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瘋子

    這次的圍剿任務，分爲南北兩邊。

    當中央城執法隊，越過白鯨山脈;長野執法隊，跨過枯籠雪山，整個苔原地區的包圍圈，將會極大縮小……這中間區域，被稱之爲“腹地”。

    顧慎打開了精神鏈接，在會議室的正前方映射投影。

    顧老爺子的影像，實時投射在會議室前方。

    這是進入腹地之前的關鍵會議。

    雙方都沒有寒暄，客套，直接進入主體。

    “據我所知，這次剿殺任務中的最大目標，朱望，景山言，如今仍在潛沉之中，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找到他們？”

    林綢推出桌上的那份資料。

    前任大裁決官，初代大審判長這兩位封號，都是難啃的骨頭。

    在顧慎來前，他和軍團長一直在商議，如何高效完成最終的“拔除”。

    “他們極有可能是動用了【碧王權界】。”

    顧老爺子緩緩說道：“景山言是成名已久的封號強者了，在長野檔案中，他的能力【碧王權界】，擁有無與倫比的領域保護效果。在領域展開的情況下，他可以完成庇護數百人的行動，只需要在無人區中找一片地皮，就可以開始真正的‘潛沉’。”

    “所以……他們現在大概率躲到地底了？”

    鑄雪頗有些頭疼。

    精神系超凡者的探查，也是有感知範圍的。

    苔原腹地那麼大，如果這幫罪犯潛沉到地底，這該怎麼找？

    “長野有辦法尋找。”

    顧老爺子平靜道：“這件事情，可以交給我們。”

    “這樣麼？”

    軍團長挑了挑眉，雖然感到詫異，但也沒多說什麼。

    她隱約猜測。

    尋找沉潛的【碧王權界】，需要動用一些禁忌類的物件了。

    “目前還有一個問題，按照兩次剿殺的成果來看，腹地區域的罪犯數量，大概是兩百左右，這不太合理。”鑄雪指尖輕輕叩擊桌面，說道：“這麼多人，甘願等待被剿殺嗎？他們難道就不拼一拼。”

    枯籠雪山，還有白鯨山脈，最終剿滅的苔原罪犯，大概在三四十個，兩邊合計起來，再算上這一週的“剿殺”成果，也不過接近百人。

    難道剩下的人，都被封號“引召”了？

    “其實這很合理。”

    顧慎開口了，他認真道：“閣下可能不太清楚，這次剿殺任務之中的另外一涸核心目標，韓當。”

    “韓當？”

    關於這個名字，林綢和紫雨當然知道，他們對於任務涉及的每一個高危罪犯，都有所瞭解。

    只不過在這次計劃中。

    韓當，實在不是什麼值得注意的人物。

    【雪籠】名單，他只排在第五……以軍團長的武力和身份，最多隻需要注意一下朱望和景山言這兩個封號，其他人實在不配。

    就比如排在第二的齊宙，他是頂級的四階，燃燒了全部精神，然後呢？

    最後的下場，也不過一刀爾。

    一刀就殺了的貨色，有什麼好注意的？

    “他是這次【雪籠】罪犯聚集的主謀。”

    顧慎道：“雖然他在長野檔案的記載中，實力是四階，但爲人狡詐，枯籠雪山和白鯨山脈的‘天鞘爆炸’，都出於他的傑作。”

    想要完成枯籠雪山的襲殺，不需要擁有多麼強大的實力。

    重要的是。

    給每一個接觸了天鞘的受詛咒者，種下精神種子，這件事情意味着……韓當大概率和這些人都有過了接觸。

    “如果沒有猜錯，踏入腹地之後，我們會看到很多屍體。”

    “在我們的預計中，會有很多罪犯，想要往外潛逃……”

    “可這一次兩場剿殺戰，罪犯數量都很少，這只有一種可能，他們在腹地之中，已經被殺得十分乾淨。”

    這個結論，讓林綢沉默。

    他考慮太多，竟是沒想到這種可能。

    “真正的大屠殺，不是在外部。而是發生在內部。”

    顧慎繼續說道：“仔細想想，齊宙這樣的人物，在白鯨山脈蟄伏，想要趁機突圍……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他知曉白鯨山脈會發生什麼，也知曉韓當想要阻攔執法者前進的計劃。既然‘鬼火’先前已經加入了韓當的隊伍，那麼在白鯨山脈之前，他唯一的價值，也就只剩下掠殺了。”

    “你的意思是韓當在替執法隊清理【雪籠】中的那些罪犯。”

    林綢問道：“我聽慕晚秋說了，這個傢伙是想要求和？”

    “不。”

    顧慎搖頭，道：“恰恰相反，這些消息都是煙霧彈。以我對他的瞭解，他做這些事情，絕不是爲了求和。”

    “韓當不是在替執法隊清理罪犯，而是替他自己。”

    “和我們一樣，他也在收集‘天鞘’!”

