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壁畫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野問字數:10635更新時間:24/06/27 22:13:00
蕭聰花了整整四個晚上將三十四塊《鍛神訣》、一塊《淵泱七式》、一塊《應魂咒》、兩塊《混元參同契》以及二十七塊《囚仙兵陣》完成,第五個晚上將這些刻着功法的知神玉交給相應的人,由此一來夜宿時的帳篷裏安靜了不少,氣氛緊湊了不少,熄燈的時間也晚了不少,看得出大家是真的非常努力,連鴻翔這種懶蟲都一直跟着節奏走,讓蕭聰感到甚是欣慰。
歐陽尋倒是講義氣,雖然自己也想儘快練成《大金剛術》的殘手,但還是每天晚上花大量的時間教蕭聰煉器,幽女要領悟《淵泱七式》,於是照顧黎牧的重擔也落在了他身上,歐陽尋沒有半點不耐,反而一直樂呵呵的。
時間已是晚秋,山谷涼風蕭瑟,落英繽紛,入眼雖是一片枯黃,但仔細看還是能尋找到一些火紅和翠綠,此時的羣山吶,就像是一個個風燭殘年卻愈加和藹的老翁老嫗,也不知怎麼的,雖然涼風撲面,卻還是感到一種溫暖,心好像也不由自主地平靜了許多。
落葉遮蓋了地上的足跡,星流雲的本事一下子失去了用武之地,現在的他只是每走一段就用御風術吹開落葉看一下,畢竟一邊走一邊檢查實在是太費時間了,不過現在的他有更多的時間和機會觀察樹上的貓膩,竟然也小有收穫。
這天,一行人走到山谷的邊緣,沿着山壁往前走,因爲山谷中的積水形成了一片湖泊,所幸邊緣處地勢高一些,尚還裸露着土地,所以這也算是他們無奈地選擇。
正走着,一直在仰着腦袋瞭望的星流雲突然停下腳步,大家都在緊張的狀態一直注意着周圍的動向,此時星流雲一停下,自然帶動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其餘人幾乎在同一時間跟着停了下來。
“怎麼了?”蕭聰關切問道。
星流雲直直盯着左上方的山壁,伸手指着一塊不起眼的岩石,猶豫不定道:
“爲什麼我覺得那裏有人工修飾過的痕跡,雖然過去這麼多年痕跡已經很模糊,但這種感覺應該不會錯。”
歐陽尋循着星流雲所指擡頭望去,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點點頭道:
“星流雲要是不說,一般人還真看不出來,那裏的確是有人工的痕跡,而且在當年應該還是一處極其精妙的工事,過去這麼多年還能一眼就看出端倪來,星流雲,你狗頭少帥的名頭還真不是蓋的。”
蕭聰挑挑眉,
“要不,我們上去看看?”
衆人面面相覷,最後相繼點頭,歐陽尋平靜道:
“星流雲說這裏禽類的痕跡挺多,而且這裏還有一處如此大的湖泊,屬於絕佳的起居之所,所以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就算之前有什麼東西,很有可能早就被抹除了,相反的,我們得小心點,畢竟……”
星流雲不耐煩道:
“你屁話怎麼這麼多,不敢去的話就留在這兒把風!”
“我是那種人嗎!”
歐陽尋話還沒說完,星流雲已經張開摘星翼,下一刻就要振翅而上,歐陽尋急急提醒道:
“你丫的倒是提前把傢伙亮出來啊,這麼上去不是趕着送死嘛!”
“用不着你提醒!”
