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失衡

    清理工作結束於太陽落山時分。

    全長百餘米的巷道，短短一下午就有數十倍的人數在此發生戰鬥，結束之時，已經沒有可以正常下腳的地方了。治安軍單單爲了清理出一條供馬車行駛出來的通道，就花費了好一會兒時間。

    照顧到車內的衆人，通過之時，約亞用手拉着車門，避免看到外部的慘況。大家也很配合，沒有讓多餘的自尊心作祟。可即便關着車門、拉着車簾，那濃郁的令人作嘔的氣味仍然會使人感到強烈的不適。

    待到馬車離開巷道來到大路上，安重新揭開了車簾。

    正想就這樣與威力特領主對話，安又感覺到了手臂上被Miku緊緊抓着的觸感。他意識到同伴們現在的心理狀態，轉而對約亞說道：“勞煩約亞閣下，再將他們送至休息的地方。”

    他的話刺激到了此時精神有些敏感的衆人。

    “安！”美可的情緒有些激動。

    演劇團的其他人都看向安，莉莉安娜深吸一口氣，逞強地瞪了過來。

    他們不想在此時退縮，心頭的壓力使得大家固執地認爲，如果退縮便是違背之前說好的要一起承擔的諾言。

    心理壓力大的不止安的同伴們，約亞的狀況也很不好受，連美可脫口而出的喊聲都沒有留意。

    他聽到安的囑託，將後續其他人的反應當作安與同伴們產生了意見上的分歧，所以選擇暫時默不作聲。

    “人人皆有長處短板，不必糾結於一件事。”安說得模棱兩可，是爲了不讓約亞反應過來，“先去休息，待我感謝過威力特領主，會與連一同回來。”

    美可等人聽懂了安的意思，慢慢冷靜下來。莉莉安娜和音留沒反應過來，但被筱月與傑利阻止了後續動作。

    安露出笑容，然後對約亞說：“那便麻煩了。”

    “哪裏。”約亞笑得有些勉強。

    說出來讓人不齒，雖然面臨危險時他還沒有太大反應，可現在事情結束，戰後的慘況在最大限度地挑戰着他這個文職人員的承受底線，在身上還兼有要務的情況下，他確實是想儘快離開這裏。

    人之常情，安不覺得奇怪。

    就算形成慘況的是敵人，但身爲人類的本能，是難以憑藉未曾切身磨練過的意志來控制的。

    無論是演劇團，莉莉安娜，還是約亞，憑藉過去的經歷，精神的堅韌程度已經足夠出衆，但在殘酷的殺戮面前，依然略顯不足。

    安推開車門，落在地上，噁心的氣味撲面而來。

    一個疑問忽然浮上心頭。

    那我呢？

    我這又算什麼？

    渾然不覺有哪裏不適應的安，因爲自身的“異常”出現了片刻的失神。

    他沒有顧得上先和威力特領主交流，而是看了一眼巷道的方向。

    難以入目的景象如同一隻無形的手，瞬間鉗緊安的頭顱。

    看，這是你布的局。

    不要移開視線，這是你一手造成的。

    還是說，你要用這些人都不是自己親手殺的來矇蔽內心？或者是用，這些人都是罪犯？這些都是罪大惡極的人？你不設計反擊他們就會殺了你？

    那他們做這些都是自願的嗎？

    真的是這樣嗎？

    你是不是，只用殺指使者就可以讓他們投降？

    ……

    “……”

    我……

    “安——”

    一雙手捧住安的臉頰，讓他朝向馬車。

    Miku以搖搖欲墜的姿勢，在安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早點回來，注意安全。”

    Miku的話讓安的眼神逐漸清明。

    Miku的受力在安身上，這讓他的臉頰有些變形，但是他的身形沒有出現任何不穩。

    如果不是這樣，以兩人現在的姿勢絕對會摔倒。

    “……嗯，我知道了。”

    安抓住Miku的胳膊，按着她的肩膀，幫助她回到車廂。

    Miku的視線一直在安的身上，直到兩人同時一笑。

    “那我們就先走啦。”Miku揮了揮手。

    “下次記得不要這麼亂來了，摔下來怎麼辦？”

    “嘻嘻——”

