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來信 第32章 生命的盡頭4

    而且籠罩住整個德陽高中的鬼域也不會解除，就算小婉不動手，那些學生以及小荷也活不了多久，他們會活生生的餓死，更別說鬼域裏還有那些被小婉操控的冤魂。

    離他最近的好友楊戩也不知道能不能脫離危險，說不定，下一刻在水中看見的屍體就是他的。

    小婉以寂寞爲理由，無止境的殺人，但她的寂寞永遠填補不滿，到時候，會造成無法收拾的慘劇。

    “我陪你，你也還會殺人，這是你的執念。”傅寶對小婉語重心長的說。

    “我好孤單，我不要一個人待在這裏，求求你……”

    就像是一部電影，扮演着厲鬼角色的小婉根本不聽傅寶說什麼，只知道說着自己的臺詞，似乎只要傅寶留下來，她的恐懼和寂寞就能解除。

    長髮在湖水中飄動着，傅寶想起自己當時看着小男孩的屍體時，他柔軟的短髮也在海里頭這樣飄動，看起來是這麼的柔軟又富有生命力——

    是啊，這就是他所渴望的，他想要活着，他想要活在這個嘈雜、充滿算計、利益爲上的世界，雖然有那麼多他討厭的部分，卻有着他不願放棄的眷戀之處。

    只是……他原本就該失去它了，是什麼讓他重新擁有？

    因此有了疼愛他的養父母、水媽，以及楊戩跟何小荷這樣的好朋友……是不是夠了？

    不管當初他爲了什麼堅持要還陽，這一世的傅寶做了他最想做的偵探工作，成了有名的地獄神探，也算是完成了他的夢想了吧。

    “雖然這樣想好像是在說服自己，但我現在還有什麼辦法。”看着小婉殷殷期盼的模樣，傅寶嘆息一聲。

    他擡頭往上看，此時只是一縷魂魄的他，能清楚的看見湖面上焦急的楊戩，甚至能感應到他的想法，再往更遠更遠的地方，他也看到了和一羣學生在一起的何小荷，何小荷身上的靈光很明亮，讓他一眼就能看到她。

    此時她身邊有許多怨魂纏着她，那些是被小婉怨念驅使的厲鬼，正張牙舞爪，想要吞噬他們的生命。

    傅寶的意識掃過整個城市，他看到了黑暗之中，那些充裕且溫暖的人類氣息，人類是讓這個世界溫暖的來源，就算是住在陰氣森森的猛鬼小區裏，他也能感覺到這樣的溫暖，並且眷戀不已，這是他渴望留在這個世界的唯一理由。

    也是，能讓傅寶捨棄這個世界的唯一理由。

    “再見，我的朋友們。”照理說，他的聲音沒有任何人聽得見。

    但這一刻，湖面上的楊戩突然愣住了，然後他不顧自己根本只是個人類，無法對付厲鬼，仍拼命往水的深處遊。

    站在學生們身前，儘可能抵擋黑霧來襲的何小荷也突然轉頭，望向德陽山，一種不可挽回的失落，在這一剎那讓她驚得肝膽俱裂，“不要……”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無論是楊戩還是何小荷，都無法阻止傅寶。

    傅寶的魂魄沉入水底，融入他的軀殼，這具身體的皮膚恢復光澤，生命氣息回到其中，可這只是暫時的。

    傅寶又一次睜開眼，雖然在水中可以看到的景象有限，但他仍然很眷戀的看着周圍，這就是人類的世界，是他一直嚮往卻只能短暫擁有的。

    周圍的水草和頭髮再一次狂亂舞動起來，像是蛇一樣纏向他，小婉在水底咆哮，他的動作惹怒了她，她會要他付出代價。

    傅寶在水中露出一個微笑，他艱難的舉起刀，狠狠插向自己的心臟。

    “噗……”一聲悶響，血緩緩從傷口滲出。

    正在往下游的楊戩，恰好看到這一幕，他忍不住的大吼，聲音沒傳出來，反而喝了很多的水，一下子嗆得兩眼發黑，他掙扎了幾下，想要再浮上去，但水底遍佈的水草卻一下子纏住了他。

