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最糟糕的情況

    歷史會留給後人廣爲傳頌的佳話，但作爲親歷者，歷史帶給他們的卻只有生死。

    李邳正是這場歷史的親歷者。

    ……

    “前方戰況如何？”

    李邳神色並不輕鬆。

    儘管經歷了幾天前的書房密會，各大家族基本已經被震懾住，但他明白這種震懾效果並不能持續很久。

    所以他還有後招。

    這幾日他將前期安插在瓦倫要塞的所有棋子全部調動，當這個巨大的暗網被啓動後，瓦倫要塞近乎一般的經濟和守備力量都掌握在了李邳手中。

    但各大家族也並非省油的燈，他們一面向李邳表達忠心，一面在暗地裏拔除李邳安插的“釘子”。

    如今瓦倫要塞就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涌動。

    李邳很清楚，若是前線戰事不順，他們剛剛控制的瓦倫要塞也必然產生混亂。

    連紅苗時而看看牆上掛着的瓦倫要塞周邊地圖，時而低頭看看手中的情報卷軸。

    “前線戰事還算順利，現在整條瓦倫邊境都已經被我們奪了下來。”

    李邳聞言鬆了口氣，只是還不等他露出喜色，連紅苗便繼續說道：“接下來就看我們了。”

    李邳臉色再次凝重，瓦倫要塞的重要性在那天的書房密會他們已經分析過了。

    若是接下來他們守不住瓦倫要塞，那唐世平太子佈下的“撥雲見日”計劃基本就算是失敗了一半。

    李邳看着地圖上連紅苗的標註，哪怕是李邳這個門外漢都能將戰局看清一二，可見連紅苗的基本功還是極其紮實的。

    “大部隊雖然奪下了瓦倫邊境，但接下來打掃戰場、接管邊境、整合部隊反而更加繁瑣耗時，加上大部隊人員冗雜、各種攻城器械龐大笨重，待到大部隊趕到瓦倫要塞起碼還需要一週的時間……”

    儘管接下來的守城之戰不是他的主責，但他還是習慣性地將自己帶入角色分析起來。

    “但相比大部隊的緩慢，那些被打退的邊境守軍則更多是輕裝上陣，從邊境趕到瓦倫要塞只需一兩日……”

    李邳停下來，掐指算了算，而後給出答案。

    “也就是這兩日，我們就要開始面對那些撤退的守軍！”

    得出答案後，李邳不由一驚，儘管這兩日他已經是不眠不休，但到了此時此刻也並非一切準備就緒。

    並且他們需要堅守盡一週的時間。

    連紅苗停下手中動作，認真的聽完李邳此番分析，眼神中不由亮起欣賞之色。

    “李大人不從軍真是浪費了，你周密的思維和敏銳的眼光都是將帥不可或缺的才能。”

    連紅苗給予了李邳“將帥之才”的極高稱讚，但李邳此時哪裏有心思和連紅苗恭維。

    “連大人還是說正事，接下來可有應對之策？”

    連紅苗恢復之前的冷峻，開口道：“你說的沒有錯，大部隊的突襲就算再成功，也不可能全殲邊境守軍，甚至有些烽火臺在看到周圍燃起狼煙時便會警覺，棄臺撤軍也不是不可能……”

    “這些守軍要是加在一起，將是十倍於我們的兵力；再加上我們還未在要塞站穩腳跟，若是打起來我們將面臨內憂外患的局面，必敗無疑！”

    情況比李邳預想的還要糟糕。

    “但我們也並非沒有機會。”

    連紅苗沒有吊李邳胃口，而是直接說出她的應對之策。

    “若想打贏這場仗，我們必須要把握兩點優勢，信息差和時間差！”

    “信息差？時間差？”

    連紅苗說的這兩點超出了李邳的認知範圍。

    “嗯，先說信息差……”

    “如今瓦倫要塞在我們的掌控之中，而你之前下達的禁令已經切斷了邊境和瓦倫要塞的信息往來；同時邊境派回的探馬也被我們全數截殺。”

    “也就是說撤回的邊境守軍是不可能提前知道瓦倫要塞如今已經不屬於他們……”

    “把握這點優勢我們便可以攻其不備……”

    正當連紅苗說到此處時，門外忽然傳來聲響。

    “報！”