星流雲將金色長槍握在手中,身後氣化的翅膀輕輕一振,人便扶搖而去。
蕭聰微微一笑,
“那我們也上去吧。”
餘下衆人也都將武器握在手裏,振翅緊隨星流雲化作羣蝶。
星流雲所指的那塊岩石,從下往上看雖然平平無奇,但從往下看其實更像方平臺,而且從上往下看時會發現人工痕跡更加明顯,最重要的,平臺之後的山壁上,有一個山洞。
一行人在平臺上降落,蕭聰仔細感應,覺得裏面沒有任何生靈氣息,於是帶頭大膽往山洞裏走,歐陽尋點燃一支火把,靜靜跟在蕭聰身後。
山洞不深,走過甬道之後,便是一間四四方方的石室,石室不大,約莫四丈見方,地面很平整,石室中空空蕩蕩,沒有多餘的裝飾,但稍微四處看看,就能發現很多前人留下的的痕跡,最明顯的是一圈坑洞,以星流雲推測,應該是插火把用的,鴻翔還在角落發現一灘四四方方的粉末,歐陽尋說那是乾草腐爛後留下的,之前這裏應該有一張草蓆。
隨着被找到的蛛絲馬跡越來越多,蕭聰他們漸漸發現,之前住在這裏的人應該不是修爲高強之輩,而且身上帶的東西也不是很豐富,要不也不可能準備得如此面面俱到。
可這些還遠遠無法幫助衆人推測這間石室的過往,直到星流雲在地上發現三個不規則的孔洞,真相才稍稍露了冰山一角。
星流雲蹲着身子,手指輕輕撫摸着孔洞的邊緣,表情凝重,忽然,他仰臉喊道:
“歐陽尋,過來看看這是什麼。”
這還是一向狂妄自負的星流雲第一次主動找歐陽尋幫忙,歐陽尋受寵若驚,屁顛屁顛地從石室一角跑到星流雲身邊,蹲下身來,
“找到什麼了?”
說着,目光就移到了星流雲所指的三個孔洞上,歐陽尋撓撓額頭,臉上是一幅費解之色。
“看不看得出來,說話!”星流雲在一邊催促道。
歐陽尋搖頭咂嘴,
“嘶——這個必須得好好研究一下,你給我點時間。”
蕭聰聞聲而至,亦是蹲下身來,打趣道:
“什麼重大發現,還得勞煩我們大才子好好研究一下。”
星流雲朝地上努努嘴,
“喏,地面這麼硬,這三個坑絕對有問題。”
蕭聰眸子緊縮,看了半晌,驚詫道:
“這……看上去怎麼那麼像爐鼎的地腳呢?”
歐陽尋嘿嘿一笑,
“我也是這麼認爲的,爐鼎的可能性雖然最大,但只是想當然,具體是不是,得研究一下。”
蕭聰輕輕頷首,
“沒錯,在如此平整的地面上挖坑固定爐鼎完全是沒必要,如果這真的是爐鼎地腳留下的痕跡,除非是溫度太高熔出來的,根據山石的材質推測,溫度確實是夠高的,可他如果真的能催生如此厲害的火焰,就不會住的這般簡陋了。”
“是火種!”星流雲驚乍道。
歐陽尋已經用匕首分別在地面和坑洞中取樣石化的粉末,此時正在手中捻來捻去,還嗅了嗅,聞聽星流雲所言,狡黠笑道:
“這次還真被你說對了,我也認爲是火種所留,這裏的山石是冰崗巖,尋常火焰,即使是公孫家的紫焰七迭,恐怕也不會達到這般效果。”
說着,慢慢將手裏的石粉散落,還裝得跟多有情調似的,卻不料空穴來風,也不知怎麼的少量石粉撲到了星流雲臉上,氣得星流雲破口大罵,
“歐陽尋,你眼瞎啊,沒看見這裏有人!”
歐陽尋趕緊將手裏剩下的石粉撒到另一邊,挽起袖子給星流雲擦臉,嘴裏邊還道歉連連,
“這個,不好意思哈,沒迷眼睛吧,我給你擦擦。”
“你給我起開。”
可惜,我們的星大少爺並不領情。
這邊剛剛水落石出,鴻翔那邊又有新發現,
“哥哥,快點過來看!”
蕭聰站起身,不緊不慢地走到鴻翔身邊,慵懶懶地問了句,
“怎麼啦?”
