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p_有死之榮
類別:
科幻靈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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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其初字數:8866更新時間:24/06/27 22:45:15
大日曆9704年近春時節,竹凌嵐世子登長船渡黑暗海至北地呼彌爾港,北地有假朝,假朝有王尼可洛瓦,通天文算數,推行曉悟世子將至,王大禮待之,玄殿談笑,茶盞切磋,知來意,贈予千金,指路風來處。
世子方知,有大夜掠過,百邦滅而東西有假朝,大假朝曰茵達克爾,小假朝曰徹明,去萬里,上不言下相聞,及有遴選。世子歡呼,遂登萬里臺往。
到了徹明,穿過傳送門的魔力薄幕,戶有衍心情複雜地回首仰望,不禁感嘆:“真是鬼斧神工的重器。隔絕百年,北境居然從一個戰火連綿的苦厄之地變成了這樣一個強大恐怖的地方。根據那個女皇帝說的,這徹明國自立爲帝國,雖然地沒她那個茵達克爾帝國的多,可這樣奇妙的技術卻是強大不止三分。派世子留學北境,族長真是高屋建瓴啊。”
“哦,很厲害嗎?傳送什麼的有雲也會啊。”世子天擇雲•竹凌一面吃着蘋果,一面打量着傳送門站臺上匆忙往來的旅客。“我感覺,這些人身上的靈力稀薄得不成樣子。”
“喏,”他伸手指道,“我看了一圈,就那邊那個軍頭子一樣的傢伙能打,有個七階的樣子,還有個提着大包小包的女的有個七八階,興許能扛下我的兩擊。其餘的都是些臭魚爛蝦。”
“而且,這邊的東西便宜得離譜,”世子回想着說,“我買這個不知道叫什麼的紅果子,掏出靈石付賬,正常買東西對吧?但你該看看那小販眼珠子快滑下來的樣子,別說那些果子,他那小車都給我了,你猜花了多少?就一顆靈石,一顆。我看這些人都沒怎麼見過靈石,你天天叨叨的那些花裏胡哨的玩意不過是取巧唬人的罷了。”
“啊,對了,”世子轉身問旁邊的女孩,“有云,那個,那個什麼什麼選拔賽你打算參加着玩玩嗎?”
“嗯?”女孩看了他一眼,沒做出反應。
“也是,想來都是臭魚爛蝦……”世子打了個哈欠,兩眼又開始亂瞟,“不過待個三年,也不算是吃虧。茵達克爾的美人別有風韻,這徹明的雖然長得太高了些……但也是好皮囊!”
“世子!”戶有衍擠着眉頭,小聲斥責道。“世子的一言一行代表着我們竹凌人的態度。我們可以親和,但和親便算了吧。”
“老師,好不容易出來,玩玩不行嗎?”世子絲毫不把戶有衍的話當回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蘋果,往身旁拋去。
有雲手一擡,接下蘋果,雙手捧着,小小地咬了一口,自顧自地低頭走着。
忽然,三人的腳步停下了。
有雲往人羣一側看去。
“看愣了?這轉眼千里的玩意確實有意思,誒,我們回去的時候當土特產買幾個帶回去唄。”世子輕輕地轉了一下蘋果,用風刃將它凌空切成套球,遞給有云。
“……無聊。”有云反手將其拍開。
“有云,發現什麼了?”戶有衍留心到有雲正默不作聲地盯着某幾個方向。
他順着有云的方向看去,幾個旅客,穿着這邊似乎相當常見的長擺風衣,體型有高低胖瘦。
“有六十二個人,每四五個聚在一起,散在傳送門周邊。”有云拍開世子遞過來的蘋果塔。
“四個人在一號檢票口的人工檢票處,看樣子是一家人,一對夫妻和兩個小孩。小孩是塵者,大人卻一個四階,一個六階。”
“五個人在六號檢票口,都是男的,穿着短衣服,胸前掛着綢緞,像是茵達克爾那邊文官會穿的衣服。其中一個在和檢票員鬧,似乎是票證有問題。大聲說話的那個三階,其餘都是四階。”
“安檢處有兩個人,女性,因爲不讓帶北境這邊特有的小型尋風犬進入而和人吵得不可開交。都是六階。”
“傳送門左側牆壁後的某個地方有四個人,不知道他們樣子,根據氣息,一個六階,三個五階。”
“右側,高處的房間裏有一道氣息,很隱蔽,六階。”
“四個五階的在傳送門前,其中一個因爲吸那種紙包的短煙槍,把警衛引來了,正在理論。”
“三個很年輕的,兩個三階,四階的那個坐着輪椅,他們在服務檯詢問輪椅能不能過傳送門。”
“還有一個,你提到的那個行李很多的女子,半步八階,正在跟人搭訕。”有云將世子遞過來的凍幹蘋果片拍開,“還有兩個人,在……”
“喂,那個軍頭子怎麼不先提呢?”世子撇着嘴,“畢竟你是打算把這邊的異士全算一遍嘛。”
戶有衍問道:“有云,你在擔心什麼?”