    連紅苗眼前一亮。

    “進！”

    房門打開，傳令兵報告道：“啓稟大人，就在剛纔我們全殲一支二百零三人的邊境守軍！”

    “二百零三人？全殲？”

    李邳有些不可置信。

    連紅苗滿意的點點頭，剛好不想多費口舌，於是衝着傳令兵說道：“詳細說說。”

    “是，一個時辰前，斥候回報二百裏臺方向有一支邊境守軍向要塞疾馳而來……”

    ……

    瓦倫邊境線上每五十裏便設一烽火臺，但在衆多烽火臺中也有大小之分，二百裏臺便算得上是大臺，其中守軍更是有數百人。

    但在這次唐皇朝發動的邊境突襲中，像二百裏臺這樣的大臺也算是重點“關照對象”。

    二百裏臺的戰鬥打得極其慘烈，最終只有不到百人逃了出來。

    儘管這不到百人的小隊在逃命的途中與臨近幾個烽火臺的回撤守軍相遇，最終形成了一支二百零三人的小隊。

    但小隊已然被打得全無鬥志，滿腦子想的都是趕回瓦倫要塞尋求支援。

    當瓦倫要塞出現在視野盡頭時，他們心中燃起的全是生的希望。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等待他們的只有死神的鐮刀。

    “所有人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放箭！”

    瓦倫要塞城牆上的府兵統領已經換成了一名紅苗隊的戰士，此刻指揮所有府兵張弓搭箭。

    “再放近點，再放近點……”

    府兵統領不敢眨眼地盯着遠處疾馳而來的邊境守軍，嘴上不斷喃喃道。

    直到這支小隊靠得很近，甚至能夠聽清他們高喊的“打開城門”時，府兵統領才大喝一聲。

    “放箭！”

    上百隻箭猶如暴雨般疾馳而下，令毫無防備的守軍小隊在第一波攻勢下便折損了一大半。

    “不要放箭，我們是邊境守軍！”

    被殺懵的小隊，到現在還沒明白迎接他們爲何是漫天箭雨。

    直到第二波箭雨落下，他們才後知後覺瓦倫要塞已經叛變！

    “撤退，快逃！”

    僅剩的數十人調轉方向想要逃離瓦倫要塞，但爲時已晚。

    道路兩旁忽然衝出數十名黑袍騎兵，僅僅一個照面便將這剩餘的數十名守軍斬殺！

    ……

    “好一個攻其不備！好一個信息差！”

    傳令兵講述完後，李邳忍不住大聲讚歎，就連很少出現情緒變化的面部都染上了亢奮的紅暈。

    “傳我命令，快速打掃戰場，務必銷燬所有戰鬥痕跡！”

    連紅苗下達命令，而後轉身對李邳繼續說道：“接下來，我們還有一個優勢，那便是時間差！”

    “各個烽火臺距離瓦倫邊境的距離有長有短，邊境守軍突破大部隊重圍回撤的時間點也各不相同，如此產生的時間差給我們提供了逐個擊破的機會！”

    李邳聽得連連點頭，此刻對接下來的這場守城之戰更加有信心了。

    然而，不等李邳輕鬆幾秒，連紅苗又略顯無情的說道：“但是，這並不意味着我們必勝……”

    “還有一種最糟糕的情況……”

    ……

    五十裏臺方向。

    萬利帶領小隊剛剛衝出重圍，隊伍中的一名年輕士兵看着身後五十裏臺的方向，心有餘悸的說道。

    “剛纔太險了，若是再晚半個時辰我們就出不來了……”

    剛纔在突圍時他們已經能夠看到兩側烏泱的唐軍部隊了，若是被唐軍形成合圍，以他們這點兵力連給對方塞牙縫都不夠。

    此時衆人已然將萬利視作神將，若不是他堅持半夜撤離，他們已然成爲甕中之鱉。

    然而接下來萬利下達的命令卻讓他們有些看不懂。

    按理說，現在他們的首要任務難道不是全力趕回瓦倫要塞，將唐軍大舉進攻的消息傳回去麼？

    但萬利竟讓他們減緩速度，要保留六成的精力準備迎接戰鬥。

    這還不算完，萬利還向四周派出斥候，要他們攔截附近方向回撤的守軍，說是要將他們攔在瓦倫要塞前。

    這就讓大家有些看不懂了。

    同時那些本就對萬利不是百分之百信任的五十裏臺守軍，此時看向萬利的眼神也顯得有些古怪。

    但萬利卻毫不在意他們異樣的眼光，既不解釋也不改變命令。

    就這樣，兩天後，萬利小隊終於看到了瓦倫要塞。

    “停！”

