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至惡

    呂四回憶中最後出現的那個人，險些讓長孫這一縷靈魂幻滅。

    屏風外一直等候的竟然是劉新彥！

    這一刻長孫腦子裏閃過諸多念頭。

    之前長孫推測劉新彥派李東巡查開成區是向宗室勳貴們動手的信號。

    若是將宗室勳貴們扳倒，劉新彥在朝堂上便真的可以算是一家獨大，到那時或許他便有了完成某些事的能力。

    但此時呂四的回憶中出現了劉新彥，並且看那樣子是準備向宗室勳貴們投誠，這瞬間讓長孫有些錯亂。

    難道劉新彥是宗室勳貴的人？！難道“選手被害案”和“人口失蹤案”都只是劉新彥和宗室勳貴們自導自演的一齣戲？爲的就是將這些年醜事留下的尾巴清掃乾淨？

    長孫陷入短暫的矛盾之中，現在的情況比他想的還要複雜。

    但不等長孫在腦海中深究其中種種，呂四的回憶便再次吸引他。

    ……

    “呂四”被王老六帶出房間後便被其擊暈，等到他再次清醒時，發現自己已經被帶到一個陌生環境。

    “呂四”先是叫醒身邊的狗剩，而後環視周圍，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鐵籠之內，低頭看看地面，竟滿是乾涸的血跡。

    “這裏是……鬥獸場？！”

    此刻“呂四”和狗剩身處的正是夜臨城鐵籠格鬥的鬥獸場。

    只是此刻看臺上並無他人，只有臨風世子和袁承德幾人。

    “六哥，六哥……救救我……”

    “呂四”雖然不知道他們要如何處置自己，但內心早已知道自己是難逃一死，甚至在死前還會接受非人的折磨。

    這幫人有多變態，從之前房間內發生的一切便可見一斑。

    王老六非但眼神沒有同情，反而異常痛恨地衝“呂四”說道：“你們兩個吃裏扒外的東西，老子把你們當親兄弟，你們就這樣回報我！”

    死到臨頭的“呂四”哪裏還剩一絲骨氣。

    “六哥，六哥，我錯了……求你了，看在這些年交情的份上，你救救我……”

    儘管王老六也並非心善之人，但看着這麼多年的兄弟落難，內心還是有一絲不忍。

    只是，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已然不是他一個小小的捕快能夠決定的了。

    袁承德開口道：“你想活命？”

    “呂四”瘋狂地點頭。

    袁承德微笑着說道：“我不是無情之人，你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理應有一次活命的機會……”

    “呂四”手腳並用地爬到鐵籠邊，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般，眼神滿是對生的渴望。

    哪裏有人不怕死，活命是人的本能。

    袁承德深諳人性，此時便是要充分地調起“呂四”生存的慾望，這樣接下來才會有意思。

    “但你們倆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祕密……我又怎麼知道你倆出去後會不會亂說呢……”

    “呂四”神情一怔，內心陷入掙扎。

    若想活命現在是唯一的機會，但想要重新獲得這些人的信任又談何容易。

    “大人，只要您肯饒我一命，我願斷舌，將這個祕密永遠爛在肚子裏……”

    袁承德斜瞥着看向“呂四”，眼神中滿是不相信。

    “呂四”見狀掙扎片刻，最後將心一橫，上下牙猛然咬住舌頭。

    “啊……嗚……”

    儘管“呂四”沒能將舌頭咬掉，但劇烈的疼痛和噴涌的鮮血讓其一時說不出話來。

    “好好好，哈哈……”

    坐在上方的臨風看到這一幕，興奮的直拍手。

    而袁承德卻故作驚訝地說道：“哎呀，哪裏需要這般自殘……”

    “呂四”痛得說不出話來，這一下恐怕以後他想要再流利的說話也辦不到了。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你就算說不出話來，總能寫出來吧，僅僅是斷舌哪夠……”

    “哈哈……”

    臺上的衆人就像是看猴一般看着鐵籠裏的“呂四”