“她那沒心沒肺的有什麼好擔心的,犯了閒着沒事琢磨人的老毛病罷了。”世子翻了個白眼,往他口中的那個“軍頭子”那邊看去,“那個半步八階的女的在跟他搭訕……”
有云伸手往世子凝聚在手間的靈力團一掏,正要被抽離出來的蘋果汁撒了一地。
“喂,你這麼玩就沒意思了吧,我打算把它凍住弄成冰沙來着。”世子一跺腳,不理她了。
“這些人都是異士……”戶有衍說道。
“旅人裏面異士多是正常的,不當個地主也很難有錢到處旅遊,而做生意的不會幾招功法也扛不過劫道的。”世子翻了個白眼。
寒光一閃,戶有衍身邊一道虛影,而世子已踏裂花崗岩鋪設的地板,平地一躍百步之距,握住那女異士手中的匕首,刃尖很懸地停在那“軍頭子”眼珠子前邊。“軍頭子”正被她捧得天花亂墜,但奪命的傢伙離自己只有兩毫米的時候,再怎麼血脈僨張,此刻也是手腳冰涼,也不知道這一冷一熱有沒有給他嚇着涼了。
“喂,不管你是誰,別真以爲能在我眼皮底下殺人。”世子沉聲說道。
然而他的帥氣只持續了不到半秒。
“哇哇哇,封靈石!”世子的手一陣酥麻,那經過特殊處理的匕首居然直接穿透了他的護體靈氣。血液沿着手臂淌紅了袖口,他趕緊鬆開手,緊繃到極點的氣氛一變,三人迅速撤開。
女旅人一踢腳邊的大包,幾把短劍刺破布料向上飛出,她手接一把,一個回身將剩下的朝“軍頭子”踢去。
“軍頭子”正要凝起魔力護盾擋下飛來的短劍,正欲虛空繪製法陣,然而一股寒意襲來,他想到剛剛救了他一命的陌生年輕人被阻魔金屬刺痛的一幕,立馬往一旁狼狽地竄去。那些短劍果然刺破了護盾。“全鍍了阻魔金屬!”
他立馬拿起對講機語速飛快地下命令:“有襲擊!全部‘京南傳衛’(秋京南部傳送門保衛部門)警衛隊進入防備狀態,一二保護各操作室,三組留守動力組和物質組,四五六七給我清查全場。通知所有三公里內有站點的列車線停運。向秋京保衛部隊請求支援。敵方至少一名七階異士。”
戶有衍和有雲立刻往這邊趕來。世子正和女旅人拼刀法,世子以風爲刃,片刻便是數十擊,卻在碰上女子刀刃的瞬間散去。世子見那女的一手執劍一手握刀就要砍來,立馬從懷裏掏出蘋果砸去,世子一邊跑一邊丟,不往用寒氣給蘋果死死地凍上,女子則揮刀如舞,一刀砍去,居然被蘋果崩了刃。刺殺成了戰鬥,她深感不妙,於是掏出手槍,啪啪兩下——世子瀟灑地吐出叼住的子彈。“唔喂,你這用暗器可是不講武德啊!”說着,他咧嘴一笑,露出鋼琴鍵一般的牙。而他話音未落,女子又是兩槍。
“什麼?好,立刻。”正在檢票口旁警戒的男子將對講機插回胸前口袋,正掏出儲物魔法卷軸要往前,眼前天旋地轉,從卷軸中彈出的雙手大劍落在地上,大劍的主人卻已然是被身旁旅客打扮的夫妻摘下了頭顱。孩子不過是孤兒院找來的掩護罷了,他們也不是真正的夫妻,而是潛伏京畿多年的殺手。殺手們冷酷地甩開那倆不知情的孩子緊握着的手,不忘用魔力貫穿他們的額頭,如今東窗事發,必須立刻行動。
一時間,各處守衛傳送門的人員剛接到消息,看見那邊鬧出的巨大動靜,還未動身,便被身邊的人給奪去了性命。
“除了都是異士,他們還都以各種理由接近這裏的警衛守備力量。”戶有衍表情嚴肅,“他們是一夥的,爲了什麼?”
