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厲鬼

    陳天回到房間，將卷宗甩到一旁的桌子上，自己先端起茶杯裏不知是何日的茶水牛飲一杯，而後又給自己填滿，如此往復三杯才將喉嚨的燥熱壓下去。

    只是哪怕隔夜的茶水再涼寒，陳天心頭的那股煩躁卻始終驅散不了。

    放下茶杯，陳天不再做無謂的掙扎，選擇正視內心煩躁的根源。

    無他，只是因爲老大交給自己的新案子涉及開成區。

    那個陳天曾經最熟悉的地方、那個陳天無數次想要逃離的「家」。他以爲早已將它忘記，但現在回想起來那城區裏四處瀰漫的窮酸味似乎又從身上散發了出來。

    曾經的陳天無數次幻想過自己將會大富大貴的搬離開成區，但當命運的齒輪轉動之時，陳天卻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是以「大理寺捕快」的身份離開開成區。

    有句話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但這句話在陳天身上顯然並不適用，或者說這只是呂四單方面的幻想。

    而在陳天身上發生的更適合用「鯉魚躍龍門」來形容。

    越過了那道「龍門」他的身份也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他不再是「池中之物」，而是「天上聖靈」。

    更何況曾經的陳天可是一個「賊」，一躍成爲大理寺捕快，身份簡直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但想要成爲大理寺的捕快也並非易事，首先就是要跟那段不光彩的過往斷得乾乾淨淨。

    這便是陳天這麼多年都沒有再回過開成區的原因。

    有些深夜裏，陳天也想過總有一天自己還會與開成區有交集，只是每每想到這裏他便心煩意亂到難以入眠。

    曾經幻想的衣錦還鄉似乎並不實際，現在的自己更像是背棄了家鄉，背棄了過往的遊子有一天不得不落魄返鄉。

    枯坐在座椅的陳天就這樣千頭萬緒地想了半個時辰，回過神來只能拿起卷宗，準備讓案子來強壓下心頭的煩悶。

    失蹤案的卷宗比陳天預想的還要枯燥，其中大多記錄的都是縣衙走訪各家各戶調查人口，最終通過多方驗證而確定的失蹤人員。

    而這樣枯燥的過程在卷宗中佔據了一大半的篇幅，陳天連半個時辰都沒堅持住便開始昏昏欲睡。

    直到陳天將卷宗翻看到一大半時，幾個不起眼的字眼令陳天精神一陣。

    「殘缺的屍體」「有兇獸啃食的痕跡」……

    在這份卷宗千篇一律的記載裏，這幾個詞瞬間捉住了陳天的眼球。

    陳天坐直身子，快速回看，終於找到了這一段案情的完整記載。

    「六月十二日午時，縣衙快手劉志巡邏至萬民巷與天府街交叉口，發現流浪野犬在垃圾中爭搶食物，上前驅趕野犬後發現竟是人的屍體殘肢……」

    劉志發現殘肢之後立馬上報縣衙，經過連續幾日的搜索，最終在萬民巷和天府街附近找到了屍體剩餘的殘肢。

    但讓縣衙感到驚恐的是，不僅這些殘肢有兇獸啃食的痕跡，屍體的內臟竟全部被掏空。

    由於屍體的面部及一切特徵均被毀壞，縣衙努力了幾日仍然沒有線索，最後歸咎於不知名的流浪漢餓死街頭，最後屍體被流浪犬分食。

    陳天看完後皺了皺眉，對於縣衙這樣潦草結案習以爲常，但其中有些細節卻讓陳天察覺出了一絲不尋常。

    而後陳天快速翻看卷宗，發現整個卷宗中此類案情只有這一例。

    這讓陳天感到蹊蹺。

    首先按照陳天對縣衙過往的瞭解，每一任縣衙的首要任務就是保住自己區縣內的穩定。

    尤其是開成區這樣的貧民區，能保證不出一些大案兇案就足以給縣衙一個「盡職盡責」的評價了。

    而現實情況是，開成區這樣「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地方各類案件是層出不窮，每任縣衙爲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往往都是選擇「報喜不報憂」。

    坑蒙拐騙這樣的小案能拖就拖，兇殺命案就草草結案，或者隱瞞不報。

    像剛纔這類命案，街頭暴屍、殘忍分屍手段極其兇殘，案情撲朔迷離足以被稱爲特大案件了。

    案件雖然最後是以流浪漢被野犬分食潦草結案，但會被記錄在卷宗內才是令陳天最驚奇的。

    在陳天看來，哪怕是初當察班不久的新手、哪怕沒有看到屍體，但在見到卷宗的第一時間都會首先想到這個案子是他殺。

    但縣衙這般結案說明他們並沒有抓到真正的兇手。

    所以陳天才會快速翻看卷宗，想要在卷宗的後半段找到類似的案子。

    但結果卻什麼也沒有。

    其次陳天會產生懷疑，還有一個原因。

    案情記錄造假！

    首先是時間：「六月十二日午時」。

    陳天在開成區生活了二十幾年，那裏有多亂他是清楚的，尤其是夜晚。

    正是這個原因，他二十多年裏就沒有在開成區見過有捕快敢在午時巡邏的。

    哪怕是縣衙的捕快，在午時的開成區街道巡邏那也相當於一個不設防的姑娘走到了狼窩。

    另外就是地點：「萬民巷和天府街。」

    那裏陳天是瞭解的，可以稱得上是開成區的貧民窟。

    貧民區的貧民窟，可想而知有多窮，別說是流浪狗了，就是流浪的老鼠都能被那裏的乞丐們燉了吃了。.

