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人王

    不，不對，不應該是這樣！

    思緒混亂到極點，安反而冷靜了下來。

    王國再怎麼說是歷史傳承與帝國相當的國家，國力也僅次於帝國。雖然在攝政王萊科執政之後被拉開了一些距離，但是在近幾年來，王國的發展相當不錯，又把差距縮了回去。

    如今這兩個國家只能說各有所長，很難分清到底哪個更強。

    能將國家發展把握得如此之好的領導者，不可能是無能之輩。如果赫託真是外人，例如埃倫斯這樣，王國的中流砥柱即使和他關係再好，也不會如此信賴和親暱。

    更何況，卡利翁國王和埃倫斯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想到這，安稍微放心了些。

    如果安知道在他昏迷之時，國王卡利翁親自慰問過赫託的話，他會更加安心。

    國王對待一個沒有正式官職的人能做到這種地步，表現出來的是絕對的信任。如果赫託身上真有疑點還沒被注意，要麼卡利翁是個純憨憨，要麼他也是帝國的人……真要是這樣，那安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頂多驚歎於帝國的手筆之大。

    “咳。”

    安醞釀了一下，準備委婉地問問筱月稱赫託爲斯凱的原因。

    雷翁哈特先一步問了出來：“筱月姐，‘斯凱’究竟是……”

    由於心理波動巨大，他沒有掩蓋，對筱月的稱呼直接變爲姐姐。

    從雷翁哈特、莉莉安娜、安的臉上，能直白地看到了他們的震撼和些許恐懼，這個時候的赫託沒有賣關子。

    他似乎覺得好笑，說話間帶着笑意：“那是我遊歷時所用的化名。你們大概也知道，我在王都小有名氣。因爲王都的特殊，有不少人知道我的名字。如果在外用本名，不太方便。”

    這番話用在一般人身上有些狂妄，但由赫託說出來反倒是在謙虛。他可不僅僅是小有名氣，王都就不說了，在遼闊的王國境內，他也是享譽最高的音樂家，但凡接觸演藝行業的人士，無人不知他的名字，乃至國外業餘不少人知道他的名號。

    如此盛名之人，在外使用化名很正常。

    雷翁哈特連忙點頭表示理解，隨後又問：“那你是……怎麼知道帝國這些相對隱祕的事情呢？”

    “自然是我的好友親口告訴我的。在我整個遊歷的生涯之中，獨屬那一段經歷最爲難忘，我從中獲得了相當寶貴的知識和經驗。”

    看到安和雷翁哈特神色一動，赫託微微笑道，

    “我的好友，名爲萊科·安培魯斯。”

    後半句話，宛若天空降下的響雷，震得房間裏的三人耳邊嗡嗡作響。

    赫託居然是萊科的好友？

    雷翁哈特和莉莉安娜當即一陣狂喜，看赫託的眼神也親近了許多。

    他們不會懷疑赫託所言的真實性。

    在他們眼中，赫託在王都的一系列作爲，其風格本就與萊科有些許相似，正是如此，雷翁哈特才對赫託抱有相當高的敬仰之意。

    原本兄妹倆只將這一切當做巧合，但在赫託說出這番話後，這個“巧合”就成了毋庸置疑的鐵證！

    莉莉安娜看了安一眼，彷彿解開了心中的某些疑惑。

    喜悅過後，雷翁哈特先行冷靜下來。

    赫託的話並不能讓人放心，他和萊科的好友關係並不會讓他在王國這邊的尷尬消散多少。不如說，還略有增加。

    赫託是怎麼和萊科認識的？爲什麼赫託要定居在王都？他有沒有接受萊科的某些任務？

    這些都是難以估量後果的問題，還是得問清楚。

    “那您和萊科大人是如何認識的？”

    雷翁哈特問這些話時，神態和語氣都體現出一個小心翼翼，眼中除去消散了一部分的擔憂外，還出現了一點小期待。

    “咳咳。”

    筱月咳嗽了兩聲，雷翁哈特連忙收斂自己的眼神。

    看了雷翁哈特一眼，筱月望向了赫託。

    “由我來介紹可能會更客觀一些，不過其中會包含一些隱祕，不知您是否同意？”

    赫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筱月既然這麼提議了，他也沒有拒絕：“那就麻煩你代勞了。”

    “我的榮幸。”

    筱月深深點了下頭，隨後轉向懵懂無知的三人。

    “赫託先生，實則爲卡利翁王的胞弟。先代王國國主共有七位子嗣，赫託先生便是最小的王子。”

    筱月又拋出一枚炸彈，令人目瞪口呆。

    赫託看她的眼神，稍稍有些意外。

    “雖然貴爲王子，天資冠絕，最受先代國王的喜愛，但自小不喜政治，一有機會就外出遊歷，乃至近臣幾度誤認爲小王子遭刺客殺害，已不在世上。”筱月似乎在模仿某人的語氣，“先代國王本想將王位相傳，可是終日不見其蹤影，還一再留字無心繼承，最後只得託付於才華僅次的大王子……”

