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不死症的分歧

    “我也沒有吃過羊誒～”

    尋荒影躺在一口鍋中，用兩隻蹄子踢着漂浮着蔥花的熱水。

    就像是一隻正在戲水的大鵝，伸長脖子去看那些圍觀的士兵，滾燙的支架，讓這裏的一切才真正擁有了火光存在後的樣子。

    “說實話，我也沒有吃過……”希諾闊斯往鍋中撒了點鹽，在尋荒影潔白的羊毛面前，那些土鹽的雜質太多，顯得有些暗黃，但是尋荒影的羊毛根本就不會被沸騰的禍水弄髒，所以，羊和鍋裏的任何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

    “應該挺好吃的吧？對吧？”

    尋荒影拍打着水花，看着一旁正在嗅香菜和大蒜的希諾闊斯，希諾闊斯一臉的愉悅，正因爲可以吃一頓羊肉大餐而興奮不已。

    “你們這裏，誰比較厲害？”尋荒影靠在鍋的邊緣，呼～的一聲舒服的泡起澡來:“龐……龐納波……將軍？是叫這個吧？我感覺你挺怕他的……是這個地方的首領？”

    “是我們的團長。”

    希諾闊斯將香菜和大蒜丟了下去，因爲沒有陽光的緣故，這些需要陽光生長的蔬菜類大多瘦小的厲害，樹木的枯萎和拯救也迫在眉睫。

    一切與陽光有關的一切，都無時不刻在受到極大的破壞。

    “叫，將軍？這麼威風？你們團有幾個人？”

    尋荒影漫不經心，希諾闊斯也回答的很自然，全然沒有遮掩的意思，他的眼睛突然的發出紅光，在尋荒影的面前閃爍了一下。

    “我們原本有近千人的部隊，但是因爲一場與【彩虹栗子堡】的攻城戰死傷慘重，現在，即使是新招募的新兵，也僅有八個小隊，四五百人的樣子。”

    “不死團，彩虹栗子堡……一千人？現在只有四五百人？死了那麼多？”尋荒影有些

    “是的。龐納波將軍受了很嚴重的傷，我們盤踞在這裏，也是因爲他受傷，我們也沒有辦法去往別的地方。周圍已經開始出現【墮魔化】現象的魔獸們，遲早會攻陷這裏。”

    “這樣啊……那就……”尋荒影從鍋中跳了出來，以極快的速度甩掉了身上的淨水。

    “完蛋了～哈哈～不過，你們終究要毀滅的話，看我的羊選不選擇救你們吧……我就暫時不做什麼決定了～”

    “遵命，尋荒影大人……”希諾闊斯慢慢的站了起來，將自己的腳慢慢的放在篝火之上，用力的一踢架在上面的鐵鍋。

    鐵鍋一瞬之間踢翻，澆灌在篝火上，水汽升上天空，周圍的士兵都嚇了一跳，卻只看到了站在那裏看向城內的希諾闊斯。

    他們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只看到碳火撲滅而出的滾滾濃煙在帳篷內滿貫而出。

    他們急忙趕過來，那只羊卻也失去了蹤影。

    “你們和我來一趟。”希諾闊斯的藍色瞳孔裏，一朵極其渺小的牡丹花瓣在快速的旋轉，只不過因爲沒有士兵敢過於直視他們的隊長而缺少了這份細微的察覺。

    尋荒影一個瞬身，自然是來到長羽楓的身邊，只不過在通往不死堂的廊道內，尋荒影站立着，幾乎是一言不發的，看着黑暗中的一切。

    那些枯死的白骨匍匐在長羽楓的腳下，它們根本不敢接近長羽楓，散發着死人氣息的腐爛味道，怎麼可能，怎麼敢接近舊日的神明呢。

    長羽楓身上強大的生命源體本源之力讓患了不死症的枯骨們有着本能的臣服慾望。

    尋荒影對於長羽楓沒有走遠，並且停留在這裏多少有些預感，他看着這黑暗之中一堆一堆失去了肉體的“不死生靈”，在強大的結界之下，這裏成了他們永無止盡的牢籠。

    甚至是毫無遮掩的，他們，不，“它們”被棄置在這裏，成爲生不如死的“人間渣屑”。

    塵世之間，真的出現了無法逆轉的可怕危機。

    無論是身爲人類，還是生爲枯骨，他們存在的意義，到底在哪裏呢。

    “人間的地獄……啊～”尋荒影一下子又坐到了長羽楓的肩頭:“沒有辦法……從我知道的這一點來看，應該是時空閉合的原因。”

