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神戰（下）：巨像

    充斥空間的惶恐和絕望壓抑被銀光轟擊一掃而空，嘈雜的囈語和昏黃的視線也不復存在。

    趕來支援的格裏菲斯彷彿走進了一片靜謐的森林，塔金和他召喚的影怪灰飛煙滅，甚至連一絲氣息的殘留都感覺不到了？

    “幹掉他了嗎？”格裏菲斯問道，往嘉拉迪雅靠過去。但是，僅僅是邁出一小步，他就感覺到了一陣異常。

    脛甲泛出綠色，一層細密的苔蘚從腳跟一直爬到膝蓋，靴子裂開，長出了一串鮮豔的蘑孤。

    “別，先別過來。”

    精靈小姐朝他搖搖手。只見她皓白纖細的手腕上，赫然縛着一輪似火的紅葉。銀色晨曦灑落下來，竟然照亮了滿地搖曳的花蕾和綠草。

    銀色的光弧散盡，不知何處而起的涼風吹起常春藤的枝葉，朦朧的翠綠給人以欣欣向榮的感覺，甚至連這座地下宮殿白石的地面、牆壁和凋塑上都滋生出嫩芽和花蕾，不停生長。

    嘉拉迪雅外溢的靈能正在將周遭改造成植物的世界。

    “冷卻，冷卻……”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總之先冷靜下來，首先先數質數。2、3、5、7、11、13……”

    格裏菲斯聽到了小聲的數數聲。

    激盪的靈能潮汐漸漸平息，植物不再滋長，片片凋零。

    “格裏菲斯，你沒事嗎？”嘉拉迪雅望了望騎士，“每一位神之手都要承載神明的力量，肉體和精神遲早會不堪重負，在不斷的失控中變異，成爲危險的存在。”

    格裏菲斯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這段時間的確常有靈能暴增到快要爆炸的感覺，但是，失控的感覺卻不顯着。

    “真奇怪，你似乎和我們不太一樣，”嘉拉迪雅也意識到了，“亞倫、塔金、奈拉他們和我一樣，都徘迴在失控的邊緣。被選中者的力量固然強大，但是代價也非常慘烈。追求奇蹟，似乎是我們唯一的救贖。”

    “這可能與我們所屬非凡途徑的上位存在有關，”格裏菲斯說道，“我要繼續深入，看看塔金是否被消滅，還有這裏的地下藏着什麼。”

    “嗯，我和你一起去。”

    “可是你的身體。”

    “隨它吧，”嘉拉迪雅攏了攏披散的長髮，“隨它吧。”

    ……

    迦南的祕密已經近在遲尺了。

    深入地下的臺階左右已經出現了寶石般的晶體，璀璨的微光美輪美奐，彷彿置身於童話之中。

    但是，格裏菲斯卻是知道，這美麗的背後，隱藏的卻是格外殘酷的輻射。即便有護盾的保護，肌膚上還是有着微微的針刺般的疼痛。

    “偵測到靈能粉碎裝置，”骨戒米諾斯提示道，“警告，偵測到7級靈能波紋。”

    7級？！格裏菲斯愣了一愣。

    半神的靈能也只是6級……

    “格裏菲斯，護盾不要停？”嘉拉迪雅輕聲問，“這裏的靈能輻射高的驚人，普通人停留在這裏超過半分鐘就會有生命危險。”

    突然，她停下腳步。跟在後面的格裏菲斯也突然覺得哪裏不對。

    那是一種極度焦躁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麼東西無處不在地盯着自己。

    在這深邃的地下，頭頂的空間不知何時開始變得空曠無比，甚至超過了地面上聖殿的規模；臺階下方幽深的無法形容，彷彿可以直達地心。

    在晶體的微光中，隱約可見附近的空中懸浮着一個個十分奇特的裝置——

    它們每個都有兩三米高，上半部分像呈橢圓形，下肢有三足支撐，就像是一羣直立的烏賊。巨大的結晶鑲嵌在它們的身體上，盪漾着不詳的光芒。

    這些奇怪的裝置像軍隊一樣排列在空着，肅穆而威嚴。

    “這就是他們說的武器嗎？”嘉拉迪雅拉住了格裏菲斯的手，“我感覺不到生命的氣息。如果這是某種可以被操控的傀儡，塔金就可以組建一支鎮壓半精靈和人類的軍隊。元老院或許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壓制叛亂，重回秩序。”

    “這可能嗎？一支軍隊，這需要的靈能和精神力超越了一切生物的極限。”

    “除非超越生物，”嘉拉迪雅說道，“迦南早就在研究血肉與靈能的混合，他們也許找到了某種製造超越常識的究極生物的辦法，不僅用來鎮壓叛亂，還能解決我的族人因爲魔力枯竭和失控帶來的痛苦。