“不知道,但我們沒必要摻和進這種事情。”有云瞟了一眼雜耍一般躲着子彈世子,“世子真是笨蛋。”
“哈?你有那閒工夫幫我一把手好嗎?”世子吐出被子彈衝裂的半邊門牙,“明明一個七階異士,連暗器都是封靈石做的,就這麼恨自己的一身靈力嗎?!”
“和這些怪人有什麼好打的,未經煉化的靈力有量無質,不過是取巧的假把式罷了。”戶有衍兩腳踏開,一手反抄上頂天,一手扶地推土如水生波濤,大地顫動,地板被頂開,大片地面擡着正攻擊世子的女子上升。在快要頂到天花板將她夾扁的瞬間,她不得不拋下武器,重新運作魔力以維持生存空間。
戶有衍冷笑一聲,不打算再進一步,只是保持着靈力不讓她逃脫,自己則已經背着手走開了。
但防守不是她的策略,在她同這羣不知從哪兒來的人戰鬥時,警衛長正趁機撤走,如果讓他成功組織起反攻,或者去給內部的臥底搗亂,那計劃就很可能失敗。
她看着等候大廳裏被淹了窩的螞蟻一樣逃竄的人羣,伸出手。
戶有衍疑惑地看着她粗暴而笨拙地運作着體內的靈力,面無表情地聚起護體靈氣,但他很快意識到那不是衝着他來的。
幾乎是一條白線將實現分爲兩半,凝聚了海量魔法的飛彈砸在人羣中,白光刺穿視野,爆發的高溫令十數人直接蒸發,衝擊波將焊在地上的長椅都掀開了。
她極其粗暴地抽取了自己將近三分之一的魔力,脈絡和神經將近崩潰,不禁吐出一口殷紅帶渣的血沫。雖然身陷劣勢,她卻笑出了聲,“繼續啊!看我屠光這裏!”
原本要跑的警衛長見此情景,不能再指望這些已能看出退意的陌生人與這瘋子搏殺,只好折返回來,撲向她。
泛着白光的裂隙出現在世子的面前,他立刻伸出手,白光旋轉,化爲一面黑幕,一隻手將他拉了進去。
穿過黑幕,已經是人羣之中,一隻大腳踩過他的頭,然後又是一隻,然後又是一隻——在他被逃往的人羣踩禿之前,戶有衍一把將他拉了起來。
“謝謝!”世子誇張地伸出一根大拇指,然後拍掉粘後腦勺上的泥巴。
“該跑路了,”有云斜眼看着他,淡淡地說,“如果你的身份被知道,就該成外交事故了。”
“但那女的怎麼能亂殺無辜!”世子仍感震驚,咬牙切齒地望向火光飛濺的大廳中央。“盡是卑劣陰厲的手段,不敢與我拼靈力與劍法。若受制於這種投機取巧又無陰德的刺客,我臉面何在?”
說着說着,他又上頭了,這回事正兒八經地朝有雲伸手,“快把我的劍給我,看我一劍斬她身,兩劍叫她魂也斷!”
“你的頭上,那個,好像不是泥巴。”有云指着他的頭頂說道。
“嗯?”他聞了聞手,臉色立馬跟苦瓜一樣,“尋風犬的……嘔……”
“呃。”忽然的頸部重擊令他眼前一黑。
戶有衍扛起他,跟着人羣往外跑去。“世子還是不夠成熟啊。唉,族長若知今日之事,必要怪罪於我。”
兩名持槍的異士闖入傳送門的一號操作室,負責人轉身,“薩格,那麼慌幹什麼?”