    “什麼？”

    長羽楓看了一眼那些臣服着祈求的枯骨，挪了一下右腳，稍有停留的，往廊道的內部繼續前進。

    “所有的時空裏，所有的人，都只能，擁有一次生命，對吧？”尋荒影嗅了嗅自己的羊毛。

    一股不太好的味道在他的身上徘徊，卻也在一瞬間，

    “原則上來說，確實是這樣……”

    長羽楓皺緊眉頭，枯骨越來越多，那些人形的枯骨隨意的堆放，甚至是再也不願意迴應生人的到來。

    這個狹小結界讓“它們”無以復加的，絕望。

    生者的世界容不下“它們”，死者的世界去不了往生。

    “不死症可怕的並不是肉體消亡，只剩下白骨，可怕的再於對於原本爲人的生命，慢慢腐爛，慢慢露出白骨，慢慢失去一些肉體所有通感的精神摧殘。”

    尋荒影補充了一句，隨後便回答了長羽楓:“時空閉合，不可能讓所有時空裏的所有人再擁有一次，相應的人生。”

    尋荒影回答的很晦澀，不過尋荒影並不是一個喜歡賣關子的人，尤其是在長羽楓面前。

    “也就是說，在任何一個時空裏，收到過致命傷，死去的人，都無法再享有其他時空裏，他們沒有受到傷害，或者是好好生活下去的人生。無論他們在哪一個時空安享晚年。”

    “通俗一點來說就是，他們已經在某一個時空裏死了，時空閉合的時候，他們被【判定】爲已經死亡，便以不死症的形式，存在於主時空的世界。”

    “當然，這只是我知道的，時空閉合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可不清楚。”

    尋荒影又狠狠的甩了甩自己的羊毛。

    把所有的氣味甩乾淨。

    “……”長羽楓沒有再回話，而周圍的一切，開始有了些光亮，出口近在眼前，那些聚攏的，擁有不死症的白骨們，實在是缺少一種可以突破結界的力量。

    “不死症……會腐爛……會失去通感，還會，失去所有的力量？”長羽楓不再看那些完全沒有辦法辨認的慘白枯骨。

    他們並沒有失去作爲人類的姓名，要去一個一個問他們到底叫什麼，一定還能夠回答上來，但是那已經毫無意義。

    他們沒有衣服，沒有食慾，也沒有活路。

    他們就像是被扒了皮的香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悄無聲息的發爛發臭，然後再悄無聲息的淹沒在時空裏。

    只要不死團不離開這裏，結界沒有鬆動，他們就終日如丟棄的渣屑，永無出頭之日。

    “人類果然還是太渺小了，需要依靠着大腦或者是健康的肌體，不然的話，還是差了那麼點意思。”

    尋荒影並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大腦也腐爛的話，就連用“行屍走肉”來形容他們都顯得綽綽有餘了……”

    而長羽楓並不那麼認爲，也很平靜的回了一句尋荒影，讓尋荒影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顯然，我們惹出了太多不應該有的事情，也讓很多人，遭受了他們不應該有的苦難。”

    他走出了廊道，沒有做任何的停留。

    “這確實是我們的錯，我們不應該逃避。”

    他好像知道尋荒影會反駁他似的，尋荒影卻也在一瞬間緘默不言。

    “無論是看得見看不見的【錯誤】，都應該由我們我們來彌補。”

    長羽楓顯然有些難過。

    “你說呢？”

    尋荒影點頭，很平常的看着出口的白光，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東西。

    在長羽楓心事重重的時候，尋荒影也心事重重。

    長羽楓不願意敞開心扉，也不是一次兩百了，儘管尋荒影有時候會耍寶，但是大多數時候，尋荒影的臉上是沒有笑臉。

    他們彼此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小雨淅淅瀝瀝，不死堂內部的植被才稍微有些新綠起來，比外面好看了很多。

    打破僵局的，是一匹馬兒的嘶鳴，獨眼的將軍諾拉夫正騎着這匹健碩的挨了鞭子的馬在這第二個內廳外場溜達。

    諾拉夫見到了長羽楓，很快便來到了長羽楓的身邊，攔下了他。

    “請，接受檢查。”

    諾拉夫的聲音渾厚，就像是悶鼓。

    這一次沒有劍再指着他們。

    取而代之的是諾拉夫翻身下馬，以很尊敬的姿態來到了長羽楓的面前。

    “這一次，我估計也會要點什麼，如果是重複的一樣的戲碼，我可真的會生氣哦～”

