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成長

    “嗚——”音留揉着有些發酸的眼睛，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天性活潑好動的她看了整整一早上的資料，實在是有種眼睛都快要瞎掉的錯覺。但是同齡人在相同情況下最容易涌現的不耐煩，沒有出現。

    一方面，從大摞大摞資料中篩選出可能存在的有效信息，本就是包括就音留在內的演劇團的同伴們爲了能幫得上安，自行承擔的任務；另一方面，閱讀大夥特地分給她的、有關萊科生平的資料，使她有種翻閱故事書的感覺。

    ——十三歲不忍百姓疾苦，掀起統一戰爭。僅僅花費四年的時間，便將延綿了百年戰火的各處領土收納，又揮灑神蹟般用了三年時間，將這片土地建設得空前繁榮。

    資料上的記載更加詳細，也因此，音留更加覺得不可思議：再怎麼富有想象力的劇作家都不敢寫出這樣的故事，然而自己親眼看到的，竟然是真實發生的歷史！

    她深刻體會到演劇團裏的哥哥姐姐們口中“傳奇”的含義——並非這個詞十分貼合萊科，而是因爲“神話”太過遙遠，“豐功偉績”又略顯平淡，人們只有這個詞能夠形容他的故事。

    即便資料上將萊科所使的計謀、頒佈的政策等等都明明白白地寫着，還伴有筆者的分析，但音留看完後仍覺得，就算有人能完全復刻攝政王的所作所爲，也不會產生相同的結果。

    年齡尚淺的她不明白這種感覺從哪裏來，於是就問坐在旁邊的哥哥。

    “因爲時代已經變了呀，就像這句‘王說，我們的政策會隨着我們家鄉的變化而變化’。有歷史鑑證，過去的舉措在那時毫無疑問是正確的，但是放到變化後的環境，那就不一定了。”傑利摸了摸音留的頭髮，“能產生這樣的意識，看來你學到東西了嘛！”

    “去去，一邊去！”音留不滿地拍掉他的手，“明明就比我大兩歲，裝什麼老成！”

    傑利笑而不語。

    音留偷偷看了一眼他手裏的資料，上面寫着“貴族權力更迭”、“上層分佈演化”等等，沒有署名，內容更是完全看不懂，但她絕不承認是自己不夠聰明！

    “等等，其他人呢？”音留環顧四周，發現其他同伴都不見了。

    “你剛剛看得太入迷了。團長和流歌姐去準備午飯，海人哥和美可姐去幫忙了。”

    “怎麼全去了，我們的餐食不是有宮廷廚師一併負責嗎？”

    “喲？還咬文嚼字起來了……行行，把手放下。看了這麼久的資料，大家想緩一緩，消化一下，做飯只是放鬆的方式。”

    “好吧。”音留感同身受，“正好，宮廷廚師做的菜雖然好吃，但總有些吃不慣。欸，你不休息一下？”

    “正巧看到有意思的地方，待會再休息。”

    “咦——你對這些感興趣？”音留拉開距離，眯着眼睛，彷彿重新認識了自己的哥哥。

    “不，我對‘學到知識’感興趣。我和你一樣，這些日子以來學到了很多。”

    “那也不急於一時吧，累壞了可就得不償失咯。”

    “你個看入了迷、別人離開都沒發現的，還有資格說我？”傑利笑着說，“放心吧，累了會休息的，我現在還好。”

    “……嗯。”

    音留其實知道，自己的哥哥之所以這麼拼命，只是因爲不甘心——和哥哥同齡的安，爲了大家，承擔了那麼多，哥哥他卻沒辦法幫上忙。

    演劇團的大家都是同樣的心理。

    只是這麼多天下來，除去自身的成長，大家從這些難得的資料上並沒有更多的收穫。

    還遠遠不夠！

    伸了個懶腰，音留拿起自己的那份，繼續看起來。

    “嗯？早安，醒的這麼早？”安趴在樓梯拐角的扶手上，懶散地問道。

    “安哥，都要中午啦！”音留揮了揮手。

    “嘶，我睡過頭了？”

    “昨天忙到大半夜，正常。”傑利放下資料，“你回來還跟Miku聊了很久，最後是你送她回房間的吧，我聽到走廊上的聲音了。”

    “我沒有睡在她房間！！”

    “……”音留和傑利同時愣住。

    “……”安也愣住。

    “？”兄妹倆逐漸明悟。

    “？”安額頭滲出冷汗。

    兄妹倆同時露出看着有些滑稽的笑容，隨後異口同聲地說：“哦~沒事沒事，理解理解。”

    “你倆理解個錘子！”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一步步走下樓梯。

    “哈哈。”音留、傑利大笑起來。

    安不屑於解釋，自己倒了杯水喝着。可惜，要是手沒抖、臉不紅，或許能更有氣勢。

    看着一提到Miku就變得有點“可愛”的安，音留忽然有些恍惚，她不自覺地問：“安哥，扮演那位攝政王，很辛苦吧？”

    “嗯？”

    音留的聲音很小，還有些含糊，安沒聽清楚。

    “啊不，我是說……”音留反應過來，連忙擺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傑利替她解圍：“她的意思是，扮演那位攝政王，可不容易。”

    他看着安的眼睛。

    安注意到兄妹倆手中的資料，立即明白這是來自他們的關心。

    他發自內心地笑了笑，然後說：“其實還好，沒你們想得那麼難。”

    音留一點也不信。

    安扮演的可是那位傳奇，怎麼可能不困難？

    擁有相同的長相，並不能使扮演帝國攝政王變得容易，反而會使他人的目光愈發嚴格。

    民衆眼中，尤其是帝國子民的眼裏，萊科作爲帝國的攝政王，是他們最完美的王，扮演王的人，身上任何瑕疵都會被民衆挑剔的眼光無限放大。

    在臺上還好，觀衆知道這本來就是假的，是演員在描繪王的故事，大家會抱着善意的態度鼓勵演員進步。

    可安是在臺下扮演攝政王，就如他所說，一旦被“觀衆”知道真相，絕對會勾起滔天怒火。

    音留不用想也知道其中的壓力有多大。

    安投來目光，片刻之後笑道：“其實不怕你們笑話，扮演那位攝政王對我來說，反倒有些得心應手。”

    他咳嗽兩下，再次開口，語氣和神態發生了無聲的變化：“即便擔負爲王的責任，萊科也依然是民衆的一員。人們敬仰、愛戴他，是因爲他爲人們帶來了前往美好生活的方式，而非他是王室的一員。”

    聽着安的話，強烈的矛盾感在音留的心中油然而生。

    這句話絕非複述於萊科，至少不存在於任何一張資料上。但音留覺得，這就該是那位攝政王的言論，彷彿是那位傳奇從書頁中走出，站到她面前說的。

    音留張着嘴，許久說不出話。

    “怎麼樣，我沒騙你吧？”眼前的傳奇又變回熟悉的同伴，還對自己眨了眨眼。

    “……”音留也眨巴了一下眼睛，過了半天，才慢慢說，“安哥，我怎麼有種，夢境破碎的感覺？”

    “哈哈，可能是因爲，‘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遙遠的情感’？”安對這種像是看見偶像跌落凡間時的感嘆並不意外，許多人見到臺下的演員，都會產生類似的想法。

    歸根結底，這是出於想象和現實之間差異的碰撞。有人沉醉幻想，有人熱愛現實，並不奇怪，都很正常。

    我不是這個意思……

    音留在心中默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