他往薩格身後的持槍異士瞄了一眼,一面若無其事地問着,一面裝作要撐着身子,掌根後移。
薩格一槍打中了他的肩膀,他一聲尖叫,蜷縮在地上,血流不止。
而薩格的同夥顯然更加心狠手辣,趁着衆人震驚,他用大半個彈夾就讓房間裏只剩他們三個。
“森尼拉,別那麼多小動作。”薩格走到操作臺前,看着被血液浸潤了的密密麻麻的按鈕,晃了一下腦袋,示意另一名異士把守這裏。
然後,他將森尼拉提了起來,用槍口頂着森尼拉的鼻孔,“我知道你的能力是再生,但這子彈都是用阻魔金屬做殼的,裂在你的腦子裏,你說,你還能長好嗎?”
“大動干戈的,你想要什麼?”森尼拉捂着肩膀上的洞,大拇指伸進去想把子彈扣出來,冷汗直冒。
“把控制傳送門連接門戶的面板調出來。”薩格鬆手。
“看來我做不做都是死,那我我憑什麼照做?”森尼拉絕望地看着薩格,面露譏諷地笑了,“你腦子還是不好使,浪費時……”
“砰,”薩格一槍打穿了森尼拉的腦袋,拖着他的身體走出一號操作室。
到了二號操作室,薩格踢門而入,將森尼拉的屍體丟在地上,踢到了操作員們的跟前。
“我只有三個要求,所以只能活三個人。”薩格說着,頓了兩秒就隨便斃了兩個,“但,森尼拉讓我對你們的骨氣刮目相看,我覺得能做到一個就很不錯了。你們可以爭一下這一個名額。”
操作室裏的操作員們相視一眼,迅速展開戰鬥陣型,魔力爆發。“叛徒,你對處長做了什麼?!”
“嘖,”薩格臉上是豺狼般嗜血的笑,“都喜歡浪費我的時間。殺的多了總有怕的,恐懼能爲我辦成任何事情,好,也好,你們還是這麼體諒我啊。”
薩格活絡着筋骨,關節喀喀作響,壓抑數年的本性在這一刻終於釋放。
各個操作室裏爆發了激烈的戰鬥,魔法飛彈貫穿數層牆壁,殺人魔法在牆上留下重疊的人形黑印,而更早被入侵的一至四號動力室卻寂靜無聲。遍地乾癟的屍體中,動力部門的副主任瓦斯庫洛•達西搖搖晃晃,一隻手臂被巨力擊穿,他站在血泊之中,用水系魔法限制傷口血液的流動,然後用火焰燒結傷口表面。他是襲擊的倖存者嗎?不,他正是襲擊的發起者,動力組沒有人能想到,一向低調可靠的副主任會向他們發動攻擊,更沒想到副主任竟是水魔法師中極爲罕見的異類——血魔法師。
維繫傳送門運轉的魔力不是幾個高階異士就能提供的,每年經由地下超大型鍊金陣集羣轉化輸入傳送門的高能曜晶以千噸計。每次啓動都需要長達數月的繁瑣程序,自械理紀元52年以來,傳送門已經連續運轉了近10年。
瓦斯庫洛閉上雙眼,深呼吸,空氣中盡是血腥氣。
10年前……那是徹明內戰的尾聲,法伊斯託斯一世被勤王軍圍困在秋京,他下令中止了傳送門的運轉,因爲王國各地的支援物資再也不會到達了,他這個徹明王國最後的國王已是四面楚歌。
徹明族譜注曰:
52年9月,秋末,寒霜墜地,奸佞進惡言誘王引天火盡燒王都。至火滅,王母抱子與四軍進大殿,座下有焦屍,王母嚎啕曰“賊殺我夫,此其髮膚有毀,慘不忍睹。”路加伯爵即言,“王既已去,王當長存,豈我飄零,有君定遠。”是日,勤王軍左討奸將軍伊薇•菲洛奉詔誅奸佞莫勒圖氏、馬格蘭達氏、荷•卡柯及其羽翼,靖患蕩寇。
10月初,涅魯馬親王欲以兄終弟及干涉宗法,與叛教紅衣主教夜於大殿,持冠將加,紫薇有動,主星閃爍,菲洛踏門入,勤王軍諸將擁入。紅衣主教見人多勢衆,即推辭,“此親王意,非神授。”衆皆譁然,親王羽翼以之狂言,擦鐵有聲。親王不敢動。
王母懷抱王子至座上,紅衣主教便再雙手扶冠冕,欲加於王子。菲洛上前以王子手接過,擡手王冠加於王母,曰:“今有神意,主星爍明,焚舊建新,天之兆言,加冕高大。上以德行,有天子氣,東茵達克爾,世系偏移,帝非正統,此皆諸神所使然,削成益生。天之子王冠,豈無輕意?大他者無冕,豈非輕意?臣請太后慈意,當加徹明一百四十世君以天子皇帝位,升國格爲徹明帝國,神授開國皇帝!”
