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世界軌跡

    “轟！”

    長夜之中，破舊天台被絢爛刀光照亮。

    爆破氣流從狹窄樓道中涌出。

    今晚這場“請君入甕”已經到了尾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個前來“探查”的那位基金會超凡者，被狠狠打翻在地。

    陸南槿披着風衣將長刀壓在了後者的脖頸之上，她才是最終的“黃雀”。

    顧慎站在天台高點，默默看着這一幕。

    第一次人生中，自己在這個時候，已經“偷”到了真理之尺，鬼鬼祟祟躲在儲水罐後，但還是被南槿覺察到了異樣。

    而現在則不一樣。

    羅洱以髮絲施展出領域，屏蔽了天台那邊對這裏的感知。

    交代身份之後，天瞳師姐解開了對顧慎的壓制，能說出“披月城災境”這五個字，已經足以證明顧慎的身份。

    羅洱知道。

    眼前的顧慎，才是最真實的那個顧慎。

    “所以……在踏入那扇門前，你真的已經熔鍊了火種？”

    羅洱神色複雜，看着眼前這個連熾火能力都沒覺醒的少年，眼神頗有些懷疑。

    “算是吧……”

    顧慎無奈開口，此刻說話的聲音並不是很有底氣。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已經可以被稱一聲顧神座了，但由於和【深海】的對弈，這神座之位還未完全坐實。

    他望向師姐。

    天瞳嗤的一聲笑了。

    不過這笑聲裏並沒有譏諷和嘲笑的意味。

    羅洱眼中滿是欣慰：“雖然猜到你以後會成爲很了不起的人，但我沒想到，僅僅是相隔一面……你便已經熔鍊火種，成爲神座了。”

    “算是……準神座吧。”

    顧慎垂下眼簾，也忍不住笑了。

    在五洲，有數不清的超凡者畏懼顧慎，在顧慎暴露冥火之前，他在許多人的心中，便是一道高高不可直視的崇山峻嶺。

    可如今，在這裏。

    他什麼也不是，他還是那個初入師門的“小師弟”。

    “所以我們現在處在什麼境地中……這裏是真實世界，還是一座夢境？”

    顧慎想起了很重要的問題，嚴肅問道。

    “真實世界……還是夢境……”

    天瞳沉默了片刻，嘶啞說道：“或許兩者都有吧？”

    “由於超巨型源質風暴的襲擊，【舊世界】的最深處，已經被摧殘到不成模樣，徹底破滅。”

    “數量極其龐大的無序源質，在【舊世界】盡頭肆虐。”

    “自然界的規律被徹底破壞。”

    “這裏衍生出了一座超巨型黑洞，而黑洞的核心，便是坍塌的‘現實’……”

    天瞳緩緩開口，她伸出手掌，無數髮絲掠過長空，迴歸掌心。

    “我們三人最開始都以爲，這裏是夢境。”

    “可這裏的一花一葉，一草一木，都無比真實，比現實世界還要更加真實。”

    她微微挪首，一字一句道：“可就當我們以爲……這裏是‘時間回溯’的真實世界，每隔一段時間，這個世界又會再次重啓。”

    “所以，這究竟算是夢境，還是真實呢？”

    天瞳的語氣也帶着惘然。

    顧慎隱約感覺到，師姐語氣中還夾雜着輕微的痛苦。

    “這個世界會重啓？”

    顧慎皺眉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天瞳伸出手指，指向遠處的天台。

    陸南槿一刀將“獵物”的肩頭刺穿，將其懸在天台邊緣，高空寒風凜冽，刀光滿灌眼簾。

    “發現了麼？”

    天瞳輕輕開口：“有些事情，和你所經歷的第一次人生沒有區別。”

    “……嗯。”

    顧慎神情凝重。

    的確，眼前畫面就是自己第一次人生時所看到的，沒有任何差別。

    南槿師姐今晚會打倒入侵者，明天會把入侵者扣押帶回裁決所大廈……然而這些人都只是被長久基金會催眠的棋子，這一次的佈局雖然成功，裁決所卻無法獲得實質性的收穫。

    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他都了然於胸。

    “這個世界，所有人，所有事物的發展規律……都是既定的。”

    天瞳緩緩挪首，開口：“作爲被塞入這個世界的‘外來者’，如果你按照原定的世界軌跡進行行動。那麼所有人都不會改變……這是我們目前爲止發現的最大規律。”

    顧慎反應速度很快：“所以……你們在維護這個世界的原定軌跡？”

    如果師兄師姐老師，是外來者。

    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

    賙濟人在審訊室看到自己的時候……眼神就不對勁。

    路上自己說出那些話，如果換成第一次人生的老師，肯定會把自己帶到小黑屋子裏，聽自己把前因後果都說一遍。

    但這一次……

    賙濟人什麼都沒問。

    因爲他心底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測。

    “沒錯。”