    尋荒影哼了一聲，很不客氣的喊道:“難道你不會難過嗎？要我一個人面對那麼多人～”

    “我並沒有見過你。”諾拉夫看到了會說話的羊崽子，很好奇的與尋荒影對視，卻也在一瞬間，眼睛裏的極小牡丹花瓣立刻顯現，毫無顧忌的旋轉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長羽楓注意到了諾拉夫的雙眼，和紅了一下的閃光。

    他測眼看了一眼尋荒影，尋荒影顯然也知道長羽楓會尋求答案，索性聳了聳肩。

    “我是來檢查你隨身攜帶物品的，前面的那位，是檢查你們是否是潛伏過來的敵人。”

    諾拉夫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好像完全不需要長羽楓開口，諾拉夫便將這裏的信息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尋荒影，正在展示自己，作爲神明的超級掌控力。

    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那所謂的人類，並沒有讓他擁有任何的同情心。除了長羽楓以外——他的羊毛以外，其他人的生死永遠實在第二位，或者是不在乎。

    他費了那麼大的勁，讓長羽楓以神明的姿態“重回人間”，當然沒有什麼比長羽楓更重要的東西了。

    “我們的將軍，被稱爲龐納波將軍，人稱【刃炎將軍】，擁有着一把被稱爲【炙火】的寬刃巨劍，實力大概在靈王級別，他擅長火屬性的攻擊，卻也精通着冰屬性的攻擊，是一位冰火雙修的靈王。”

    而諾拉夫好像就知道這麼多一樣，目光呆滯了起來。

    “這裏的統治者是一個叫做龐納波將軍的人，就像是你聽到的那樣，以你現在的金字階不到的實力，想要在這裏做點什麼，好像，很難。”

    尋荒影默認的“做點什麼”，自然是去查清楚時空閉合到底發生了什麼啦。

    不然的話，之後的對策，也根本無法展開。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自然也就不知道你到底想要怎麼去彌補……什麼什麼……我反正不明白。”

    尋荒影這才稍微好些了一點，不會那麼沉默了。

    長羽楓看着諾拉夫恢復了正常，便舉起了雙手，很淡定的等待着諾拉夫搜查危險的物品。

    諾拉夫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話。

    正如尋荒影說的那樣，人類的生理構造，只要是缺少了一點什麼，便也就真正的缺少了某種功能。

    生理構造出現的不適應，不舒服，不好受，都會無情的反饋過來，就像是所謂的“病症”，只要是出現了，便意味着人類的身體構造和肌體出現了問題。

    嚴重的還可能會奪取人類的性命。

    “所以，這樣去想的話，你也能夠接受了嗎？你的錯誤。”

    長羽楓從剛剛開始，便在強調尋荒影犯了“錯誤”。

    儘管尋荒影想要萌混過關，但是在尋荒影的心裏，這種錯誤，條件根本就不成立。

    換句話說，時空閉合，對於尋荒影來說，根本是一種無所謂的“結果”，而不是一個“錯誤的結果”。

    也正因爲如此，他並不在乎人類，也不在乎給予一部分人類帶來的苦難。

    這是符合尋荒影邏輯的，但是這並不符合長羽楓的邏輯。

    長羽楓並不認爲這是無所謂的結果，而是一個可以彌補的錯誤的結果。

    所以，他想要確認，在尋荒影的心裏，到底還剩下什麼。

    無論是誰，或許都不會喜歡一個冷血無情的“傢伙”！擁有着更高智慧的“生物”，更強大力量的“傢伙”，不應該以一個“殺伐者”的身份出現。

    無論是誰想要像剛剛說的作爲一個“殺伐者”，身處於長羽楓身邊的，包括長羽楓自己，都不應該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這不僅僅是因爲同情心，還在於，長羽楓現在想要去做的事情，不是一件和任何毀滅紀元裏的強大能力者會去做的事情一樣的事情。

    就像是龐納波將軍作爲不死堂絕對的掌控者一樣，因爲實力，因爲侵掠，因爲踐踏着弱者，所以坐在王位上高高在上。

    儘管作爲庇護者，但也應該，有更多的方式來保護弱者。

    如果沒有，那也應該動腦筋去創造！

    更多保護！更多庇護！更多！

    願意看得見弱者，聽得見弱者，爲弱者做出行動的……

    方式。

    不死症，無論如何，都不能置之不顧。

    這個破滅的，毀滅紀元，這個沒有未來的世界，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