    所以說劉志根本不可能在那裏發現流浪犬！

    總之這個案情記錄的漏洞百出。

    這也成功地激起了陳天的好奇心，進入斷案狀態的他也全然沒了之前的「歸鄉心怯」，連飯都沒有吃便隻身一人向開成區趕去。

    午夜的開成區是危險的，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甚至比起有着嚴格宵禁的內侍區還要安靜。

    陳天雖然幹捕快多年，但「老本行」的看家本領卻沒落下，在夜間就像是個幽靈一般快速遊走在房屋的陰影之中。

    也正是因爲藝高人膽大，加上對開成區的熟悉，才讓陳天敢在這月黑風高夜孤身一人前往開成區查案。

    陳天首先來到萬民巷和天府街的岔路口，雖然距離案發時的六月十二日已經過去了近三個月，但陳天還是想要先到現場親眼看看。

    這片街道到處都是垃圾場，但陳天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那處發現了屍體的垃圾場。

    不是因爲別的，而是那處垃圾場已然被縣衙用繩子圈了起來。

    可以看得出來，垃圾場被圈起來也有些時日了，但難得的是這些被風吹日曬褪了色的繩子竟然沒有被破壞。

    要知道在開成區哪怕是官府設下的警戒，對於這裏的乞丐流浪漢也是沒有什麼威懾力的。

    畢竟垃圾場可是這些人的生存之本。

    「這片垃圾場這麼長時間都沒人靠近，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縣衙每日都有巡捕來值守，如此才能令這裏成爲禁區。」

    「但縣衙已經將這件案結了，並且以縣衙消極怠工的尿性，每日來值守不太可能。」

    「第二，當時現場發現屍體的時候有很多人目睹，同時屍體的慘狀又過於慘烈，這才能使得無人敢靠近這裏。」

    陳天在心中暗暗分析，並且自己更傾向於第二種可能。

    陳天躲在暗處再次觀察了片刻，確定周圍沒有人後才化作一道黑影鑽了進去。

    而一進入垃圾場，陳天便被一股惡臭薰得頭暈目眩。

    「是屍臭！」

    儘管垃圾場內充斥着各種廢物腐敗發酵的臭味，但陳天還是從中嗅到了一股很濃烈的屍臭味。

    「怎麼會有這麼濃的屍臭味？！」

    陳天有些震驚。

    爲了斷案，驗屍這種事陳天也能算是半個內行，因此陳天知道如此濃郁的屍臭絕不可能是一具屍體腐敗產生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裏絕對不會只有一具屍體！」

    陳天按捺住心中的驚訝，悄聲向垃圾場深處走去。

    但將注意力都放在前方的陳天沒有發現在其身側的角落有個黑影動了一下。

    當陳天發現時已然晚了。

    「啊呀，啊呀，吃肉吃肉……」

    黑影率先發現陳天，但他卻沒有在第一時間襲擊陳天，而是像個發現食物的孩子一般，言語含糊卻明顯興奮地衝着陳天喊道。

    陳天驚出一身冷汗，右手握着腰間的朴刀，快速向反方向橫移一步，轉身的同時拔刀護在胸前。

    這一套防禦動作一氣呵成，簡單且極其有效。

    而陳天做完這些才有精力定睛觀察對方。

    只見對方見到陳天拔出刀並沒有明顯的恐懼，從地上艱難地蠕動身體，將整個身體轉過一面，側躺着面對陳天。

    陳天這才發現對方僅是一個落魄的乞丐，身上穿着破爛的衣服，同時能夠看出他將一切能找的爛布、草料等等全都塞到衣服內，來抵禦九月秋夜的寒風。

    儘管乞丐在深夜中顯露出其臃腫的輪廓，但乾瘦的面頰還是讓人一眼就看出來他骨瘦如柴。

    而陳天在看到那恍若骷髏的枯黃面頰時眼神明顯一愣，而後竟露出了短暫的驚喜。

    「瘋伯？！」

    陳天將刀放下向前走了一步，將自己暴露在微弱的月光下。一方面想要靠近看清對方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瘋伯」，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讓對方看清自己。

    而這一步的距離也讓陳天看清對方正是自己熟悉的那個瘋伯。

    「瘋伯，是我啊，小天……」

    陳天眼神中透露着驚喜，沒想到還能看到瘋伯。

    但看清陳天的瘋伯卻立馬慘叫了起來。

    「鬼啊，厲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