    笨蛋，你又回來做什麼？

    傅寶看到他有點感動，並不緊張，因爲他知道事情馬上就會結束了。

    傅寶把刀尖再往內捅得更深，那顆跳動了二十四年的心臟，這在一刻受到劇烈衝擊，大量失血，開始停止運作。

    這時水草已經把他團團裹住，可從他胸口不停涌出的鮮血中，卻滾出一滴彷彿珍珠般的血液，並在水中怪異的冉冉升起，散發着異樣光彩。

    那是心頭血，是水媽贈送給他的禮物，每一滴心頭血，都能立刻召喚水媽，代價卻是傅寶的三年壽命，他現在原本就只剩下的三年壽命，這代表着流出這滴心頭血之後，他必死無疑。

    楊戩不知道這一點，但他看到好友被團團水草緊裹，憤怒得想要立刻衝過去，可他的煞氣，抵擋不住遍佈湖底的怨氣，甚至救不了他自己。

    眼看着他們都要葬身水底，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湖水竟古怪的波動起來。

    “劈啪劈啪……”像是有電流流過，每一滴水都在發亮，整個湖底都在發光。

    在這片光芒之中，一個手拄龍頭柺杖，佝僂着身子，滿頭蒼白頭髮，去演恐怖鬼片完全不用化妝的老太太，平空出現在水底。

    水媽……傅寶露出微笑。

    水媽在水底行走，看起來和在陸上沒兩樣，她走到傅寶身邊，用柺杖敲了敲，那髮絲和水草交織而成的繭就散了開來，變成一團散亂的長髮，長髮似乎想要逃離，不過龍頭柺杖一攪，就把那些頭髮團團捲起，讓它想跑也跑不了。

    水媽，您果然來了……楊戩拼命游過來，他盯着傅寶的眼神中全是責備，怎麼這樣？

    他怎麼可以這樣？

    居然在他眼前自殘！

    楊戩心急的拉起傅寶，就要把傅寶帶回水面上去，傅寶必須立刻接受急救，不然他會死的！

    “算了。”

    水媽卻一把拉住他。

    “傅寶要跟我走了，他的時候到了。”

    楊戩急瘋了，也不顧自己正在水底，下意識就大吼，“放屁……咕嚕嚕……”

    說了兩個字，他又嗆了好幾口水。

    水媽也沒理會他，而是拉着傅寶的手，漸漸的，一團半透明的魂魄從傅寶身體裏飄了出來，水媽繼續嘮叨着，“回去吧，出來十九年，都不知道媽有多想你，希望能一起過生活，以後在地府給你找個鬼媳婦，生個胖嘟嘟的鬼嬰給媽抱，媽想抱孫子都想這麼多年了。”

    “……媽。”這一刻，傅寶終於想起，水媽不是乾媽，而是他的親生母親，那個時候，他們一起死掉，地府給他們一個還陽的機會，水媽把能重活的歲數全給了他。

    怪不得水媽會一直跟着他，看來他的記憶是被水媽又或者那位高人所竄改的吧。

    所以說去地府也頗好的，可以母子團聚了呢，只是，再也看不到他的朋友了……傅寶的魂魄飄到楊戩面前，露出微笑。

    楊戩正被水嗆得死去活來，但他就是不願浮上去，死死拉住傅寶的屍體，直到看到了傅寶的魂魄，他僵掉了。

    “再見，我的好友。”傅寶向他揮了揮手。

    這一刻，楊戩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呆呆看着已經變成屍體的傅寶，眼淚奪眶而出，也就在這時，他再也憋不住了，不得不往上游去，但臨走前，他還是帶着傅寶的屍體。

    看着楊戩浮上湖面，傅寶嘆了口氣，他轉頭看向水媽，“您把小婉一起帶上吧。”

    這樣一來，城市的危機就能解除了。

    “帶上了。”水媽的龍頭柺杖上，纏着數不清的頭髮，那都是小婉的怨念，全部。

    “那我們走吧，媽。”

    “乖兒子。”水媽咧開嘴，笑得又恐怖又開心。

    他們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水底，只剩聲音隱隱傳來——“媽，你是怎麼當上地府官員的？”

    “打麻將贏了孟婆。”

    “啊？你原本不是說是因爲不肯殺人的功德？”

    “傻兒子，你見過老虎不吃人就成佛的嗎？那都是騙你的。”

    “喔。”可以這樣胡亂說的嗎？“你喜歡這個小婉嗎？不如回去就把她給你當媳婦吧。”

    “……”而湖中蔓生的水草，在這一刻瞬間枯萎，湖面上和包圍校園的黑霧也全數散去，壓在德陽高中上空的烏雲隨之消散，隱藏在黑暗中的惡鬼們來不及遁逃，被陽光一曬，全尖叫着化爲了灰燼。

    城市中，已經寄出的詛咒信，因爲附着了小婉的怨念，也跟着化爲粉塵，被風一吹，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