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小嗜炎獸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野問字數:3525更新時間:24/06/27 22:13:00
蕭聰巨震,驚呼出聲:“我怎麼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天道翁會將這些事告訴你麼?”
“那前輩爲何要告訴我?”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已經到了該知道的境界。”
蕭聰歪了歪頭,不明覺厲,他開始覺得這老家夥一定沒這麼簡單。
“什麼弒神之戰,跟我有什麼關係,關心則亂,我不能讓這老家夥牽着鼻子走,萬一要是個套呢!”
他張了張嘴,將剛要脫口而出的話嚥下,又努了努嘴,吞了口唾沫。
“前輩,此時已是宵禁時間,應該可以讓你的族人到寒舍來一聚了吧。”
他邊說邊向前走,走到離老嗜炎獸不遠的地方,目光越過木窗居高臨下的看着這冷清蕭索的街道,老嗜炎獸頭也不回,靜靜沉吟半晌之後,微微揚起頭抻着脖子發出一陣怪異的叫聲,算不得難聽,也算不得好聽,倒是讓蕭聰這個初聽者分外好奇。
約莫叫了半盞茶的功夫,老嗜炎獸才停下來,他矯捷地從窗子上一躍而下,又蹦到桌子上獨自看起書來,彷彿蕭聰在他眼裏就是個可有可無的擺設。
蕭聰也不惱,嘴角慢慢泛出一絲謎一樣的微笑,將手倒背在身後,靜靜望着午夜時分的聖城,星雲漫漫,彎月似一葉孤舟,靜靜地在這謎一般的星海中航行着。
不多時,便聽見門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聲,蕭聰眉鬢微挑,倒沒想到這未知的朋友來的竟這麼快。
他親自將門打開,見一抹火紅色的影子像一根泥鰍一樣一溜而進,回頭看時,它便已經呆呆的跪在那兒,蕭聰只看得到它乾瘦的脊背,並沒有看得見他的樣子。
蕭聰搖搖頭,恍惚中似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嘆,然後,回過頭去,慢慢地將門關上。
老嗜炎獸動也不動,依舊端正的蹲在書桌上看書,其面相之認真,讓蕭聰都不忍猜忌此時的他是裝的,當然更不忍心去打攪他,待老嗜炎獸翻過這一頁之後,他才慢慢吞吞的擡起頭來,看了眼跪在桌下的小嗜炎獸,緩緩開口道:
“你來了。”
剛剛還在以頭伏地的小嗜炎獸此時才猛然擡起頭來,衝老嗜炎獸嗷嗷叫了幾聲。直到這時蕭聰才發現,原來嗜炎獸雖都是滿身火紅,但面相其實是不盡相同的,就拿這只小嗜炎獸來說,兩隻火紅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賣相可比老嗜炎獸好看多了!
老嗜炎獸將目光轉向蕭聰,後者此時還在打量着骨瘦如柴地小嗜炎獸傻笑不停,老嗜炎獸故作乾咳,蕭聰這才回過神來,他愣愣的看着老嗜炎獸,一副不明所以之色。
老嗜炎獸語氣中略帶着些無奈道:
“蕭四少爺,取東西來吧。”
蕭聰這才算是真正的回過神來,他訕笑幾聲,道:
“前輩,晚輩去去就來。”說着,便退了出去。
不多時,蕭聰返回,手中託着一隻玉盤,玉盤上盛放着一隻晶瑩剔透的玉杯,一疊整齊潔白的布巾和一把在燭火的照耀下顯得愈發冷冽的匕首,蕭聰在桌前站定,老嗜炎獸揚了揚下巴,示意蕭聰將東西放在小嗜炎獸跟前。
蕭聰照做,將一干東西輕輕放下,小嗜炎獸看着老嗜炎獸,眼中的懵懂之色漸漸有了些許光亮,他衝老嗜炎獸眨巴了兩下水汪汪的大眼睛,當即好不遲疑的用又細又短的小爪子將刀鋒立起,然後將另一只小爪子在立起的刀鋒上猛地一抹,並迅速將之移到杯口上方,因爲動作過於凌厲果決,所以血液一開始並沒有破開傷口,直到移到杯口上方約莫兩個呼吸之後,血才自傷口處奔涌而出,並結成一串血珠,滴滴答答的落盡玉杯裏。
蕭聰在一旁看着,心裏不禁油然而生出幾分對小嗜炎獸的欽佩,忠心敬孝在道貌岸然的人羣中尚且難尋,但此時卻在一隻“紅毛畜生”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這讓蕭聰不禁感慨,到底是世風日下,還是發展的必然趨勢,怎麼感覺現在的大多數人活的還不如一隻畜生活的像所謂的“人”!