上血親幾有欲辯,又數有重鐵敲地,以爲劍鏢,心惶恐,遂代受之。親王慍色,太后恐懼,執菲洛之手曰,“將軍護國,亦有紅顏。”言下之意,乃立其爲後。
答曰:“國難未已,何以顏色?”
太后曰:“將軍率戰京諸將輔翼皇室,心如金石,真忠臣也。可有所欲,爲之功祿?”
答曰:“四軍戰於春,後戰於夏,終戰於秋;刃鈍於甲,又鏽於血,再損於兵,尚未折於強敵。將無心功名利祿,但願更新四軍兵刃,布武修文,則臣子附信,內外安定。”
“一何武也!”方是之時,主少國疑,太后封王,且驚且喜,菲洛拜大將軍,兼以輔政。
……親王欲行伊薇•菲洛故事,他曾許諾,一旦成功,瓦斯庫洛可受封子爵,領地爲勒涅曼海拉的派佩,那可是一個富饒的商業都市,位於徹明腹地。
而伊薇•菲洛,在她代理朝政的這十年裏,焚琴煮鶴以暖和塵者,而貴族們無不叫苦連天。她不敬畏宗祖世系,任命塵者而不是異士擔任高位。
瓦斯庫洛雖還沒有成爲貴族,但他知道,伊薇•菲洛就像盤踞在徹明上空的漫天連雲,她一天不散去,異士們便無時不刻在陰影下,即便成爲貴族也撈不到油水。況且,瓦斯庫洛的兒子們並不像他那樣善於魔法,也沒有商業頭腦,又好聲色犬馬,如此無大器,瓦斯庫洛必須爲家族的未來考慮了。
他接到了薩格的消息:“已將傳送門的各傳送分區合併爲一,傳送過濾機制被解除,現在,傳送目的地已經設置爲維諾傳送門。”
維諾,是巴塔洛公爵的封地之一。當今時代的勤王大軍集結於此,同樣是討伐奸佞,清君側,可十年前領軍的菲洛將軍如今正是討伐的目標,而運輸物資、促成各地貿易、旅遊繁榮的傳送門,將搖身一變,將她的死亡送到。
“布雷默,普洛•布雷默?你們搞定了沒?”瓦斯庫洛用雙指抵住通訊器問道。
“……啊,廢了點功夫。”對講器那邊傳來聲音。
布雷默用槍頂着物質協調員歐菲裏的脊椎,心不在焉地開了外放模式,說,“你自己就會操作,全殺了簡單,我這邊可是還得挑幾個活的呢。”
“把事情辦完就行。我將提高能源輸入,你則……這樣吧,你叫他們先往裏面投入持平質,大約每十秒加大投入量,每次增加40噸每秒,直到增加至2800噸每秒,然後根據傳送的流量調整。我來輔助調整能量輸入。”瓦斯庫洛的聲音尖細了許多,指尖一直在發麻,這種種興奮的表現如何也無法抑制。“爲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這十年我們錯過了很多,菲洛賞罰不明,她必要把我們埋沒,可如今呢?我們正在以正義王道的方式重演故事……而這次我們拿着怎樣重要的角色?”
布雷默點了點頭,“那麼,開始吧。”
他用槍敲了敲歐菲裏的腦袋,然而臉略微側向一幫被削去雙足、塞住嘴巴的其它協調員,一句話,說給兩邊的人:“聽到了嗎?照那老頭說的做,這樣,你可以活,他們也可以活。”
“你們爲什麼……唔!”
