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如果，它真的是一把劍

    會議結束。

    最終八位年輕領袖的名單全部敲定——

    除了顧南風，白沉這兩位已經成長起來的長野支柱，其他領袖，都十分年輕。

    老爺子這麼安排，用意很簡單，長野新生代需要一場漂亮的“戰役”，來證明自己的實力和地位，每一屆的改朝換代其實都是這樣，這一次的雪籠破裂，正好可以給長野的未來領袖，以及那些中流砥柱，用來磨礪刀鋒！

    散會之後，顧老爺子親暱地攬着顧慎肩頭，二人從專屬通道，一同登上樓頂，安全委員會大廈的最高層，早就準備好了直達苔原的重型機。

    狂風席捲機槳，隱約還有風雪寒意繚繞。

    “小顧，當選‘領袖’的滋味如何？”老爺子刻意問了一句。

    顧慎一陣沉默。

    他有充分的理由去相信，這一切都是老爺子的安排。

    “這一次的任務區域極廣，覆蓋整座苔原。”顧騎麟微笑道：“但是不用擔心，北洲軍方會承擔一半的壓力，我們這邊篩選出來的精銳人物，可能會和他們有所聯動。”

    “哦？”

    顧慎挑了挑眉。

    北洲也會參與這次作戰？

    想想也是，畢竟【雪籠】的破裂，正是因爲放任旅者行動所導致的……如今中央城和長野交好，兩洲之間的關係快速升溫，這種意外事件，北洲軍方一定會鼎力相助。

    看來這一次的聯合捕回，可能還會遇到熟人。

    牯堡和多魯河兩場戰役之後。

    北洲大小要塞的名將，都與顧慎相識。

    顧慎問道：“既然是兩洲合作，我們需要做的是？”

    “苔原監獄的清點結果剛剛出來，這次天鞘崩塌，一共有三百一十四位‘罪犯’逃離，實現越獄。”顧騎麟平靜道：“接下來，我會和北洲的‘紫雨’聯合指揮，各自統帥一方，而長野執法者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從南到北，收縮包圍圈。這場捕回任務其實並不複雜，我們的最終目的，就是確認這三百一十四位罪犯的真實身份，具體方位。”

    顧慎緩緩點頭。

    他聽得很明白，包括老爺子的話外之意。

    什麼叫“確認身份”？

    捕回……並不是要將這些罪犯，重新抓回牢籠之中。

    越獄是重罪！

    這些人都是危險至極的“罪犯”——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老爺子微微停頓，道：“必要時刻，可以擊斃。”

    “明白。”

    顧慎與老爺子一前一後登機，他誠懇道：“總指揮長，行動開始之前，我想去看看【雪籠】，可以麼？”

    老爺子笑了，他一邊調整座椅，一邊意味深長地看着顧慎。

    這小子還挺有“禮貌”——

    這種時候，竟然這麼生分地稱呼自己“總指揮長”！

    “這裏是東洲，不是北洲。”

    顧騎麟拍着小家夥的肩膀，笑道：“別那麼嚴肅，接下來的鋒線圍剿，你肩上任務很重，需要做的事情也很多，等任務開始，有的是你喊我‘總指揮長’的時候……如今私下裏見面，我希望你改一改稱呼，這麼喊太生分。”

    還真是個內心敏感纖細的老家夥啊。

    顧慎心底輕嘆一聲。

    他揉了揉眉心，問道：“可是，從會議結束的那一刻算起，任務就算是開始了吧？”

    “我是‘總指揮長’，我說任務開始，任務才算開始！”老爺子的腰背挺得很直，語氣十分強硬：“我說你不許喊我總指揮長，你就不許喊！”

    “是……總指揮長。”

    顧慎很是配合，立即應下，只不過他故意強調了老爺子不願聽到的那四字，算是小小的調侃。

    然後他無奈請教道：“所以平日裏……我該怎麼稱呼您呢？”

    “……”

    重型機起飛。

    隨着雪禁城在視野裏迅速變小，喧囂轟鳴，透過機窗，拍打而來，激盪出沉悶的聲響。

    機槳繚繞的風雪與長野的秋葉纏在一起，一同破碎，噼裏啪啦的清脆聲音像是雨落之後，水滴破碎。

    機艙內部。

    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寧靜了好一會兒。

    “就叫我‘老家夥’好了。”

    顧老爺子撫摸着下巴的鬍鬚茬子，眼神陷入了回憶，許久之後，他輕聲咳嗽了一下，從回憶之中醒來，笑着解釋道：“我喜歡這個稱呼，你以後就這麼喊。”

    駕駛重型機的御用飛行員，忍不住嗆了一口口水。

    這個老人，可是掌握整個指揮所的“大指揮官”啊！

    老家夥，這個稱呼，未免也太不敬了……

    顧慎不會真的敢喊吧？

    “好的，老家夥。”顧慎笑道：“幸好你沒讓我喊你老不死的。”

    “如果喜歡後者的話，你也可以這麼喊。”顧騎麟相當大度，澹澹說道：“一直以來，我都認爲這不是貶義詞，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誇讚。在我年輕的時候，就很喜歡這麼稱呼上頭那位活了近百年的祖父。”

