還有鋪天蓋地,彷彿海浪一般滾滾而來的喊叫聲:

    “清國奴は死を受けた。”

    “清國奴は日本から出て行け。”

    “これらのウジ蟲を殺す”(殺掉這些該死的蛆蟲)”

    “........”

    日本從上古時代開始,其建築就要考慮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抗震和減少地震帶來的傷害,所以他們的建築材料就多半用的是草,紙,竹條等等東西。

    這玩意兒的優點就是房子震塌了基本不會死人,但缺點也很明顯,不怎麼結實。

    鄭家的府邸也是這樣,儘管建造的乃是中華風,可是施工的卻是日本的工匠,被這些暴民略微衝擊一下,整個圍牆都搖搖欲墜。

    在這個時候,鄭家內部當然是惶惶不可終日,鄭先仁彷彿一頭困獸似的,在原地來回反覆的走來走去,焦躁無比,口中更是喃喃的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們鄭家的祖上娶了日本女子,我們是不折不扣的日本人啊,我們不是低賤的華族啊!”

    “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一定是有小人在作梗!這些王八蛋只是虛張聲勢,有警察有軍隊的威懾,他們敢衝進來?”

    一念及此,他猛然擡頭大吼道:

    “鄭忠呢,鄭忠呢?”

    連喊了幾聲沒有人答允,鄭先仁的眼中已經出現了血絲,結果隔了一會兒才有人出來怯生生的道:

    “大管家昨天晚上好像就跟着大爺走了。”

    鄭家這種傳承幾百年的家族,家裏面也是有一定規制的,比如這一代管家輩的,就用忠勇勤勉四個字來排虛,像是鄭忠就是大管家,二管事就是鄭勇。

    而這僕人口中的大爺,就是之前與方林巖很談得來的鄭家光。

    鄭先仁怒吼道:

    “走得好,回頭我就和這個孽障算賬,將他逐出家門,取消一切的繼承權,鄭勇呢?”

    接着便是一片死寂似的沉默,就像是墳墓一樣的寂靜。

    鄭先仁氣得額頭青筋都出來了,怒吼道:

    “其餘的人都死了嗎?有沒有活着的?”

    一個看起來就有些油滑的老頭子搓着手,不安的站了出來,然後道:

    “家主有什麼吩咐?”

    鄭先仁不容置疑的道:

    “度立,你從現在開始就是大管家了,出去和外面那羣人談談,我要見他們的組頭!”

    老頭子度立臉色先是一喜,然後就大驚道:

    “家主,家主,那些人都瘋了,根本不聽我們說話的啊!!”

    鄭先仁眼中頓時有一道厲芒閃過,度立卻是擅能審時度勢的,見到了老頭子這樣的表情,立即連連磕頭道:

    “小的馬上就去,馬上就去!”

    但度立的心裏面卻直接草了鄭先仁的祖宗十八代,同時發狠在心裏面道,好漢不吃眼前虧老子不侍候了,然後轉身一溜煙就跑了。

    鄭先仁則是繼續彷彿熱鍋一般的螞蟻似的,在客堂裏面轉來轉去的,陷入了沉思當中,不過等他一擡頭才發覺不對,怎麼客堂當中沒人了,他勃然大怒,覺得這些下人越來越沒規矩了。

    只是就在下一秒,外面陡的爆發出了一大片的歡呼聲和喊叫聲,然後就聽到雜亂的腳步聲對準這邊衝擊了過來。

    鄭先仁強自鎮定,咳嗽了一聲坐在了正堂的太師椅上,正打算義正辭嚴的呵斥一下衝進來的這些暴民,但客堂的大門隨即也被衝開,闖進來的是一大羣雙目赤紅,興奮喊叫着的賤民!!

    他們身上散發着酒味和刺鼻的汗臭味道,手裏面提着棍棒和石塊,看到了鄭先仁就直接衝了上來,鄭先仁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

    “你們這些愚蠢的馬鹿,我可是貨真價實的日本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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