    先前在椴樹林中發現的那些屍體，便足以說明這一點。

    那些人的“碎片”，都被拔除了。

    鑄雪眼神之中，閃過一縷困惑。

    他不明白。

    長野收集天鞘碎片，是因爲顧家早就在部署“天鞘武器”，這個概念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被提出。

    可韓當，他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超凡者。

    哪怕曾經在裁決所內身居高位。

    也不可能接觸到“天鞘”機密。

    他就算收集了一堆碎片，還能幹什麼？難道想靠着這些碎片，與執法者隊伍正面硬碰硬？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再強大的武器，也要看使用者。

    他所面對的，是中央城和長野聯合執法。

    會議室靜默了數秒。

    而後，便是軍團長的提問。

    “韓當……收集天鞘碎片，要做什麼？”

    潛沉。

    再潛沉。

    巨大的“黑色領域”，內裏懸浮着一臺又一臺的球形機械艙體，這些艙體在冰冷湖水之中散發着淡淡的熒光，管道漂浮，像是一根根觸鬚。

    【碧王權界】下潛到了四百米。

    這裏無比漆黑，宛如來到深海底部，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碧王權界】像是一條大魚，而它體內的那些機械艙體，則是象徵着魚還活着的鱗片。

    光芒閃逝，魚鱗開闔。

    竟然有接近百人，沉睡在這營養艙中!

    爲這些營養艙供能的，是當年羣星計劃所留下來的備用“燃料”，由於羣星計劃報廢，留下的燃料也都是廢棄品，註定不會太多。

    要不了多久。

    這些魚鱗，就會熄滅光芒。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條大魚，在鱗片熄滅之前，就可能會斷絕“生機”。

    因爲【碧王權界】的主人，景山言，就快要死了。

    整座領域，都在閃爍。

    一旦失去【碧王權界】的庇護，這些營養艙會瞬間崩潰。

    在“沉睡”狀態的這數百人，也會瞬間“驚醒”。

    朱望已經覺察到了不對。

    他站在漆黑籠牢之前，伸出手掌，按在【真言】領域的牆壁之上，低沉開口。

    “韓當，解除領域。”

    一朵又一朵逆旋蓮花，在【真言】領域之上的表層流淌。

    針對景山言的拷問，已經持續了太久。

    自己這位弟子，在苔原監獄服刑期間，似乎受到了什麼刺激，精神變得不太正常了……

    這一點，天鞘核心區的所有罪犯，都有目共睹。

    朱望自然也感覺到了。

    韓當大部分時間，和之前一樣，斯文儒雅，但偶爾會變得極度“瘋癲”，這種瘋癲會讓人懷疑，正常狀態下的“平靜”，也是一種僞裝。

    但這未必是壞事。

    自從在青河區被種下了精神種子，韓當的修行境界，就止步不前了……他早早就是裁決所裏的頭號天才，當年和羅洱一同進入長野修行。

    他才是最有希望成爲封號的那一個!

    只不過·這麼多年，他一直卡在了“第二道領域法則”的參悟之上。

    羅洱成就天瞳。

    他依舊停留在十一層。

    這一次，精神上的刺激，讓他直接破開了最大的難關。

    如今包裹着景山言的黑色籠牢，就是韓當參悟出兩道法則的大成【真言】。

    這座領域的完成度高得嚇人。

    兩條法則，可以說是“相輔相成”，因爲韓當的“發瘋”，使得第二條法則，與前者完美構搭在了一起，讓整座【真言】領域，都拔高了不止一個層次。

    “就快了。”

    【真言】領域裏，依舊是那道迴應。

    朱望沉聲道：“我數十秒，你不解除領域，我就強行從外面進行‘拆解’了。”

    “……十。”

    漆黑籠牢之中。

    韓當手中捏着一顆鮮血淋漓的頭顱。

    他站在景山言的面前，居高臨下看着這個幾乎被自己“捏死”的老人。

    在景山言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縷莫名的鬱燥之怒。

    他需要完整的羣星計劃，來確保凍湖位置的安全。

    像齊宙這樣的出逃者，都是愚蠢的。

    因爲他們要面臨的，是整個長野，外加中央城，還有無處不在的【深海】!

    想要對抗五洲政府，就必須要用五洲政府的力量。

    羣星計劃，這也是朱望在擔任大裁決官之後，才接觸到的祕密。

    景山言所掌握的最後一環情報，是在地底建立“完美壁壘”，人類深潛之後，需要一個足夠安心的“安魂所”，這才是韓當選擇“沉潛”的最重要原因!

    壁壘建立，他才有信心躲避兩大洲執法者的搜查!

    可是這場拷問。

    到了現在，還沒有結果!

    這一幕·讓他想起了很久之前在青河區的那副場景。

    在執掌【真言】之後，他在裁決所內所負責的主要職責，就是拷問，沒有他問不出來的事情，這些年來，只在一個人身上翻了車。

    顧慎。

    如果要仔細追究他現在“發瘋”的根源，就源於顧慎!

    如今，熟悉的感覺重新涌上心頭。

    七。

    韓當若有所思地注視着老人……

    聽着外面的聲音。

    景山言虛弱地笑了笑。

    笑聲裏，還有輕蔑的意思。

    這個年輕人，低估了一位“大審判長”的意志力。

    韓當能夠威脅他的，就只有死亡。

    可在【雪籠】的漫長歲月裏，他早已嚐遍了所有的絕望。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東西。

    “五，四……”

    就在外面的倒數，快要結束的時候。

    韓當解除了【真言】，漆黑的潮水譁啦啦坍塌，牢籠就此散開，露出了一老一少“和諧共處”的畫面，韓當捏着老人的頭顱，站在老師對面。

    朱望看到“奄奄一息”的景山言，稍稍鬆了口氣。

    總算是還活着。

    但下一刻。

    韓當合攏五指。

    “砰”的一聲!

    一枚頭顱，如西瓜一般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