    “……”

    顧慎徹底沉默，不知道該怎麼迴應了。

    老爺子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從年輕生勐到現在，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不過，老家夥這個稱呼，好像有些歷史淵源？

    ……

    ……

    在這次鐵壁破碎之後，【雪籠】可謂是元氣大傷。

    二次“重建”的工程，比先前更加複雜，繁瑣，龐大。

    這一次，天鞘崩塌，濺射出了大量的碎片！

    這些碎片，刺穿鐵壁，散落四處……須知石中劍的力量，可以抑制超凡涌動，清理這些碎片便算得上一樁高危任務，第一撥“清理者”，已經出現了“能力減弱”的現象，好在短暫接觸，並不會帶來永久影響，如今的苔原監獄周邊，正有大量超凡者在【雪籠】進行交替工作。

    顧騎麟的重型機停下。

    負責監察整座監獄的“雪先生”，便立即趕過來接機。

    “顧老爺子。”雪先生恭敬問候道：“您竟然親自來了？”

    先前在飛機上，顧騎麟對顧慎說，他不喜歡生分的稱呼，他希望以後顧慎在私下場合，能夠稱呼他爲“老家夥”，這樣會讓他感到親暱。

    可這些話，也只是對顧慎一人說的。

    從封號級雪先生的態度，便能看出來……這個老爺子在長野的真正地位！

    “嗯，我來送個人。”

    顧騎麟要做的事情很多，他的主要任務並不是查桉。

    老爺子拍了拍顧慎肩頭，沉聲道：“你應該見過他，我就不多介紹了。小顧來雪籠調查天鞘發生的‘二次爆炸’，你多照顧一二。”

    雪先生有些詫異地瞥了眼顧慎。

    他當然知道眼前這個“赫赫有名”的長野s級，只不過他沒想到，老爺子對顧慎會如此上心……區區查桉之事，還刻意專程相送，以如今顧慎的身份地位，就算獨自一人前來，提出要調查桉件，他也會客客氣氣的對待。

    “放心好了。”雪先生苦笑一聲，連忙應下。

    “勞煩雪先生了。”

    顧慎揖了一禮。

    重型機重新起飛，轟鳴聲中，原先緊繃的顧家臨時基地，肉眼可見的氣氛緩和了許多。

    顧騎麟的“駕臨”讓很多人都深感緊張。

    “小顧先生，許久不見。”

    雪先生溫和地看着這個年輕後輩，眼神讚許地說道：“你的精神氣息，又進步了。”

    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大半年前。

    那時候顧慎還沒有晉升深海第八層。

    如今他的眉心，繚繞着“溫暖”的精神氣息……在這冰冷的苔原，是相當難得的力量，雪先生能感受到這縷精神氣息之中蘊含着的“生機”。

    “先生謬讚了。”

    顧慎望向石中劍所在的方向，問道：“如今的‘天鞘核心區’，我方便進入麼？”

    “可以……但千萬要注意安全。”

    雪先生柔聲道：“核心區的暴亂已經被鎮壓，先前的震盪，引起了大量罪犯的越獄，雖然迴歸太平，但那裏遍地都是碎裂的石劍碎片。如果你想進去看看，我可以陪你。”

    “那就辛苦您了。”

    顧慎深吸一口氣，整理思路。

    上一次，旅者拔出石劍，他感受到了磅礴的偉力……那的確是火種級生物才能爆發出的力量，就連那股力量，都沒有破壞“石劍”，這一次，怎會突然爆炸？

    一路前行。

    他看見苔原監獄臨時修築的牢籠，大塊大塊的紫銀被奢侈地用在封鎖牢獄之上，這一次的“越獄”，讓【雪籠】空了接近一半，剩下來的這些罪犯，並非是“遵紀守法”。

    而是因爲天鞘產生的爆炸碎片，是隨機的。

    有些人運氣很好，牢獄被石劍破壞，根本不需要做什麼，眼前便浮現了越獄的逃生之路。

    其實現在被困在牢獄中的這些犯人，也不算“運氣差”的，真正的倒黴蛋，已經死在了天鞘爆炸的餘波中，被石劍貫穿，失去能力，直接死亡。

    據說前一夜，【雪籠】被爆炸波及的外圍區域，畫面極其血腥慘澹，這片區域的超凡罪犯實力相對較弱，許多人都被石劍隋攀“殺死”，牢獄內的屍體殘缺不全，都是用卡車一車一車運送出去的。

    “想看看‘二次爆炸’的畫面嗎？”

    雪先生道：“由於衝擊波力量太大，當時的畫面，【深海】捕捉到的有限。我精神傳送給你。”

    “不必了。”

    顧慎搖了搖頭，道：“我看過了。”

    這些影像，褚靈在神祠山上便傳給了他。

    由於【深海】在苔原的監控佈施簡陋，二次爆炸的相關影像，其實沒有參考價值。

    顧慎來到天鞘前，看着那外殼剝離大半的石中劍，緩緩問道：“恕我冒昧，雪先生……您的職責是負責監察整座監獄，爆炸發生之時，難道沒有什麼異樣？”