    萬利下令停止前進，此處是高點，既有叢林隱蔽，又能遠眺瓦倫要塞。

    萬利衝着周圍吹響口哨，不一會兒叢林中有人竄出，正是之前放出去的斥候。

    “怎麼樣？”

    萬利有些急切地問道。

    斥候彙報道：“只攔下三支回撤的隊伍……”

    “有多少人？”

    “加起來有六百三十五人，其中受傷不能戰鬥的有四十一人。”

    “也就是說，有戰鬥力的只有五百九十四人，加上我們現在能戰鬥的總共有七百八十九人。”

    萬利一面在心中盤算，一面口中喃喃道。

    但這番話落到周圍人耳中，卻惹得衆人驚疑不已。

    到了瓦倫要塞卻不進去，而是在這裏集結人馬，難道……

    他想要叛變！

    想到這裏，大家悄悄握緊手中武器，目光警惕的看向萬利帶領的衛隊。

    “大家不必緊張，我萬某人並非不忠不義之輩，之所以將大家攔截在此，是不想大家慘遭不測……”

    但此時萬利的這番話顯然不具說服力。

    萬利加重語氣道：“大家可以不相信我萬某人，但你們想一想爲何你們早就派出探馬向要塞求援，到了現在也沒能等來支援？！”

    萬利此番發問倒是令有些人一怔。

    這一路走來他們確實沒有遇到瓦倫要塞一兵一卒的增援。

    “你們不正是瓦倫要塞的精銳麼，你們都派出護衛太子殿下了，瓦倫要塞自然沒兵可派，或許這段時間瓦倫要塞正在向關內尋求增援……”

    一同撤回的五十裏臺守軍知道萬利等人的身份，也知道他們被派出，要塞內正是守備空虛的時候。

    但萬利反駁道：“那你們可遇到你們派出的探馬？若是正如你所說要塞正在向關內尋求增援，那你們派出的探馬定要回邊境向你們匯報情況，你們可有遇到？”

    萬利這番反駁徹底將衆人問住。

    “你們可以看看瓦倫要塞，現在可有派兵增援或是準備迎接戰鬥的痕跡！”

    萬利指着遠處的瓦倫要塞，它安靜的就像是一頭沉睡的雄獅，絲毫沒有清醒的跡象。

    萬利的這番推測已經打動了百分之八十的人，在場的只有極少數人還持有猶豫。

    萬利見此情景不再慌張，而是緩緩開口道：“既然大家對我還有懷疑，那不如眼見爲實……”

    “讓我們靜觀其變。”

    萬利令所有人隱蔽起來，緊盯瓦倫要塞的一舉一動。

    沒過多久，大概傍晚時分，一支狼狽的數十人小隊趕到了瓦倫要塞前。

    “快看，有人到瓦倫要塞了……”

    “我認得那個旗子，是五百裏臺的守軍，他們距離瓦倫要塞最遠，所以到了現在才趕回來……”

    有目力優秀者認出了底下那支小隊。

    “他們距離城門已經不足一里，看起來似乎沒有異常……”

    只是這人還未說完，瓦倫要塞城牆上便射出箭雨，僅是一波攻勢，這數十人的小隊便傷亡殆盡。

    緊接着一支黑袍騎兵隊從兩旁衝出，將未死絕的補刀後迅速打掃戰場。

    熟練的一套動作下來，只用了一刻鍾的時間城門前便恢復了之前的平靜，絲毫看不出這裏剛剛死傷盡百人。

    隱藏在暗處的萬利等人震驚到啞然。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爲何要對自己人下手？”

    有人吃驚地喃喃道。

    “他們已經不是自己人了……”

    “瓦倫要塞叛變了……”

    這便是萬利之前預想的最糟糕的情況。

    「萬水千山總是情，投我一票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