    “呂四”不可置信地望向袁承德，原來他只是想要戲耍自己。

    “啊……”

    “呂四”憤怒地撲向袁承德，但鐵籠令他連對方的衣角的抓不到。

    袁承德搖搖頭道：“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我既然承諾給你個生的機會，又怎會戲弄你……”

    但“呂四”顯然已經不信任袁承德，依舊發瘋似的向袁承德嘶吼。

    袁承德並不惱，繼續說道：“你低頭看看自己胸口，那裏有你生的希望……”

    “呂四”一愣，低下頭一看，自己的胸口儼然有着一個詭異的黑色符文。

    “呂四”驚悚的險些叫出聲來，因爲這個符文赫然與那位慘死的少年一樣。

    “你要感恩臨風世子，他不僅沒有追究你忤逆之罪，反而賞賜你通往榮耀的符印，只要完成它你將迎來新生！”

    “呂四”目光茫然，不明白袁承德所說。

    袁承德解釋道：“此符印名爲‘皮影戲’，你身上的乃是象徵着擁有主宰權的主陣。那輔陣在哪裏呢……”

    袁承德故意停頓，而後“呂四”便順着袁承德的目光望去，視線的盡頭竟是癱坐在地的狗剩。

    狗剩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是丟失了靈魂的軀殼一般。

    呂四順着狗剩裸露的皮膚尋找，最後終於在其脖頸處找到了同樣詭異的黑色符文。

    “他，就是你的皮影！”

    “吸食你的皮影，你將會和世子們一樣，體會到這世間讓無數人趨之若鶩的……力量！”

    “這是何等榮光，足以令你生命得到昇華……到了那時，你將不再是呂四，你將是主宰生命的神明！”

    袁承德的聲音極具誘惑力，聽得“呂四”忍不住心生嚮往。

    如果說九州大陸有神明，那毫無疑問一定是站在武學巔峯的武者。

    武者的力量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如今竟然只用吸食皮影便可達到，這足以讓人聞之瘋狂。

    “呂四”看明白了，聽明白了，也想明白了。

    能守住祕密的要麼是死人，要麼就是“自己人”，而自己身上的皮影戲就是一張入場券，完成這場吸食便是入會的洗禮。

    “呂四”知道這場“洗禮”必然九死一生，但現在的他別無選擇。

    “呂四”看向地上的狗剩，眼神漸漸被貪婪佔據。

    狗剩像是沒有意識一般，眼神空洞到讓人一眼便能看到底。

    但當“呂四”緩步走到狗剩眼前時，狗剩的瞳孔卻倒映出了“呂四”的身影，而後狗剩像是回過了神兒一般。

    “呂四”見狗剩有了動靜，心裏一驚，就像是以往行竊時被當場逮住一般。

    “呂四”心虛地說道：“剩兒，我別無選擇……”

    儘管狗剩像是回了魂，但卻依舊反應遲鈍。

    “呂四”見狗剩沒有迴應，懸着的心放下了幾分，準備開始這場洗禮。

    但就在這時，臺上的臨風忽然開口道：“袁大人，這樣就有些無趣了。”

    “呂四”回頭看向臺上，袁承德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開口道：“對對對，是我忘記了……”

    袁承德轉頭對“呂四”接着說道：“俗話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們都曾是我手下的得力干將，顧此失彼總是不公平的。他也應該有個生的機會不是……”

    “呂四”不明白袁承德是何意，但鐵籠外卻傳來野獸的嘶吼聲。

    “這頭地獄烈犬同樣是皮影，但卻是狗剩的皮影……”

    “呂四”看着被鐵鏈拴住的地獄烈犬，站立的身體有一人高，這樣的地獄烈犬，少說也有行者境巔峯的實力。

    鐵籠被打開，地獄烈犬被送進鐵籠內，雖然有鐵鏈拴着，但它活動範圍依舊很大。

    “呂四”拉着狗剩躲到鐵籠角落，地獄烈犬兇殘地張開大口向二人撕咬而來，直到鐵鏈繃直卻依舊限制不住它的兇性。

    袁承德繼續說道：“狗剩，你若是想活命那就吸食了你的皮影，到那時你的實力足以讓你反噬呂四……”