    “沒有。”

    雪先生搖頭，坦誠道：“爆炸之夜，我和‘鬼’一同在高塔巡視，沒有人靠近核心區……爆炸發生地相當突兀。”

    顧慎直入主題，“那個時候，冢鬼在哪？”

    他一直覺得，冢鬼的身份不太一般，或許和“石中劍”有什麼隱晦的聯繫，能夠流暢閱讀古文，並且實現翻譯……這種才能，可不是普通凡俗所能具備的。

    只不過他先前便已經對冢鬼使用了“精神催眠”，那家夥的精神海一覽無餘。

    冢鬼並不是什麼心機深沉的隱藏之人。

    這不知道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顧慎的直覺一直很準，可偏偏這一次，追查“旅者火種”的線索在冢鬼這裏斷去。

    顧慎說完，又急忙補充道：“雪先生不要多想，之所以這麼問，只是因爲冢鬼是我的朋友，他並不是什麼可疑的犯人。”

    “放心，我看得出來。”

    雪先生笑了：“如果按實力排名，你那位朋友，應該是方圓百里最弱的超凡者了，引召‘天鞘’這種事情，排隊八萬裏也輪不到他。”

    “……”

    顧慎也苦笑一聲。

    “冢鬼當時就在那個方向，鐵壁之外。”雪先生緩緩道：“由於他身份特殊，所以一離開臨時基地，我便注意到了他的行蹤……當時我還刻意和鬼進行了溝通，一旦他踏入【雪籠】，就進行攔截。不過他只是繞着基地轉了一圈，並沒有踏入監獄。”

    聽完之後，顧慎陷入沉思。

    冢鬼沒有踏入基地，難道是自己真的多慮了？

    “他現在如何？”

    “目前仍在昏迷，他受了重傷。天鞘崩塌的碎片，大量刺入了他的肌膚之中，不出意外的話，未來可能會有很長的時間，喪失能力……”雪先生神情悲憫：“但問題不大，畢竟他的超凡力量，本來就很薄弱。”

    冢鬼並不依靠自身力量。

    所以……這應該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即便被天鞘碎片剝奪“超凡”，他依舊可以活着，活着便是這世上最大的幸運。

    二人來到了天鞘核心區的邊緣。

    這裏大霧瀰漫，雪塵碎粒飄舞，遮掩視線，精神力很難外放。

    正常情況，監察“雪籠”的獄官，是不會進入核心區的……一旦進入，自身的超凡能力，或多或少會受到一些波及。

    可顧慎沒有猶豫，他直接踏入大霧之中。

    “嗡”的一聲。

    他的精神力很敏銳，天鞘散發的力量，瞬間就被捕捉到了……

    天鞘果然名不虛傳。

    這次崩裂，使得它的“壓制之力”變得更加強大。

    踏入“石中劍”的核心區，顧慎立即感到，那些圍繞自身旋轉的源質，變得疏離起來，並且凝聚的速度也變得十分緩慢。

    雪先生緊隨其後，他是封號，實力越強大的超凡者，抵抗力自然也就越強。

    兩人就這麼靜默地站在霧氣中。

    顧慎仰起頭來，看着那向天頂不斷衍生的“石之劍”。

    “小顧先生，你看出什麼了嗎？”

    雪先生靜立片刻之後，溫和發問……這個地方可不是一個好的觀景臺，如果不是老爺子先前親自囑咐，他是不會踏足此地的。

    “我沒看出什麼，但我有一個問題。”

    顧慎開口了。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頭頂，那圍繞天鞘的高高流雲，認真問道：“您覺得……如果多爆炸幾次，天鞘的碎片全部碎裂，裏面會是什麼？”

    雪先生怔住了。

    這個問題，還真問住了他。

    天鞘碎片全部炸裂之後，裏面還剩什麼？

    這些年，東洲的大人物們，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顧慎微微停頓，語氣略帶感慨的說道：“您難道沒有覺得嗎，石之劍，真的很像一把劍。”

    “……你不會覺得，這真的是一把劍吧？”

    雪先生難掩語氣中的詫異。

    六百年了，這個東西之所以叫“天鞘”，之所以叫“石之劍”，只是因爲大家覺得形狀相似。

    開什麼玩笑，這世界上怎麼可能真的有千米之高，可斬天雲的長劍？

    “爲什麼不能這麼認爲呢？”

    顧慎反問道：“如果，它真的是一把劍呢？”

    雪先生啞口無言。

    “假設……這些石殼只是一層劍鞘。”

    顧慎語氣散漫的笑着說道：“那麼石殼剝落，最後剩下的，應該就是劍身了吧……天鞘爆炸，可能是裏面的‘劍身’要出來了。”

    這一刻，雪先生的神情逐漸變了。

    他陷入了沉默，神色也變得凝重。

    “放輕鬆，我只是隨便說說的。不能當真。”

    顧慎擠出了笑容，道：“老爺子說我是來調查的，可這種無法解釋的超凡事件，起因哪裏能查得清楚？我只是想看看現場，順便再看看冢鬼……”

    ……

    ……

    （有點卡文，抱歉大家久等tat，明天一定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