鴻翔將手中的火把舉高,火光映照中,是一幅幅粗糙簡陋的壁畫,說是壁畫,其實只是簡單線條的拼湊,不知是歲月賜予還是本來就是這樣,蕭聰竟然覺得它們很有神韻。
蕭聰已經目瞪口呆,他原沒有覺得一向少見多怪的鴻翔能有什麼可取的發現,卻不料竟然這樣重大,搞清楚這上面畫了些什麼,石室中的過往差不多也就能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這一刻,蕭聰也不能保持心裏的平靜了,
“歐陽尋,你趕緊過來。”
蕭四少爺怎麼着也算是見多識廣之人,能讓他如此動容,肯定不是什麼尋常事物,歐陽尋腦子轉的這麼快,不用想就清楚這裏面的價值,當然也迫不及待,僅僅四丈有餘的距離,甚至催動祕法趕到蕭聰近前。
星流雲等人見隊伍裏面最聰明的兩人都是這樣激洞的表現,也忍不住加快步子走到這邊。
歐陽尋看着石壁上簡單的線條,呼吸開始不由得變得粗重,眼神也愈加狂熱起來。
“這上面畫的是什麼?”星流雲說着,伸手往石壁拂去,因爲石壁上畫面只有一小片,尋常人根本就看不真切。
歐陽尋見之大驚失色,
“別動!”
聲音之宏大,情緒之強烈,着實將星流雲下了個哆嗦,
星流雲稍稍平復氣息,那股子地痞無賴的狠勁又上來了,只見他咬牙切齒道:
“歐陽尋,你是不是找死。”
歐陽尋好像也被自己這過激的反應嚇了一跳,咽了口唾沫,
“我……是說,你不要用手去碰這些東西,他們很脆弱的,經過這麼長時間,能保留成這個樣子已經是萬幸,你別三拂兩掃給弄沒了。”
“就這?你不會好好說話!”星流雲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歐陽尋陪笑,
“我這不也是護圖心切嘛,人之常情,你……是吧,理解理解。”
星流雲重重一嘆,好歹是沒把火氣發在歐陽尋身上。
歐陽尋問鴻翔,
“你是怎麼發現這些圖畫的?”
鴻翔老實答道:
“我看這上面有很多塵土,輕輕一吹,他們就出來了。”
歐陽尋鬆了口氣,自言自語,
“還好還好,應該沒什麼損壞。”
蕭聰越發好奇了,看歐陽尋這副摸樣,這壁畫的價值好像遠比他想象的珍貴得多,
“歐陽尋,這到底是畫了什麼,值得你這麼在意。”
歐陽尋衝石壁輕輕吹了口氣,石壁山顯現出更多的簡筆畫,
“看,這些全都是精煉至極的煉藥技藝,作這些畫的人雖然對這些煉藥技藝不是很懂,但他畫的很仔細,也很用心,至少,內在的神韻已經體現的差不多了。”
“就這,還仔細?”星流雲聲音陰陽怪氣的。
蕭聰一臉訝然,
“這還真是軒轅家留下的?將這麼重要的東西留在這兒,他們的心也忒大了點吧。”
歐陽尋抿脣搖頭,
“不見得,依我看,這些圖畫不是軒轅家人所留。”
“何以見得?”蕭聰挑眉問。
“一,軒轅家人雖然少數也有極高的修爲,但他們一般都是集體行動,而且手上資源之豐,往往令人望塵莫及,所以他們絕對不會過這般簡陋的生活,二,軒轅家人既然要修習煉藥之學,便免不了跟作圖打交道,這些圖畫的也實在是太寒磣了點,絕對不會是出自於軒轅家人之手,最後一點就是如你所言,軒轅家人行事一向謹慎小心,絕對不會將這麼重要的東西留在這樣一座山洞裏。
歐陽尋看上去胸有成竹。
幽女面色愈加迷惑,歪着腦袋問道:
“這樣高深的煉藥技藝,不是軒轅家人留下了,還會是別人嗎?”