    筱月的敘述中，一個能力出衆，性格異於常人、灑脫不羈的王子形象逐漸成型。

    赫託面色有些窘迫，幾次想要阻止筱月說下去。

    安只是聽着樂呵，雷翁哈特和莉莉安娜就覺得有些親近了。這與他們在帝國老臣口中聽到的幼年的萊科十分相似。同樣身居過人才氣，同樣不喜王位，放浪不羈（不讓人省心）。

    不過在他們的眼中，萊科已經是成熟穩重、無所不能的兄長了。這又與現在的赫託比較像。

    難怪他們會成爲好友！

    筱月的敘述還在繼續，不過語氣變了回來。

    “萊科大人和赫託先生的相識是在一個不太令人高興的時期。”

    “赫託先生和沙耶夫人成婚之後，二人結伴遊歷在世界各處。旅行至帝國周邊的第二年，‘統合戰爭’的開端事件發生。”

    那場帝國統一周邊小國，平息了過往數百年戰亂不息的局面的戰爭，在帝國史料中被稱爲“統合戰爭”。戰爭的開端，就是萊科擔任攝政王不久，親自出使他國，被困於他國都城之事。

    筱月的話似乎勾起了赫託的回憶，他沉默下來。

    顧慮到赫託的心情，筱月的語氣放輕了一些：“別國勢力見萊科大人受困於他國王都，守臣無力顧及其他，便趁機騷擾我國邊境，蠶食土地。邊境居民受到賊人掠奪，赫託大人和夫人被困於一處村莊。”

    “萊科大人梟滅敵首的行爲，震懾了部分入侵者，大部分敵人在那之後退離了邊境。可他們造成的災難，致使許多村子支離破碎，若不是赫託先生設法保全，當地的居民也會被屠戮大半。”

    “我只是盡到力所能及之事。”赫託的語氣很輕，明明做出了如此壯舉，語氣卻帶着愧疚，“如果是那位在，他們都不會犧牲吧……”

    房間內的人從赫託的話中感受到了沉甸甸的重量。

    先前赫託對戰爭表露出了難以抑制的厭惡，恐怕是因爲在被困之時，經歷了難以言說的悲苦……

    “請不要妄自菲薄，您的所作所爲毫無疑問是俠義之舉，如果不是您，邊境的居民很難倖存。”筱月認真地說道，“萊科大人對賊子的清算已是善後之舉，您是村民們當之無愧的英雄！”

    “……謝謝，我明白你的意思。”赫託揉了揉眼眶，輕聲說道，“我只是偶爾會忍不住想，如果我當時能多看些兵書，多儲備一些隱藏行蹤的知識，會不會，能多救一些人呢？”

    安有所觸動，說道：“老師，您已經做到最好了，除非神明下凡，否則不會有人能更進一步。”

    “我作爲帝國王室，對您的善舉抱以最高的謝意。”莉莉安娜真誠地向赫託行禮道謝，雷翁哈特無言，緊隨其後。

    “……”

    看了他們許久，赫託才點了點頭。

    他帶着幾分追憶的神色，接着筱月的話說了下去：“萊科回到王都，還沒清算戰利品，聽到邊境受襲，就第一時間跑來了邊境。我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國家實際意義上的王，會站在一羣普通村民的墳墓前，露出那樣的神色。”

    “那時沙耶的評價令我實在慚愧。”赫託失聲笑了幾下。

    聽着赫託的話，安明白，沙耶夫人當時所說的話，應該是他們的神色十分相似。

    “也不知爲何，我就在想，能不能做些什麼……”

    “筱月小姐說我是旅行在那裏的第二年被困，其實那不是我待在那裏的第二年。我先後去過周圍很多次，加起來大概有，五年吧？”

    “那時的帝國還算好，好歹村民活活餓死的情況少有發生。可是周邊那些國家，靠近邊境的居民，正常生活和帝國被入侵時的畫面差不了太多。戰爭開始前，我想在哪裏多住些時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是轉來轉去，也只敢在帝國境內暫住……”

    “災難發生時，我甚至在入侵者當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我對那場戰爭的發生抱有很複雜的心情。一方面，我從書籍上知曉戰爭的殘酷，也切實體會到了；可另一方面，我覺得那樣的局面要改變，可能真的需要一些猛藥。”

    “我想着，如果那些受苦的村民，有一個會爲他們流淚，自身能力非常出色、還有潛力的領導者，他們的生活會不會發生些好的變化？”

    赫託的笑聲有些失常，他在藉此宣泄因回憶起伏的情緒。

    他看向筱月，說：“萊科對你講述我的事情，說的是他邀請我做他的幕僚，對吧？”

    “其實他在維護我的臉面，實際上，是我找的他。”

    “我很狼狽地跑到他面前，說我願意出力，付出任何代價，希望他能救助其他人……希望他能幫助那些，不是他子民的人。”

    “他應該是從別人那裏知道我做了什麼，沒有把我抓起來，而是喝退了身邊的護衛，走到我面前，露出一張淚痕還未散去的臉，揚起頭笑着，高聲對我說……”

    “他們馬上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