    “也許，天選者之祭的奇蹟給予的正是這樣的可能性。

    “你看，社會問題被神祕解決了。”

    她取出一支魔杖，吟唱魔咒：

    “我來製造一點亮光，看看這裏的全貌。格裏菲斯，你不能無限制地停留在這裏，這太危險了。”

    “掌握大致的情況以後，我會想辦法脫離，回到地面我就可以安全離開，”格裏菲斯應道，“我會準備一支軍隊來解救你。”

    “拆了我們的破樹林再把我擄走那種？”精靈小姐嫣然一笑，“你知道迦南的邊緣的情況，如果是超凡率領的少數精銳非凡者也許能勉強突破，大隊的軍隊必定會陷入規則的陷阱，在混亂中瓦解。”

    “這種事我會處理，”格裏菲斯緊緊握了一下嘉拉迪雅的手，“你要答應我，堅持下去。”

    兩人小聲說着話，沿着看不到底的臺階向下。光亮咒從魔杖的頂端升起，形成一顆明亮的光球飄浮在空中，照亮了附近的世界。

    “塔金，一位神之手，不會那麼容易被擊敗的，”嘉拉迪雅說道，“他的狀態不好，戰鬥也沒有使出全力，很可能是因爲把大部分的……這是什麼？牆壁嗎？”

    模湖的黑暗，漸漸在光亮中顯出原形。

    這東西很近，近的就在眼前。近的，讓人看不到其它物體。

    格裏菲斯和嘉拉迪雅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本以爲會看到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或者裝滿了封印物的祕庫，可是，出現在眼前的景象，頓時令他們屏住了呼吸。

    甚至以序列6超凡者的實力，都有一種雙腿發軟的顫抖。

    龐大的無法描述的物體，超越了世間一切物體，甚至讓人的視覺和意識都出現了生理性的混亂。

    它充斥了全部視野，讓一切生物都渺小到了可笑的程度。詭異的形狀，猙獰的外形，超出了一切理智和經驗，讓人一時間無法辨認。

    漸漸的，當感官被充斥，混亂的信息瘋狂扭合在一起……

    嘉拉迪雅看到了一個兇殘無比的頭顱，像某種烏賊，看不見頂部，看不見脖頸，其身體隱藏在目不可及的黑暗深處。

    這頭顱巨大的尺寸超越了山峯，表面覆蓋着怪異的鱗片，口器中垂掛着令人作嘔的觸鬚，懸掛在那裏，單是看了，就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怖猙獰和強烈的生理不適撲面而來。

    格裏菲斯幾乎是本能地從心底浮現出了一個詞：

    巨像！

    這深埋地下的巨物彷彿每一寸都是爲了瘋狂的屠戮而存在，目視它便會激起某種根植於人體本能的攝人恐怖，讓人喪心病狂的哭號、慘叫聲充斥腦海，虛幻，卻又真實的讓人絕望。

    “塔金正在地底深處啓動根除者……”

    嘉拉迪雅幾乎是夢囈般喃喃低語。

    “這，這就是迦南於上古封存的戰爭巨像， 巨大三足的原生質生命體，有重甲和護盾，裝備的質子炮陣列看起來像觸鬚一樣。龐大的體型可以把戰象碾碎……我聽到了一些隻言片語，但是，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

    濃郁的毀滅氣息，近乎混沌的虛無，這座巨像彷彿岩石和山脈，靜默於地底。

    僅僅是目視它的瞬間，理智就遭到了創傷。

    格裏菲斯和嘉拉迪雅同時聽到了兩聲虛幻的骰子聲。他們的理智裂開了一道縫隙，混亂、邪惡、恐懼和憤怒一涌而出。

    理性正在丟失。與此同時，他們知曉了一些神祕學知識——

    “巨像：中子滅殺，用於焚燒一顆星球上的所有有機體。

    “基因飛昇主義無法啓動”

    “……”

    “……”

    語言彷彿被剝奪了一般，格裏菲斯和嘉拉迪雅同時轉身，沿着臺階往回逃去。

    在他們的背後，驚天動地的聲勢鋪天蓋地的碾壓過來。巨像醒來了。它從深邃的地底發出龍象一般的嗡鳴巨吼，臺階、牆壁、穹頂，所有的東西都在坍塌。

    不久前消失的塔金·亞蒙的氣息又一次浮現，似乎與巨像融合。

    “塔金，是你嗎？”嘉拉迪雅一邊跑一邊喊，“快停下，這會毀了一切！”

    塔金的低語徘迴在耳畔：

    “是時候捨棄禁錮我們思想和靈魂的血肉皮囊了。

    “通過將我們的意識轉移到合成容器，我們將進化到全新的生命形態。

    “嘉拉迪雅，終末將至，我們都將被吞噬。

    “拋棄我們種族的原生特質，是唯一救贖。

    “我，即巨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