在蕭聰出神的功夫,小嗜炎獸的血已流了近小半杯之多,蕭聰見狀,趕緊俯下身將小嗜炎獸制止,並猛地將它的小爪子按在玉盤另一邊放着的白色布巾上,不料小嗜炎獸卻將爪子從蕭聰的手下抽出,又將其挪回到了杯口上方,血珠在白色布巾上淋成了一條紅色的線。
蕭聰扭頭看向老嗜炎獸,急急道,
“前輩,夠了,您快讓他停下吧!”
老嗜炎獸慢慢將爪子舉起,在空中慢慢晃了晃,然後又放下,小嗜炎獸歪着腦袋看老嗜炎獸將這一動作做完,有眨巴了了兩下眼睛,此時它的眼睛裏已經盡失了方纔的靈動可人之意,耷拉着的眼皮子下盡是一片黯然,它緩緩將爪子收回,將身子蹲下,在那兒兀自慢慢的添起傷口來。
但因爲傷口太大,血流不止,所以任他怎麼努力地去添,卻怎麼也舔不乾淨,但它依舊在那兒不停的舔着,一下一下,紅色的血粘接着它紅色的毛髮,並蔓延到了地上。
蕭聰從布巾上四下一根窄窄的布條,溫柔的拖過小嗜炎獸受傷的小爪子,慢慢的爲它包紮,將布條輕輕的纏在傷口上。小嗜炎獸沒有任何反抗,就就那麼靜靜地任蕭聰擺弄着,它黯淡無光的雙眼對着蕭聰的側臉,其中盡是一片茫然之色。
包紮完畢後,蕭聰從懷裏掏出一隻玉瓶,從玉瓶中倒出一粒丹藥,輕輕放在小嗜炎獸的跟前,輕嘆道:
“吃了它吧,這有助於你的恢復。”
小嗜炎獸趴着腦袋,將鼻子湊到丹藥前嗅了嗅,而後猛地擡起頭來,頹色盡去,取而代之是一臉的興奮之色,沒錯,就是類似於人的興奮之色,蕭聰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小嗜炎獸此時加快的心跳,這眼前的東西看來的確是讓它高興萬分。
但緊接着的下一幕,卻讓蕭聰有些看不懂了,只見小嗜炎獸叼起丹藥,並沒有自己服下,而是屁顛屁顛的跑到了老嗜炎獸身邊,伸着脖子仰着頭,看樣子是要將丹藥孝敬給老嗜炎獸,蕭聰本以爲老嗜炎獸乃曾經的一代強者,怎會厚顏無恥的收受晚輩如此廉價的東西,況且還是此時此刻,但不料老嗜炎獸竟俯身從小嗜炎獸口中叼過丹藥,進而吞下去了。
吞下去了!