歐陽尋嘴角微揚,笑容看上去高深莫測,
“這可能就屬於另一段精彩紛呈的故事了,比如說,是一個不懂煉藥之學卻親眼目睹過軒轅家人煉藥的人憑藉記憶將他們畫在了這兒,至於爲什麼能長時間留在軒轅家人身邊並能親眼目睹其煉藥,壁畫上看不出來,咱也不能多說什麼,免得誤人子弟。”
星流雲一聲冷笑,還是那副陰陽怪氣的語態,
“誤人子弟就誤人子弟吧,反正又不是一回兩回了。”
歐陽尋:“……”
三十五人分在四面石壁,輕輕用嘴吹去覆蓋在壁畫上的灰塵,一時間石室中塵土飛揚,它們撲着火光,整個石室中的光線都顯得暗淡了不少,對於歐陽尋口中這些“脆弱”的壁畫,蕭聰實在是沒有其他辦法,於是只能拿塊布捂住口鼻,以身作則地受着。
壁畫被完全清理出來之後,蕭聰沿着石壁一幅一幅地觀看,壁畫分上下兩塊,風格如出一轍,看跡象應該屬出自於一人之手,蕭聰看這一圈也就是走馬觀花看個熱鬧,具體的次序和內容還得由歐陽尋來分析。
走到第三面石壁的時候,蕭聰不由得停下腳步,他靜靜地看着那些簡陋的圖案,眼中有流光閃動。
這些圖案線條雖然依舊簡陋,但風格上卻跟之前的兩面石壁截然不同,前兩面石壁上的圖畫重在神韻,而這一面石壁上的圖案重在內容,壁上所畫,是一幅幅細緻的人體構造圖,線條很多,一眼看上去密密麻麻,上面用來註解的也都是些鬼畫符,蕭聰雖然看不懂,但隱隱覺得很有用。
“歐陽尋,過來。”
聽見蕭聰的呼喚,歐陽尋又顛顛地跑過來,蕭聰指指牆上的圖案,問道:
“這些東西,看得懂不?”
歐陽尋皺眉打量半晌,搖搖頭,
“看不懂,但仔細研究一下應該能知道個大概。”
蕭聰表示有點懷疑,
“真的?”
歐陽尋信誓旦旦,
“真的,這些鬼畫符看上去好像很玄妙,但你仔細看看就知道,其實就是一堆象形文字,據我估計啊,畫着些壁畫的傢伙可能連字兒都不識,但有一定的靈智,所以才想到用這些具象的事物來代替說明。”
蕭聰聞言,不由得愉快起來,
“那行,我把這些圖案仔仔細細地給你臨摹下來,你抽空幫我研究一下,這些估計對我有大用。”
“大用?怎麼,你要修習煉藥術?”
蕭聰莞爾失笑,
“我怎麼會腦子發熱去修習煉藥術,就算我想,也不是那塊兒料啊,還記得蕭家先祖蕭遠山的以身種陣之法嗎,我懷疑那就是陣法跟真學結合的成果,掌握了這些圖案中的內容,說不定會對我學習以身種陣之法有大幫助。”
歐陽尋瞭然點頭,
“哦,竟然是這樣,既然是跟以身種陣之法有關,那我一定幫你好好參研。”
蕭聰打了個響指,
“得嘞,那就先謝過少節主了。”
蕭聰突然的開放和陽光讓歐陽尋有些無所適從,油然而發的喜悅讓他忍不住拍了拍蕭聰的肩膀,臉上溢出難看卻純真到不含一點雜質的笑容,
“看把你高興的,放心,我一定傾其所學,爭取把一份最完美的答卷交給你。”
“行,我可記住你這句話了啊。”
兩人一來一往,像兩個知交多年不分彼此的老友。
待塵埃盡數落下,衆人解下遮在口鼻上的毛巾,蕭聰讓蕭二十七將和尹諾到山洞甬道中守衛,只留下星流雲和歐陽尋等人,可星流雲呆在這兒覺得無聊,沒一會兒就去找尹諾他們去了。
蕭聰取出寶珠,灌輸靈力使其亮度達到最大,又取出之前他跟鴻翔在瀕陽荒漠時一直用來當飯桌子的小方桌和筆墨紙硯,又在地上放下一張蒲氈,便盤腿坐下坐下認認真真地臨摹起石壁上的圖案來,爲此,他還開啓了紫目。
歐陽尋在最東邊那面石壁前負手走了幾個來回,悵然一嘆,衝蕭聰喊道:
“小聰,你那裏有沒有幫人看清東西的玄器,這些痕跡實在是太模糊了,累得我眼疼。”
蕭聰二話不說,從彌芥中取出一隻紫檀色的木盒,揮臂往歐陽尋那邊扔去。
歐陽尋眼疾手快接住木盒,打開一看,不由得輕聲驚呼,
