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 變化

    很快，餐宴正式開始。

    不同於往日貴族間社交性質更強的宴席，今晚餐宴的目的迴歸了本質，是真正要讓飢腸轆轆的莉莉安娜好好吃飯。所以在簡單的幾句開場白之後，所有人直接開始用餐。

    帝國和王國近幾日的對峙也在中間那張大餐桌上開始收尾……

    爲了使餐宴上的氣氛不至於僵硬，真正銳利的交鋒肯定在莉莉安娜休整期間就會結束。故而帝國官員和王國使節在餐桌上談論的話題都相對柔和，比如討論這次事件多麼惡劣、案件要如何徹查、怎麼防止類似事件發生這類，內容不包含立場，彷彿交談雙方都是自己人。

    當然，在這層外衣的包裹之下，該有的隱喻一個都少不了。

    這是逃不開的。

    演劇團自然無法適應這樣的談話，也參與不了。他們在另一邊，趁現在填飽肚子。

    遠遠看着在那張大桌子旁，吃兩口就得停下來說幾句話的莉莉安娜，不免會覺得她有些可憐。可惜以她和雷翁哈特的身份和立場，再餓也不可能埋頭吃東西。

    “筱月姐，你不吃點嗎？”Miku來到筱月面前，手裏拿着的盤子上面擺着她挑選的菜品。

    自從筱月治好安的傷，演劇團的大家對她比以前更加親近許多，尤其是Miku。到現在，大家的關係已經相當不錯，平日裏經常聊天。筱月的年齡和美可相當，Miku等人會很乾脆地叫她姐姐。

    筱月沒有立即回答，她周圍看了一圈，才接過盤子說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筱月用叉子將切好的肉塊送進嘴裏，細細咀嚼，動作優雅且符合禮儀。如果不是身上女僕裝束的阻礙，一眼望去，恐怕會將她當作某個大國的王女。

    “我挑的還合你胃口吧？”Miku笑嘻嘻地說道。

    筱月嘴角露出可見的笑容：“自然，感謝您費心。”

    安看向筱月，有些意外她會接過Miku遞來的食物。

    一直以來筱月恪守着女僕的職責，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她實際算不得僕人，其本人也無動於衷。按照以往的作風，筱月肯定是會事先吃點東西，絕對不碰宴會上的菜品才對……

    很快，安發現在附近原本猶豫不決的軍官眼神一凝，有的低聲討論，有的開始整理衣裝向他靠近。

    她是在配合我的僞裝？

    安冒出這個想法。

    來不及細想，他面前就站了個人。

    “……安…先生，對吧？”面前的軍官雖然在努力維持自然而然的模樣，但還是能看出他有些拘束。

    “有什麼事嗎？”安將手中的叉子斜放到盤子上。

    這是他下意識的動作，然而軍官的動作一下變得更加僵硬，眼神卻有些激動。

    軍官壓低聲音，迫不及待地說道：“您是因爲王都事件，才……”

    他的話沒說完，似乎在暗示什麼。

    包括這名軍官在內，餐宴上所有的軍人想法都和在岸邊時的伊翁差不多，認爲安就是萊科，不公開身份是爲了調查襲擊事件的幕後主使。

    但實際上，調查是真，他們對安的身份認知卻產生了偏差。

    ——正如安所計劃的那樣！

    安微微點頭：“沒錯。”

    演劇團的確是在王都事件後才打算再次前往帝都。

    問的人是一個意思，答的人是另一個意思，然而雙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軍官在一瞬間的激動後迅速冷靜了下來，默默對安點頭致意便離開。

    安看到他與幾人接頭，這幾人又散開跟其他人對話，隨後，原本蠢蠢欲動的人停止了上前搭話的動作，所有人開始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安眉頭一挑，笑了一聲，繼續享用面前的料理。

