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擔負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嘆息的殲滅者字數:4071更新時間:24/06/28 00:06:00
    山賊襲擊的某後主使已經找到,關入地牢後被狂熱敬仰攝政王的獄卒毒殺。

    王女送來的信上有很多官方的修飾詞和關心的話,安從中抽取出這兩點信息。

    聽上去是足以讓演劇團鬆一口氣的消息,不過安很難這麼想。

    被王女打入牢獄的人是前帝都護衛隊的負責人。

    在帝都的時候,安見過許許多多的大小貴族,與這一位恰好有一面之緣。他是一個不言苟笑的中年人,衣着言行嚴謹肅然,除了初次見面他趕來時顯得有些慌亂外,是個很有將士風格的人。

    在確認過安的身份後,他就再沒來打擾過。

    比起懷抱野心的軍官,他給安的感覺更像是一個性格古板,崇敬着攝政王的人,第一次見面他說話甚至還會口吃,像極了在長輩面前不會說話的小孩子。

    這名貴族是現役軍官,手裏握有數量不小的軍隊。說他暗自抽出人或者私下裏養私兵倒也說得過去,但他給安的第一印象,不像是會派人襲擊平民的人。

    何況他看着就屬於攝政王一派,爲人也嚴肅正經,更沒必要對安下死手。

    安對於看人這方面多少還是有點自信的。

    如果他不是幕後主使,那就是被權位更高的人拉出來當擋箭牌……或者說是幕後黑手是在趁機排除異己?

    這樣的話第一批被當做誘餌的山賊會暴露出線索也就不奇怪了,完全是對方故意的!

    入獄後的不明刺殺是爲了封口,徹底落實罪名。所謂崇敬攝政王的獄卒則完全是替罪羊。

    信中沒有提獄卒如何,不過刺殺一名貴族,哪怕是貴族囚犯,在沒有得到命令的前提下估計也是難逃一死。

    這和拿人命當做誘餌的做法何其相似!

    安牙齒緊咬。

    如果獄中慘死的貴族是被冤枉的,那就意味着真正的黑手在帝都的權利大到難以想象,說不定連王女和雷翁哈特都被矇在鼓裏。

    ……正常,他們兩個也只是孩子。

    至於王女莉莉安娜和帝都護衛隊長雷翁哈特,這兩個人完全沒有被安放置在懷疑列表上。

    雖然與他們相處的時間不能說長,但安能感覺到他們都不是城府極深的人。莉莉安娜率真可愛,有着屬於她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普遍擁有的任性嬌蠻。雷翁哈特很有才能,行事已經頗具上層者的風範,但目前很多地方還欠缺打磨。

    而且哪怕他們真對演劇團有敵意,那也不必偷偷摸摸。以兩人所在的位置,真要認真起來,演劇團根本不可能走出帝國領地。

    還有一點,安能在雷翁哈特的身上看出一種身居高位的無奈感。

    安知曉雷翁哈特面具下的臉孔,那是和王女極爲相似的面容,兩人恐怕存在着血緣關係。與他們坦然接觸的那段時間,不難發現雷翁哈特處處在保護着無憂無慮的莉莉安娜。

    換做其他身份的同齡人,此時都還在父母的羽翼下無憂無慮地生活着。可他們卻要承擔起王族的責任與壓力。

    比起莉莉安娜和雷翁哈特這兩個名字,安還是更喜歡鈴和連這兩個稱呼。

    安的手指敲打着石桌。

    說到底,如果攝政王還在,哪兒有這麼多幺蛾子!

    對這個人,安是有一些怨氣的。

    被人、還是被很多人認作是別人,任誰都會有些怨氣,何況安還因此迎來很多麻煩……

    現在帝國的形勢是,有心懷不軌的人想要瞞着王女和帝都護衛隊隊長,偷偷搞小動作。

    以後恐怕是要亂了,得留個心眼。

    最麻煩的是那個想要置我們於死地的人……

    想起這個黑手,安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如果他能死了該多好……

    “嘶——”

    安忽然感覺到眼睛一陣刺痛。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每當想起劇團遇襲的事情,他的眼睛就會莫名抽痛。

    “眼睛怎麼了?”