“鍾離秋親手煉製的‘觀紋鏡‘,我去,小聰你怎麼比我還敗家啊,這麼珍貴的東西,萬一摔壞了怎麼辦。”
蕭聰一聲戲笑,
“我這不是相信你嘛。”
“嘿嘿,算你有眼光。”
歐陽尋說着,打開盒子將觀紋鏡取出戴在臉上,這觀紋鏡名字中雖然帶着一個鏡字,卻不是單純的鏡子,準確說,它是一張面具,在眼睛的地方鑲嵌了兩枚鏡片,面具上滿是神祕的血紅色符文,被戴上後兩枚鏡片就會發出幽幽的綠光,配着歐陽尋那高大魁梧的身材,乍一看還挺嚇人的。
時間慢慢流逝,月上柳梢頭,星光灑落,甬道中靠近山洞口的地方,鋪着一片碎汞,星流雲抱胸斜倚在石壁上,只有半個身子出現在光裏,微微涼風輕輕吹起他鬢角的長髮,光看背影,竟有一種去國懷鄉的悽愴。
突然,他站直身子,並慢慢轉過身來,臉上無喜無悲,平靜異常。
星流雲走到蕭聰身邊,輕輕拍拍後者的肩膀,柔聲道:
“嗨,哥們,差不多行了,這都快酉時了,也該換換腦子了。”
蕭聰如夢方醒,仰着小臉,笑了笑,
“好,那就先停停,”
轉臉衝鴻翔說道:
“鴻翔,晚飯準備得怎麼樣了。”
鴻翔拉長的聲音中帶着明顯的埋怨,
“你不說話我們哪兒敢動彈啊。”
蕭聰尷尬地笑了笑,
“現在我說話了,你去準備吧。”
“是——”
鴻翔起身的動作跟他的聲音一樣慵懶,他走到山洞外的平臺上,對地上的幾個蕭家將招招手,
“哥幾個,你們族長發話了,可以將東西都搬上來了。”
說完,轉身朝石室走回。
幾個蕭家將有的抗柴禾,有的抱着被五花大綁的凡獸,相繼落在平臺上。
甬道中間,尹諾早已等候多時,手裏的朔魂刀明明晃晃,抱着凡獸的蕭家將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懷裏的凡獸在對方的快刀下連一聲悲號都來不及發出便皮肉分離變成了一副副乾淨的食材。
歐陽尋早已取出的火盆被鴻翔點燃,幾個蕭家將將食材放到火盆上佈置的燒烤架子,時間緊迫來不及醃製,鴻翔索性直接將醃料塗在了食材上。
這一套流程下來行雲流水簡直不要太溜,蕭聰嚴重懷疑這是某人早就導演好了的,不過這個問題沒必要深究,因爲根本沒什麼意義。
尹諾來到火盆前,將裝得半滿的水壺放在架子上,低頭開始擺弄茶葉那一套。
水開了,肉還沒熟,尹諾提壺沏茶,然後爲每個人的茶碗裏斟滿茶水,摘下“面具”的歐陽尋神色稍顯憔悴,他率先將碗裏的茶水灌進嘴裏,那暗淡的眼神,讓人感覺有些生無可戀。
蕭聰跟着拾杯輕抿了口茶水,笑問道:
“怎麼了大才子,情緒何以如此低落?”
歐陽尋悵然一嘆,
“唉,越發想不通了,按理說做這些畫的人文化水平應該不高,可爲什麼這些畫讓人感覺那麼有神韻呢?越看越想看,越看越有東西,照這麼下去,不得等到猴年馬月啊。”
蕭聰語氣輕鬆,
“沒事,有多大本事攬多少活兒,盡力而爲就是了,沒必要全部弄懂。”
歐陽尋大嘴一咧,
“那不行,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估計這些壁畫也保存不了多長時間,要是不能儘可能全部領悟,那就是徹徹底底的暴殄天物,要知道,這些東西,怕是連軒轅家也沒幾個人能作出來,而那幾個人,要沒什麼特別的際遇,咱這輩子也見不到。”
星流雲滿臉不屑地道:
“見他們幹什麼,我們這裏面又沒有修真的。”
歐陽尋擺出一副老氣橫秋之色,
“流雲兄弟,此言差矣,咱們現在沒有修真的,不代表以後也沒有,爲後來人多攢點底蘊,肯定不是壞事兒。”
星流雲聞言冷笑,
“就算要吸收後來人,也肯是要有本事的,你整理這些煉藥術裏最基本的東西,怎麼,還想自己培養絕世高手?”