    羅洱的目光落在遠處，她輕聲開口：“按照你的話來說。”

    “這已經是我的138次人生，這個世界已經重啓了137次。我嘗試過脫離命運線，也嘗試過破壞這個世界的構造，但都沒有意義，把所有的想法都嘗試一遍之後……我和老師決定維持不變，在此後的世界重啓中，儘可能穩定每一個人物的命運。”

    顧慎順着羅洱的目光看去。

    鍾帷師兄故意被調離這棟老樓，顯然也是在配合“世界軌跡”的發展。

    “破壞世界軌跡，會有什麼後果？”

    顧慎目光閃爍。

    “這個世界是虛假的，也是真實的……每一件事件的背後都有穩定的‘邏輯’進行支撐。”

    羅洱伸出手掌，無數髮絲在虛空中纏繞。

    她接下來的話有些晦澀。

    “就像是……一個比【深海】還要精妙許多的算力系統，在維持着世界的平衡，所以無論你做出什麼舉動，這個世界都會順延當前邏輯，不斷往後延伸……而一旦觸碰到‘關鍵邏輯’，這個世界就會崩塌，然後迎來重啓。”

    “比如，如果我現在直接跳過火災案的緝兇過程，找到長久基金會的元兇。”

    天瞳低聲道：“沒記錯的話，那個傢伙應該叫葉寧秋……如果我把她殺掉，那麼你去往大都之後的‘麻煩’就會消失，所謂的大都晚安事件也不會存在。”

    “……”

    顧慎沉默。

    他沒告訴師姐，大都事件結束之後，長久基金會幕後的元兇其實還活着。

    不過他已經明白了天瞳想表達的意思。

    “那麼，什麼叫‘關鍵邏輯’？”

    顧慎眯起雙眼，直指問題核心。

    “很簡單……”

    天瞳伸出兩根手指，一縷黑色髮絲出現在顧慎面前，她悠悠說道：“作爲‘外來者’，我們是自由的，但又是不自由的。這個世界是爲我們而轉動的，但如果‘主角’死掉，那麼一切就會被重啓。”

    “舉個例子，如果我現在出手，把鍾帷殺掉，或者把你殺掉……”

    “那麼這個世界，就會立刻崩塌。”

    天瞳笑着擡手。

    黑色髮絲嗖的一聲消失，重新纏回她的指尖。

    顧慎已經徹底明白了師姐的意思。

    現在他們就像是處於一款無限重開的模擬遊戲之中，表面上這個遊戲沒有規則，但實際上這個遊戲的規則只有一個。

    “活着。”

    一旦外來者死去。

    這個無比真實的虛擬世界就會立刻重啓。

    顧慎揉了揉眉心，他還是有一些疑惑：“所以你們維護原定世界軌跡的原因是？”

    “披月城災境會在一年後降臨。”

    羅洱緩緩開口，道：“我們需要儘可能維持五洲世界的‘秩序’，從而確保披月城任務的順利開啓，在以往的137次重啓中，有好幾次因爲世界軌跡的破壞，導致我們還沒有等到‘披月城災境’的出現，世界便提前重啓。”

    “世界提前重啓？”

    顧慎怔了一秒。

    “是的……”

    天瞳深吸一口氣，她神情複雜地看着顧慎，緩緩道：“關於你白天的異樣，其實老師已經跟我說了……這麼多次重啓，大部分的規律我們都摸清楚了，只有一點，我們無法理解。”

    “爲什麼，你的死亡，會導致整個世界的重啓。”

    顧慎楞在原地。

    “這一年，如果我們不把你納入裁決所麾下……”

    “你會死在未知超凡者的刺殺中。”

    “會死在韓當的精神攻擊下。”

    “總而言之，你會以各種方式死去。”

    “最開始，我們並沒有太重視這個問題，可在進行無視世界軌跡的嘗試中，我們發現，一旦這個世界中的‘顧慎’死亡，所有的一切都會重啓。”

    天瞳長嘆一聲，道：“上一次的‘世界’剛剛崩塌。今天就是重啓的第一天，時間線歸零的起始點，我和鍾帷已經來到青河，準備對你進行特訓……而老師則是需要拿着特赦令，去審訊室保下你這位得意弟子。”

    顧慎神色很是複雜。

    “我會以各種方式死去？”

    “是的。”

    天瞳遺憾道：“因爲這個世界重啓的起始點，‘火災’事件已經發生，所以我已經來不及趕到青河，提前阻止這起超凡事件。這也就意味着，你已經被許多人盯上，哪怕我們幫你排除一切麻煩，暗中清理長久基金會，也沒有用。只有按照原定世界軌跡的那樣運轉，你才能活到我們踏入披月城……順帶一提，如果在我們尋找綠洲的時候，你被殺死。這個世界也會重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