    安感覺到肩膀被輕輕按住。

    努力睜開眼,他看到流歌有些擔心的眼神。

    “應該是進了東西。”安伸手揉幾下眼睛,“現在好多了。”

    流歌的語氣和神色都很淡然,但安知道她是在關心自己。

    安早就瞭解到,一向不愛說話的流歌姐實際上是最會照顧人的。

    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演劇團如今的駐紮地,剛好這裏有石制的桌凳,所以這裏在一開始就被當作大家休息的地方佈置了起來。

    閒暇的時候,大家都會來這裏喝茶玩鬧、打發時間。

    安只以爲流歌也是做完自己的事之後過來休息的。

    流歌微微提起裙襬,坐在安的旁邊:“剛纔在想什麼?”

    讓安有些奇怪的是,流歌的眼睛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可能有話要說吧。

    安揚了揚手中的信,不動神色地說道:“我是想我們真的是被王女殿下關心啊,在帝都的時候也是,受到了很多照顧。”

    他不想讓流歌知道心裏正在想着的事。

    流歌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安。

    安按耐住心底泛起的一絲慌亂。

    “……是這樣沒錯。”流歌收回了視線,拿起桌上放着的水壺。

    安偷偷鬆了口氣。

    流歌倒了杯水遞過來,又爲自己倒了杯。

    “啊,謝謝。”安接過來,道了聲謝。

    流歌沒有迴應,抿了口水。

    演劇團的所有人早就習慣了流歌的作風,所以安沒有在意,自己喝了起來。

    “不願意說嗎?”

    安差點被嗆着,連忙擡起頭,意外地看到流歌的臉色多了幾分無奈。

    “……流歌姐,什麼意思?”安雖然表面上不聲不響,但實際被嚇到了,擦嘴的動作都有點不自然。

    他知道流歌善解人意,很容易就能察覺他人的心情,卻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眼看穿。

    我演技這麼差嗎?

    安已然兜不住內心的波動。

    “你不是知道了嗎?”流歌輕輕嘆了口氣。

    又拿起杯子喝了口,流歌沒有死死追問,遲疑了一下,換了個方向。

    “……我的事情,你聽到過吧?”

    聽到流歌的語氣變得低沉,安收束住自己的情緒,點了點頭。

    流歌的過去,他聽姐姐說到過。

    小的時候流歌的父母因一場大火喪生,本來前途光明的她爲此低落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雖然因爲一場戀情重新振作起來,卻沒想到自己喜歡的人竟然是個道貌岸然的人渣,還是令她父母逝去的那場大火的元兇。

    換做其他人估計會從此一蹶不振吧,但是流歌挺過來了,更可貴的是她的性格還如此溫柔,沒有被扭曲。

    安很佩服流歌能如此堅強,他無法想象換作自己遭遇同樣的事,到底還能不能走出來。

    恐怕不能。

    “不要這麼看着我。”

    安不加掩飾的欽佩,令流歌不禁失笑。

    很少和安單獨相處的流歌忍不住想要逗逗他:“還好你不是用可憐的眼神看我,不然我可就生氣了。”

    融化的冰山之下,是顛倒衆生的美麗。很少綻顏的流歌,笑起來絕對稱得上傾國傾城之容。

    如果不是畫技拿不上檯面,安都想把這一幕畫下來。

    “怎麼會,流歌姐,你的堅強是很多人應該學習的。”安認真地搖搖頭,“可憐你的人才有問題!”

    遭遇不幸的人,可能需要幫助,但絕對不需要可憐。尤其是對於獨自挺過不幸的人來說,可憐,反倒是一種侮辱。

    當着面說可憐別人的話,沒捱打那是人家脾氣好!

    細心的好孩子。

    流歌的眼裏滿是笑意。

    所以說我們是世界上最好的演劇團!