歐陽尋笑得比星流雲還刻薄,
“怎麼,你覺得這很不現實嗎?不對啊星流雲,你狗頭少帥帶兵打仗已經這麼多年,難道不知道這裏面的好處,怎麼我聽說你身邊的親信全是自己培養出來的?”
星流雲幽幽一嘆,眼神中有異光流轉,
“好處我當然知道,但我同樣知道,這件事太難了,至少對於我們這樣的隊伍來說,不現實。”
歐陽尋扁扁嘴,又衝蕭聰那邊努努,對星流雲說道:
“你這麼想,小聰可不這麼想,這小子早就在着手建立自己的勢力了,不然你以爲他爲什麼不知死活地在玄真界到處跑?咱們的隊伍吧,現在看確實有點尷尬,實力雖然不強,仇家卻一個個強的離譜,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咱們能經歷那麼多險象環生,按道理來講,總有華光耀世的那一天,到時候你肯定就不會是今天這套說辭了,放心吧,兄弟,只要相信自己,一直扛下去,日後我們不光能執掌自己的生死,還能決定別人的生死,那才是——”
歐陽尋欲言又止,眼神中散去所有狠厲,取而代之是印象中的傻憨,嘿嘿笑了幾聲,
“美好的明天。”
星流雲意味深長地看了歐陽尋一眼,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一直在培養自己的親信?”
歐陽尋不緊不慌,面色坦然,
“這難道算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嗎?不光我知道,玄真皇家也知道,不過都到這時候了你還糾結它幹什麼,都煙消雲散了。”
星流雲幾聲冷笑,卻沒再說話。
蕭聰也算是個妙人,當然知道星流雲此時在笑什麼,於是不請自答道:
“煙消雲散?呵呵,言之過早了,在找到老大之前,我曾去過星家的祕密據點,探子網絡大部分還保留着,當時給了他們不少活動經費,讓他們先韜光養晦,所以不出意外的話,咱狗頭少帥運籌多年的刺探機構,應該還在運轉着。”
歐陽尋大吃一驚,
“行啊星流雲,沒想到你還有這麼一手,噯,跟我說說,你籠絡人心的那一套到底是怎麼練的,我也學習學習。”
星流雲給了歐陽尋一個蔑然至極的眼神,轉眼間換上一副感激之色,對蕭聰道:
“小聰,謝謝,日後我們若是能順利出去,犬舍定然聽你調遣。”
蕭聰笑着擺擺手,
“老大,咱們之間,不提謝字,君子不奪人之美,有我在,你永遠都是犬舍的少帥。”
歐陽尋酸溜溜吸了口涼氣,呻吟一聲,
“嘶——哎喲,牙疼。”
星流雲看着聲情並茂的歐陽尋,嗤然哂笑,
“就你這副德行,小爺馭人的學問,你這輩子就別想了。”
“嘁,本少爺還不稀罕呢。”
……
烤肉熟了,衆人各拿各的,鴻翔正吃着,突然擡起頭來說道:
“哥哥,下一次是不是可以整點高端食材食補一下了,不然都對不起那些知神玉。”
“可以啊,這個光榮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鴻翔剛低下的頭又猛地擡起來,一副不可置信之色,
“你可拉倒吧,就我這三腳貓的功夫,撐死打來一頭合翼境的小角色,不說你們看不看得上,關鍵是不夠吃啊。”
蕭聰輕笑,
“妄殺修靈有傷天和,你問問他們誰願意去幹這事兒。”
鴻翔嗤之以鼻,
“這時候怕有傷天和了,就跟你們這些人的手多乾淨似的,尹諾,這事兒就交給你了。”
遭遇飛來橫禍的尹諾苦笑,
“爲什麼是我。”
鴻翔漫不經心地丟了句,
“你殺孽多,不差這一點。”
尹諾:“……”
蕭聰笑道:
“算了,尹諾不用出手,不過得跟着,鴻翔、老大還有幽女姐姐你們去,我幫你們找到合適的對手,你們就當是歷練一下,順便帶點東西回來吃。”
星流雲和幽女相繼點頭,
“好。”
鴻翔不服,
“歐陽尋也是天境中期,爲什麼不讓他一塊跟着?”