    “洗禮總是要有犧牲的嘛，就看你們犧牲誰了……”

    “當然啦，若是你倆兄弟情深，也可以選擇一同成爲地獄烈犬的腹中食……這條鐵鏈可不一定能堅持很久，你們要早做抉擇哦……”

    說着袁承德又將鐵鏈放鬆了幾分，地獄烈犬距離呂四二人的距離立馬又近了一點。

    “好好好，這樣才精彩！”

    看臺上的臨風再次忍不住拍手。

    袁承德的險惡就連回憶外的長孫都忍不住皺眉。

    袁承德這就是利用二人對生的渴望來激發他們內心最深處的惡。

    “呂四”若是想活，那就要吸食了狗剩，因爲只有這樣他才有可能斬殺地獄烈犬。

    狗剩若是想活，只能吸食地獄烈犬。而在那之後，他便會殺了“呂四”，因爲在其身上的皮影戲輔陣就是一張催命符。

    鐵籠內的“呂四”被折磨得快要發瘋，他僅僅是想要活着，爲何這麼難……

    “剩兒……對……對不起……”

    “呂四”再也忍不住，準備向狗剩動手。

    但轉過身後，“呂四”與狗剩對視的那一刻，他卻愣住了。

    此時的狗剩眼神明朗，像是變回了那個理性開朗的大男孩。

    “四兒，動手吧……翠兒死了，我在這世上已經無牽無掛……如今你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狗剩的輕語飄進“呂四”耳中，卻在其腦海中響起了滾滾雷鳴。

    原本鐵了心的“呂四”竟在這一刻遲疑了。

    這些年二人相處的種種涌上心頭，似乎自己除了天哥，也就只有狗剩這麼一個“親人”了……

    在這一刻，友情似乎戰勝了人性的陰暗。

    但一旁的地獄烈犬卻遠不是靠情感便能戰勝的。

    狗剩眼見地獄烈犬離二人越來越近，而“呂四”卻似乎漸漸放下了生的渴望。

    狗剩大急，大喊道：“你快動手，再不動手我就不客氣了……”

    但此時這樣的威脅絲毫動搖不了“呂四”。

    狗剩沒有辦法，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向地獄烈犬走去。

    地獄烈犬似乎感覺到了狗剩身上對自己的壓制，竟然有些避讓狗剩的意思。

    看臺上的衆人，見狗剩終於有了動作，頓時興奮了起來。

    “動手了，要開始動手了……”

    臨風興奮的手舞足蹈。

    眼看狗剩就要開始吸食地獄烈犬，意外卻發生了。

    原來地獄烈犬根本就不是害怕狗剩，只是故意示弱引誘其進入自己攻擊的範圍。

    只見地獄烈犬忽然調轉方向，衝着狗剩張開血盆大口。這一嘴下去，狗剩怕是半個身子都沒了。

    “啊……”

    下一秒，慘叫響起。

    但令衆人震驚的是，這一聲慘叫並不是從狗剩口中發出，而是“呂四”。

    “呂四”癱倒在地，下半身已然成爲了地獄烈犬的口中食。

    最後時刻，“呂四”將狗剩撲倒，用下半身救回狗剩的一條命。

    “精彩精彩！”

    鐵籠內的血腥非但沒有引起臨風的不適，反而讓其更加興奮。

    “四兒！”

    狗剩難以置信，而此刻地獄烈犬也循着血腥味，向“呂四”殺去。

    狗剩眼見此景，頓時紅了眼，原本瘦弱的身體，在這一刻卻迸發了出不屬於他的力量。

    狗剩一躍而起，趁着地獄烈犬背對他的機會，跳到其背上。

    “啊！”