    流歌的笑意漸漸控制住,她來這裏不是爲了自滿的,她悄悄按下心中的激盪,再次回想起過去。

    語氣不自覺低沉下來:“……其實,我不是那麼堅強的人。”

    安有些疑惑,不過他沒擅自問,而是好好聽着。

    “那個人……”

    想起過去,流歌的眼角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那不是好的回憶,現在提起,她也無法完全釋懷,但她還是很好地控制住了情緒。

    “他是領主的兒子,在事情暴露後,雖然被趕走,雖然領主表面上斷絕了關係,但私底下,領主還是在接濟他。”

    “那個人依然住着漂亮的房子,依然和以前一樣到處找着情人。”

    流歌越說,安越能感覺到她平靜的外表之下洶涌着的某種情緒。

    安想要阻止她回憶,卻被先一步制止。

    流歌放下擡起的手:“最初知道這些的時候,我很奇怪。”

    “爲什麼他能過得這麼好?”

    “憑什麼他在傷害的那麼多人,造成了那麼多人死亡的災難後,卻還能過上比很多人都要富裕的生活,還能笑得那麼開心?”流歌的眼睛裏,似乎倒映着火焰,“不知不覺,再想起他的時候,我的腦海裏就剩下一個想法……”

    “我要殺了他!”

    “我要讓那個人嘗試一下在火災中喪生的遇難者的感受!”

    安不自覺屏住呼吸。

    他沒想到流歌曾有如此瘋狂的想法。

    只是聽流歌敘述,安就有不寒而慄的感覺。

    不過設身處地想了一下後,他對流歌口中的那個人沒有絲毫同情,只是有些擔心流歌。

    “這個想法並不是一時興起,我花了很長時間準備,最後收集了許多燃性很好的材料。”注意到安的表情,流歌又控制了一下情緒,“別擔心,我現在在這裏,不就代表我沒有成功嗎?”

    安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鬆口氣。

    不自覺伸手摸了摸安的頭髮,流歌繼續說道:“在確認好他的住址後,我正準備回去拿東西,卻看到治安隊包圍了他住着的房子,說是要逮捕他。”

    “他因爲反抗,被當場斬首。”

    “後來我聽說,他的領主父親最後也被懲處,罪名是放任兒子濫殺平民。”

    罪有應得。

    安很自然地想到。

    這個詞還挺合適。

    流歌看向了安:“當時我很茫然,我不知道接下來我該怎麼辦,也沒有心思去打探他爲什麼會犯了殺人罪。不過現在想想,那個人要是會安安分分生活,那才奇怪。”

    “因爲無處宣泄的的憤怒,我差點做出危險的事。”

    流歌沒有提及她的自殺未遂,她只說的是沒有親手殺掉那個人的事。

    “沒能親手報仇,當時的我是有些遺憾的……不過現在,我非常慶幸有那個巧合。因爲有這個巧合在,才讓我遇到了演劇團的大家。”流歌雙手放在胸口,沉浸在美好的回憶裏,“我很珍惜現在的日子,回想過去,反而會讓我感到後怕。”

    流歌停在了這裏,沒有繼續說,不過安已經從她的神情、她所敘述的事當中慢慢理解了流歌想要表達的意思。

    她是在拿自己做例子,勸我不要一時衝動,做出會令自己後悔的事。

    安的嘴角不自覺出現笑容。

    來自同伴的關懷,讓安的內心十分溫暖。

    “我也很慶幸,能夠加入演劇團,能夠認識流歌姐。”

    安以從未有過的高昂情緒如此說道。

    流歌姐,放心吧,我不會做出衝動的事,也不會讓大家傷心的。

    流歌的臉上流露出寬慰的笑容。

    別的什麼都無所謂,只要演劇團的大家都好好的就行!

    擔憂的事情消失,流歌的心情輕鬆了許多。

    “啊,差點忘記,剛纔美可姐說馬上要到晚飯的時間了,讓我找你。”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