    心中還有所懷疑的人看到他的動作，打消了最後的疑慮：如果他不是王，怎麼還能這麼淡然地吃東西？

    他絕對就是王！

    懷着大同小異的心思，帝國的軍人們一一刻意地撤開了自己的視線。

    還好順利……

    安心中鬆了口氣，不枉他最後刻意加戲。

    這麼一來，他僞裝攝政王的計劃差不多成功了。這對演劇團的安全是個很大的保障，也是執行後續計劃的前提。

    這一切，得益於筱月的幫助。

    安推測，那些軍人之所以會放下猶豫來和自己對話，就是看到了筱月的一反常態！

    或許他們眼中，只有攝政王萊科才能讓筱月放下固執，在宴會上用餐。

    她可是幫了大忙了！

    安找了盤子，在手邊隨便放了幾杯果汁和酒，來到筱月和Miku旁邊。他伸手向酒杯，忽然若有所感，轉而拿起一杯果汁，鄭重地遞給筱月，又給茫然的Miku拿了一份，自己也拿了份。

    安舉杯，對筱月說道：“這一路上，辛苦你了……”

    限於狀況，他只能做這種隱晦的感謝。

    “職責所在。”筱月低頭道。

    看她又變成平時的模樣，安有些無奈。

    兩人的對話和舉止讓Miku迷糊了半天，終於，她想明白了。

    “又打啞謎是不是？！”Miku手指捏住安腰間的軟肉，用力一擰。

    安吸了口涼氣，一把抓住Miku的手腕。

    “你的腦袋瓜時靈時不靈？”安手指使勁戳着Miku光潔的額頭，“現在是你能這麼幹的時候？”

    “那還真是失禮呢~”被抓着手腕的Miku用力一隻手提起裙子道歉，舉止完美到連筱月都挑不出半點毛病，好像剛纔掐人的不是她。

    安失笑，在她腦門上又輕輕彈了一下。

    “哼！”Miku沒有反抗，但也沒給安好臉色。

    突然間，餐宴上一陣喧譁。

    安轉身望去，原來是大餐桌上的交談已經結束。雙方的隊列不再那麼正式，站位變得隨意起來。

    莉莉安娜和雷翁哈特第一時間朝着安這邊走來。

    帝國官員則因爲不能冷落王國使節，雖然有人意動，但還是老老實實跟在艾爾文身後。

    “天吶，你終於聽勸了？”莉莉安娜看着筱月手裏的餐盤，故作誇張地對她說道。

    從Miku身上移開視線的筱月面無表情地看了莉莉安娜一眼：“王女殿下，這是何意？”

    她的眼神讓莉莉瞬間噤若寒蟬，想好的調侃一下丟到了腦後：“呃…沒…沒什麼。”

    筱月回頭，將餐盤中最後的食物吃完、放下盤子、擦嘴，隨即站到莉莉安娜身後。她恢復成了原先那個完美的女僕長。

    這樣的筱月給莉莉安娜的壓力更甚，她感到背後一涼：“不…不用這樣啦，沒吃飽的話可以在吃點？”

    “已經足夠……殿下還要再吃什麼，我可以爲您挑選。”

    “吃飽了吃飽了。”莉莉安娜連連說道。

    筱月不再說話，完全變成了往日的樣子。

    “結束了？”安對莉莉安娜說道，“累了吧？”

    “還好啦，大多都是伊翁卿他們在講，我偶爾應付兩句就可以了。”

    莉莉安娜隨意的語氣讓站在她身後的筱月蹙起眉。

    沒等筱月說話，安就以帶着幾分訓斥意味的語氣說道：“哪能用應付兩個字？你可是一國的代表，談話事關兩國和平，怎麼能應付？！”

    “……馬上就不是了嘛。”莉莉安娜嘟囔道。

    注意到安的臉上真的帶起了幾分火氣，雷翁哈特連忙打圓場：“你的用詞有問題……她剛纔其實很認真的，絕對不是像嘴上說的那樣應付。”

    他後半句是對着安說的。

    安揉着眉間，按下心中莫名升起的怒意，然後說道：“我注意到了，說這些不是怪她剛纔那裏有犯錯。”

    安看向縮起脖子的莉莉安娜：“你要知道，你是帝國的王女，一言一行有千千萬萬的人在看着，在他們的眼中，你所做的一切都會被放大。在關係親近的人面前隨性點很正常，人少的時候也無傷大雅，但正式場合一定要注意言行，因爲它帶來的後果是你無法控制……至少現在還無法控制的。”

    “安先生所言甚是！”

    一道蒼老但有力的聲音從莉莉安娜的身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