    Miku主動拉上了車門。

    馬車在臨時編組的一隊狀態比較好的護衛隊人馬護送下，開始行駛。

    直到遠去，Miku才收回視線，放下窗簾。

    一回頭，所有人都神色怪異地看着她，尤其是傑利，擺着一副從來沒見過的憤恨臉。

    “怎……怎麼了？”

    “嘖，你們快給我滾去結婚行不行？！”

    傑利的話獲得了一致好評。

    ……

    “如果我猜得沒錯，那位就是演劇團的公主殿下吧？”威力特領主看着遠去的馬車，臉上的表情混合着疲憊和調侃，顯得有些怪異，“她的美麗與動聽的歌聲，在這裏可是傳播已久。”

    “是的。”安神色如常，甚至主動坦白，“她是我的未婚妻。”

    見調侃無用，威力特領主的表情收斂幾分：“這個我也有所聽聞。現在看來，兩位真的是天作之合。”

    在威力特領主的眼中，一個年輕女孩能在這種環境下鼓起勇氣走出馬車，對愛人留下關心的囑咐，屬實是世間少有。

    “謝謝。”安禮儀性的點點頭，嘴角上揚了幾分。

    整頓了一下心情，安擺出談正事的態度。

    “剛纔失禮了。感謝威力特領主願意配合我的計劃，將這些歹人一網打盡。”

    “哪裏的話，分明是閣下幫助我們一舉剿滅了罪犯，哈哈！”大笑過後，威力特領主看着巷道露出凝重的神色，“只是沒想到兇犯竟然如此人多勢衆，如果僅憑我一己之力，揪出他們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要感謝的是我！”

    威力特領主鄭重地對安行了一個軍中禮儀。

    “不必如此，此事對我們雙方都有利。”

    客套過後，安說道：“方便的話，能否告知一下收尾的情況？”

    “自然可以！之前我的副官前來報告過，治安軍參戰的時候，敵人已是殘軍，拜貴軍所託，我們也沒有折損人員，只是有幾個兄弟被敵人的臨死反撲傷到，但無大礙。”

    威力特領主皺起眉。

    “不過奇怪的是，敵人見大勢已去之時，忽然開始自相殘殺，竟有人在無法行動的時候揮刀自刎。還有一部分人明明已經情緒崩潰，但隨後攻擊的卻是自己的同伴。這導致戰鬥結束，敵人幾乎死乾淨，我們抓到的活口現在也是半瘋的狀態，短時間內根本問不出什麼。”

    “……”

    見安沉默不語，以爲他是在爲如今情況而苦惱的威力特領主繼續說道：“我的副官現在還在努力，不過估計需要花費很多時間。”

    威力特領主話音剛落，之前與安他們見過幾面的治安軍軍官走了過來。看樣子他便是威力特領主的副官。

    “領主，還是沒問出來什麼！”

    威力特領主詫異地望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隨後看了眼天色，說道：“先讓弟兄們打掃戰場，把抓到的人押回牢裏慢慢審問。記得要慎重，他們是爲數不多的線索了，說不定背後還有人。”

    “是！”副官應到，隨後靠近了一些，方便能聽得更清楚。

    威力特領主繼續說道：“然後再派人去看看居民的安置情況，進行安撫，暫時不要讓他們返回，等這裏的氣味消散一些……”

    他說着說着，猛然注意到副官越靠越近，位置卻是更接近安的背後。緊接着剛纔副官生疏地稱呼他爲“領主”一事浮上心頭……

    威力特領主察覺道不對，大喊道：“站住！”

    幾乎是同一時間，“副官”的臂甲處滑出一柄利刃，徑直朝着安背後的要害刺去！

    眼看“副官”將要得手，威力特領主卻來不及推開安。

    足智多謀的策士如何躲得開這致命的一擊？！

    懷着如此想法的威力特領主心急如焚。

    “嘭！——咔啦！”

    “唔！！”

    結果出現，發出悶哼的卻是作出偷襲之舉的“副官”。

    “咔——”

    捏碎了“副官”骨頭的手再一次用力，安擡頭看向“副官”，眼白處帶着幾道血絲，瞳孔之中隱隱有金光流轉。

    他的語氣蘊含着難以遏制的怒火，說道：

    “等你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