蕭聰此時感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並覺得心裏有千萬只草泥馬在奔騰,這真的是一個曾經名噪一時,值得令自己敬仰的前輩嗎?他感覺此時自己竟有些彷徨了……
“前輩,你………”
蕭聰一時語噎,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老嗜炎獸面不改色,他深深地看了蕭聰一眼,悵然嘆道:
“蕭四公子好大手筆,一出手便是一顆二燈的回息丹,這倒是讓老夫好生羨慕啊,但你可知道,就這麼一顆二等的丹藥,在我族之中卻是難尋得幾顆,你如此輕易的將這麼一宗”至寶送予我族一個無名小輩,老夫我是該汗顏呢,還是該感激呢?說實話,老夫無地自容。”
頓了頓,他接着道:
“但是蕭四公子可曾想過,你這一粒回息丹的氣血之盛,我族小輩可受得了?他從小食不果腹,體質孱弱,今夜又放出如許鮮血,你這一粒回息丹是要讓他迴光返照,頃刻歸西啊,四公子,請聽我一言,如若你真想酬謝我族小輩,那便命人替他煮一碗鮮湯吧,這點福祚,他還是受得起的。”
蕭聰還是第一次聽見老嗜炎獸一口氣說這麼些話,不過聽了之後卻感覺心裏特別不是滋味,似乎有點酸溜溜寒悽悽的感覺,夜已至深,蕭聰上哪兒找廚子去幫小嗜炎獸做這碗微不足道的鮮湯,但既然老嗜炎獸都已經說了,蕭聰此時開口回絕卻又覺得自己略有點不是東西,他擡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靈機一動,
“差點把老本行給忘了!”
朝街的窗櫺下的地板上正投着一大片皎潔的月光,似一灘薄雪灑在褐色的地板之上,蕭聰緩步走到窗子前的月光裏,背着手仰頭看着深邃無垠的星海,沉吟半響後,從懷裏掏出幾顆靈石,在月光裏擺出一怪異的圖案,而後起身,片刻後,一道道白色的光路將靈石們順次連起,並構成了一方密閉的空間。
蕭聰笑了笑,俯身伸手抱起睡眼惺忪的的小嗜炎獸,將其放入那一方以白色光路構成的密閉空間之內,起身對老嗜炎獸說道:
“這下前輩可以放心了。”
老嗜炎獸目光緊緊注視着那一道道白色的光路,默不作聲,良久,他長長的嘆了口氣,似是在傾訴着萬年的積怨那般沉重,他緩緩開口,語氣中帶着深深的悲慼和無奈,
“唉,想我族生息繁衍千萬年,到現在連一座最基本的法陣都做不出,但你蕭聰身爲一黃口小兒,一出手便是一座一階的精緻小陣,可嘆天道不公啊!”
蕭聰笑了笑,道:
“前輩此言差矣,天道所講的最基本的就是一個平衡,身處絕境自然有身處絕境的益處,身處安樂自然也有身處安樂之隱患,嗜炎獸族之所以千萬年來還不曾在玄真界嶄露頭角,只是還未到時間罷了,前輩請想一想,若如嗜炎獸族一如既往的孜孜不倦,一往無前,怎怕沒有出頭之日,晚輩認爲,貴族此時應韜光養晦,蓄勢待發,前輩現在應讓自己和族衆們靜下心來才好。”
“你說得倒輕巧,難道我身爲一族之長,可以視修士對我族殘害而不顧嗎!”
“前輩,人各有命,生死無常,得與失的平衡總是存在的,前輩以及自己的族衆們始終堅持着人類引以爲傲卻萬難堅守的道義難道不是一種得到嗎?敢問前輩,嗜炎獸族雖有外患,可有內憂?嗜炎獸雖力量孱弱,地位卑微,但他們卻要比很多位高權重之人活得快樂,得與失,不過是衆生之心重所處罷,前輩可曾問過自己的族衆們,他們是否感到快樂,可是願意繼續這樣的活着?人道是: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知足方得常樂。”
老嗜炎獸靜靜的看着蕭聰,目光深邃若兩口不可見底的血色寒潭,蕭聰面沉如水,目色古井無波,兩人面面相對,彼此對峙,這不是人之間的對抗,而是人心中所堅守的道之間的對抗,這也是一種境界,是一種終生難遇的超出了塵世和感官而到達思想的境界。
道的交流,此時不再拘於語言,而是無形,卻也是有形的冥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