歐菲裏的頭部遭到重擊,布雷默用大力量打在他的腦袋上,頭痛欲裂。噁心震撼之餘,歐菲裏看向下方,模糊之中看見一攤紅色,下巴溼漉——舌頭被咬掉了。
“嘖……怎麼這麼多嘴,你有什麼不服啊?”布雷默皺着眉頭,拿槍前端拍了拍歐菲裏的臉,“你說,你一個塵者,血統低賤,又不會魔法呀異能呀之類的,就憑你看幾本書自以爲懂個什麼玩意了就能在這兒跟我囂張了。你個畜牲好日子過慣了認不清自己配個什麼了?”
歐菲裏捂住腦袋,眼珠像是要掉出來了,蜂羣聲一陣接着一陣。嗡嗡嗡,嗡嗡,嗡——
一拳打在歐菲裏的臉上,“跟你說話呢,能不能辦?不能辦我把你斃了換個人。”
歐菲裏面部扭曲地使勁點頭,用顫抖的雙手操作面板。
“我看到你們這邊開始了。”瓦斯庫洛說着,操作面板同步提高動力輸出。
透過屏幕,他注視着那一箱箱高能曜晶棒進入分配器,分配器沿着軌道飛速移動,向各個控制傳送門功能的鍊金陣插槽彈射出高能曜晶棒。屏幕變得朦朧,鍊金陣開始高負荷運轉,經過預處理鍊金陣的曜晶棒被抽取出魔力,這些魔力被迅速用於構建各種陣式、中間銘文和人工魔法,從曜晶到魔力的轉化被一些科學家稱爲“以太化”,這個過程會發出微弱的魯莫效應光,那也是魔法陣形態可見的原因——而由於傳送門消耗了巨量的魔力,魯莫效應光不僅污染了視野,而且愈發刺眼。
而與之同步的,是加熱至1700攝氏度的液態鐵水作爲持平質經過耐高溫陶瓷管道輸入傳送門的持平器。
一隻腳,踏出了傳送門。一個手持法杖的年輕人從中走出,看了看四周,又回到了傳送門的另一邊。
緊接着,是整齊劃一的一排排士兵從傳送門的那段列陣踏出
傳送法術自古以來是禁術之一,因爲古代北境的魔法師們發現傳送物品會導致缺損或鏽化,長距離傳送的生物很可能致使生物臟器缺失、滋生腫瘤、重金屬中毒等多種嚴重後果,在低階魔法師施展傳送魔法時尤爲明顯。蘇恩特勒斯在研究異質學理論時提出,這可能是空間再平衡策略導致的。
物體在連續的空間內,所受到的力與能量之間的轉化是統一的,整體是守恆的,但傳送會導致這樣的穩定關係破裂,空間則動態地修復傳送導致的失衡。蘇恩特勒斯曾邀請德高望重的哈恩德魔法學院的校長親自在衆人面前表演傳送魔法:
在裝滿水的封閉玻璃缸內,有一高一低兩個盤子,高處的盤子中擺放着一個鐵球。當鐵球被傳送魔法移至低處的盤子中時,測量發現水溫明顯升高,而鐵球被傳送回高處的盤子中時,發現水溫恢復了原來的溫度。蘇恩特勒斯當即說道,“可惜目前沒有精密的儀器,不然大家會發現,鐵球在低處,其質量是比在高處時更大的,只是這個變化過於微弱。”
當鐵球被傳送至低處的盤子時,最明顯的變化是高度。在目標和終點,球體區域內的水和鐵在位置上發生了替換,但同樣體積的鐵球比水球重,鐵球損失了相當的重力勢能,這些能量卻沒有被補足。水溫增加、鐵球質量增加,這種種現象都是空間在用熱量、質量等能量去補足傳送過程中損失的重力勢能。
蘇恩特勒斯統計了過去140年有詳細報道的傳送事故,發現腫瘤、重金屬中毒普遍發生在高地勢向低地勢傳送,這可能造成了某些金屬、化合物的生成,尤其是一次傳送後化爲火球的事件,可能是空間用熱量去補足缺失的勢能;而臟器缺失、感染和發炎、精神異常主要發生在低地勢向高地勢、高空傳送,或陸地向水中傳送,這會導致小則皮膚破損或者隨身物品老化生鏽,重則全身臟器損傷導致發炎感染,甚至因爲大腦受損而亡。這些在一定程度上成爲了蘇恩特勒斯的猜想的佐證。
而根據多次實驗中水溫變化幅度具有隨機性這一點,蘇恩特勒斯認爲這樣的再平衡是“動態的”,能量的彌補或消耗具體是依據什麼來劃定其形式,蘇恩特勒斯並不知道。蘇恩特勒斯曾說:“重力勢能不過是最明顯的一個,這種平衡是體現在方方面面的。其實這相當……溫和地說是不安,我希望我害怕的那種情況只是我的杞人憂天。空間的這種性質你可以理解爲是相當穩定的;但我覺得,這不過是世界的各種定律在‘拯救現象’罷了。”
“怎麼回事?”瓦斯庫洛急切的聲音傳來,“我怎麼看到你們這邊的持平質直接給我推到12000多了?”