    狗剩觸發胸口的皮影戲，瞬間一股黑暗的能量開始焚燒地獄烈犬的身體。

    與此同時，這股黑暗能量在燃燒了地獄烈犬的生命本源後，染上了一抹猩紅，變爲了暗紅色。

    狗剩身上的符文就像是觸手一般漸漸延伸至地獄烈犬，如同嚮導一般，引導着暗紅色的能量進入狗剩的體內。

    看到這一幕，長孫才終於明白宗室勳貴們的皮影戲究竟代表着什麼。

    ……

    惡念的恐怖舉世皆知，若是人人都能拿來修煉，那冥海就不會成爲生命禁區了。

    長孫能夠吸收惡念，那是因爲體內惡靈的原因，至於體內爲何會出現惡靈長孫自己也不清楚。

    而大陸上還有人能夠操控惡念來修煉，那便是遺族。

    遺族能夠修煉惡念是因爲他們有着自古傳承的神祕功法。

    但哪怕是有了這個功法，想成爲遺族也並非沒有門檻的。

    能夠成爲遺族的往往是境界高深的武者。

    從這點長孫能夠猜測出，遺族修煉惡念的本質應該是利用惡念高能量的特點來刺激境界和武力的增長，同時利用自身高深的境界來壓制惡念毀滅自身的特性。

    但這樣的修煉方式也存在着致命的弊端，那便是隨着吸收的惡念越多，其毀滅的特性便越來越難以壓制，最後甚至會影響武者的精神和行爲。

    這就是遺族兇殘成性的原因。

    而在開成區垃圾場的那場戰鬥，長孫便一直心存疑惑。

    不論是餘老大還是王老六，他們都算不上境界高深。這般境界的武者除了長孫這個意外，按理說只要敢染指惡念，那便只有灰飛煙滅這一個結局。

    並且讓長孫更加詫異的是，他們不僅能夠吸食惡念，在他們沒有吸食惡念時，他們竟然能夠保持正常人的清醒，而非遺族那般兇殘成性。

    直到此時看到了狗剩吸食皮影的過程，長孫才真正明白宗室勳貴們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

    只是這一過程比遺族還要邪惡殘忍數倍……

    “他們是利用皮影的生命本源來中和惡念的毀滅的特性……”

    如此一來，經過皮影過濾的惡念，就變成了相對純粹且安全的能量。

    代價……卻是一條條鮮活生命……

    長孫難以想象此舉是何等的喪心病狂……

    ……

    但儘管惡念經過了地獄烈犬生命本源的中和，但這股能量也不是狗剩能夠輕易吸收的。

    能量進入狗剩的身體後，開始瘋狂的破壞其身體，此時狗剩的痛苦並不比身下的地獄烈犬少。

    但狗剩卻死死的夾住身下暴躁的地獄烈犬，任由能量在體內肆虐。

    “四兒，快吸食我！”

    狗剩從緊咬的牙關裏擠出這句話。

    “呂四”看到這一幕已然愣了，甚至忘記了下身的疼痛。

    狗剩快要支撐不住了，見“呂四”還在愣神，於是強忍着疼痛爬向“呂四”。

    “四兒，你一定要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狗剩臨死前決然的神情，至今還牢牢的印在呂四的腦海裏。

    狗剩抓住“呂四”的身體，強行運轉皮影戲。

    似乎是受到了輔陣的影響，“呂四”身上的皮影戲自動運轉了起來。

    此時地獄烈犬、狗剩還有“呂四”在皮影戲的連接下，儼然成爲了一體。

    “這真是奇蹟！”

    臨風驚訝的看着鐵籠內發生的一切。

    而就在他驚呼的片刻間，狗剩完成了對“呂四”的獻祭，地獄烈犬也只剩下了下半身，此時竟與“呂四”形成了半人半犬的整體。

    長孫震驚的看着身邊的呂四，原來他會變成這副模樣，是這個原因。

    趁着衆人震驚之時，“呂四”站起身，直接衝破鐵籠，逃進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