歐陽尋擡起頭來,皮笑肉不笑,
“好啊,我去打獵,鴻翔小哥替我把石壁上的壁畫搞明白,怎麼樣?”
鴻翔縮縮脖子,
“算了,你還是留在這兒吧。”
蕭聰和歐陽尋以最快的速度吃完手裏的烤肉,接着便迫不及待往石壁那邊去了,兩個時辰後,蕭聰停筆,站起身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他已經盡自己最大努力將石壁上的人體圖案臨摹到紙上,之所以用了這麼長時間,一來是因爲這些痕跡本來就模糊不清,二來石壁不是多麼平整,他得分清哪些該畫哪些不該畫。
轉身看見歐陽尋還癡癡站在石壁前,對着某一副壁畫冥思苦想,蕭聰有些無奈,走到歐陽尋身邊擡手準備拍一下後者,可那手終究是沒落下去,他知道歐陽尋現在應該已經沉浸到一種深沉的意境裏,此時被吵醒,肯定會在心裏罵娘。
於是,他放下手,就這樣輕手輕腳地往外走去了。
蕭聰走過山洞甬道,來到外面的平臺上。
風停後的山谷顯得異常安靜。
亥時末刻冰涼的月光灑在臉上,帶來一些莫名其妙又不可名狀的心裏感受,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本以爲在這樣的秋夜裏能看到呼出來的熱氣,卻沒能遂願,他仰起頭來,星光映進他乾淨的眸子,他不由自主地將兩臂抱在肩頭,像之前的星流雲那樣斜倚在石壁上。
不一會兒,鴻翔躡手躡腳地走出來,小心翼翼地喚道:
“哥哥?”
蕭聰驚醒,扭過頭來,微微一笑,
“幹嘛?”
鴻翔煞有介事地往山洞裏面指了指,
“那歐陽尋怎麼還在鑽研那些東西啊,他是不是魔怔了。”
蕭聰笑得玩味兒,扭回頭去,
“歐陽尋的內涵,淺薄如你,肯定是看不懂啊,他是從龜府出來的少節主,從小博覽羣經,學識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由於這樣的成長經歷,便不免沾了些龜府老烏龜的作風,人吶,總有吝嗇的一面,歐陽尋吝嗇的地方,就是對學問的積累上,你仔細體會一下當年身爲乞丐的你怎樣看待錢財,就能明白現在的歐陽尋爲何如此對待那些壁畫了。”
鴻翔翻了個白眼,嘟囔了一句,
“哪壺不開提哪壺!”
隔了半晌。
“哥哥,你真的打算建立自己的勢力嗎?”
隱約中聽見蕭聰發出一聲輕笑,他還是那樣站着,
“怎麼,不行嗎?”
鴻翔搖搖頭,
“不是,我只是覺得這實在是有點太遙遠了,有點……像做夢。”
蕭聰終於轉過身來,後背貼着石壁,歪了歪腦袋,臉上是一幅費解之色,
“像做夢?好夢還是惡夢?”