布雷默神色一變,一腳踹在歐菲裏的背上,將歐菲裏軋得口吐血沫。“你做了什麼?!”
“呵……”歐菲裏雖然面色煞白,卻面帶譏色地說,“那麼多持平質被傳送到維諾,可你們傳送過來的士兵卻沒那麼多,維諾那邊和這邊可完全不一樣,空間對這種失衡的補足措施……就是在這邊用輻射能燒死你們哈哈哈哈……”
“爲什麼?”布雷默用槍頂着歐菲裏的一隻眼。
“哼……”歐菲裏冷冷地哼聲道,“因爲我是塵者!”
砰!布雷默一槍打爆了歐菲裏的頭,用腳踹開屍體。“真是骯髒的血。”
他從一旁又拎過來一個物質協調員,扯出塞在嘴裏的物質協調員自己腳,“你來。”
“界面被鎖定了。”
“別想糊弄我,你肯定能解開的!”
“我不!”
“你可別逼我殺你!”
“殺就殺,我也是塵者。”
砰!
“你,你來!快點!”
“我也是塵者!”
砰!
“來不及了!啊啊啊,快給我調回去!”
“我也是塵……”
砰!
“我也是塵者!”
“我還沒問你呢!”
砰!
……
砰!
……
砰!
砰!
最終,只剩最後一個物質協調員了。
“你……”
“我也是塵者。”得到的還是那句話,“殺了我吧。”
“你裝什麼勇敢,你聲音都是抖的!”布雷默高高地舉起一隻手,但把眼前這人殺了,也就無可挽回了,布雷默拎着緊閉雙眼蜷縮成一團的物質協調員的領子,質問道,“你是塵者,怎麼了,賤貨低賤地活着又怎麼了?難道不也是活着嗎?”
“……無,無,無生之辱,有死之榮。”
“你跟我鬼扯什麼漂亮話呢?”布雷默大吼道,“爲什麼?!”
物質協調員先是顫抖着,接着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就不顫抖了,只是盯着天花板,“我聽見支架融化的聲音了……已經來不及了,傳送門一倒,鍊金陣集羣崩潰,我們會被那些曜晶炸死……結束了。”
“什,什麼……活着不好嗎?”布雷默瞪着眼,像是一隻落魄的豹子,崩潰地說道,“你要是做到了,我不一定會殺了你啊……”
“我死,我的……會,會悲傷欲絕。”物質協調員知道已經死定,不必再壓抑僥幸心理和對生的渴望了,便平靜地躺在匯成一片的血中,流着淚,緩緩地說道,“如果我讓你們,進入秋京……如果……我們重回十幾年前的……地獄……時刻害怕着死亡,在,在飢餓與鞭撻中,販賣一切,包括尊嚴!……卻仍……腐爛死掉……的奴隸……十四位神,沒有一位救我,但大將軍救了我,我們!我不會讓她再活在那樣生不如死的境地中!我……”
物質協調員的視線一片朦朧,什麼也看不清。布雷默在憤怒擡起腳,那黑影投射在物質協調員的眼中,一片漆黑。
“……我們還沒有孩子……幸好。”他絕望而慶幸地說道。
布雷默猛地一腳踩下,也斷絕了最後的一點可能。
傳送門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