鴻翔搔搔腦袋,憨態可掬,
“我都說了是感覺,哪還分什麼好夢惡夢,哥哥,你可真逗。”
蕭聰呼出一口濁氣,額前劉海輕輕飄起,
“我覺得歐陽尋今晚的話說的很對,要想在這亂世中立下腳跟,眼光就必須長遠一些,這一點,歐陽尋就比我強得多。”
說着,自嘲一笑,
“說實話,我也是今天晚上才忽然明白高屋建瓴始於壘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我的確是一直都在爲蕭家的再度崛起而奔走和做準備,但卻沒有仔細思考過其中的細節,原來在我的意識裏,假如蕭家能再度崛起,那他還是以前的蕭家,我所聯盟的各個勢力,不過是嫁衣罷了,但只要是個有腦子的人,肯定都不會這麼打算,我所建立的蕭家新勢力,應該有質的昇華,他不應該像以前那樣,以單純的家族根系爲主力,而是要成爲一個數十族甚至是上百族休慼相關的命運共同體,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可容量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定義,只有足夠肥沃的土壤,才能生出茂盛的植被,我們現在就應該以實際行動讓這片土壤變得更加肥沃,讓以後不管是土生土長的,還是從別處移栽過來的,都能得到更好的發展,並離不開我們,這,就是歐陽尋盡最大努力鑽研壁畫內容的意義。”
鴻翔若有所悟,點頭道:
“也就是說,以前是別人給我們做嫁衣,現在我們正在着手爲後來者作嫁衣……”
“但最終受益的,是我們大家。”蕭聰稍顯激動道。
鴻翔扁扁嘴,躊躇一番最後還是說道:
“可那實在是太難了,俗話說衆口難調,哥哥若是一下子建立起這麼大一個勢力,且不說來自於其他老牌力量的壓迫,單就說內部參差不齊的人心,稍有不慎就要土崩瓦解了,萬事都有一個過程,從無到有從少到多,高屋建瓴始於壘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這句話應該是這麼解釋吧。”
蕭聰嘴角泛出欣慰的笑容,忍不住抽出手撫摸鴻翔的頭頂,
“沒想到你想得比我還細,說的還這麼有道理,沒錯,從無到有從少到多,萬事發展都存在着這麼一個規律,但有些事情終究是要做的,放心吧,就算我有心拔苗助長,冥冥中還是有一種力量在束縛着我們的成長,我始終都相信,跌倒不可怕,畏葸不前才最可怕,等萬事具備再去做,就晚了。”
鴻翔咂咂嘴,
“可是……就現在這個時代來說,走得快不如走得穩,現實已經容不得我們再肆意妄爲了,冒着稍有不慎就萬劫不復的風險去歷練,而且還是僅存的蕭家人,這……反正我是覺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如先找個勢力依附下來,保證自身安全,再暗中豐滿自己的羽翼來的划算。”
蕭聰莞爾輕笑,
“你不用擔心我,想想我們一路走來,瀕陽荒漠、凜原、古周平原還有現在的大荒,哪一個不比外面危險,不一樣都挺過來了嗎,相信自己,我們一定會成爲最後的博弈者。”
“哥哥,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鴻翔定定地看着蕭聰,那眼神,是蕭聰從來沒有見過的深沉,可他還是報以輕鬆,
“怎麼,不相信我?”
鴻翔低頭間長嘆一口氣,慢慢擡起頭來說,
“只要哥哥願意,無論哥哥做什麼樣的決定,鴻翔都誓死相隨。”
蕭聰臉上漾出唯美漣漪,隨手撥了一下鴻翔的腦袋,
“哪有這麼嚴重,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行了,不早了,趕緊回去睡覺吧。”
“哦哦,好吧。”
鴻翔轉身,往前拖沓幾步,又轉過頭來,
“哥哥,你呢?”
“我再自己呆一會兒,有些問題還需要好好想想。”
“那你也別待到太晚了。”
“行了,趕緊回去吧。”
鴻翔扁扁嘴,繼續沿甬道山洞裏拖沓而去。
蕭聰的目光再次投向漫天星辰,嘴角噙着略顯稚氣的笑,似是在探尋着什麼,他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獨處過了,拋開一切繁冗瑣事,去傾聽內心的聲音,強者需要獨孤,但卻不一定能正大光明地獨處,因爲往往在這個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表現出內心的脆弱,以及一些不屬於強者的狀態來——就像現在這樣。
雖然說他並不忌憚身邊的人看見他獨處時的樣子,但他還是擔心他們會因此胡思亂想,他知道自己是這個隊伍的靈魂,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和重要性,所以他儘量剋制自己的情緒,努力將他們最想看到的狀態展現給他們,可或許沒有人能體會,這樣的生活有多累。
今晚難得有機會,他當然得在外面多享受一會兒,讓那皎潔的月光照進心裏,攜帶着往事,靜靜的流向內心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