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指揮官，你的任務是殲滅救世主（一）

    從不久前的定位感應上可以判斷，船上有兩位被選中者。他們一定動用了許多資源，才得到了拜耶蘭海軍強大的主力艦協助。

    但是，戰艦已經破損擱淺，失去了航行能力。從遠處看，某種不明植物正在蔓延。無論是船上還是附近的海面都看不到水手的身影，兩位被選中者的情況更是不得而知。

    “這裏是汪洋大海，他們在短時間內逃不了多遠，”格裏菲斯說道，“提豐號原地不動，給我準備一艘小艇。”

    “嘉拉迪雅小姐請留在提豐號上，”亞修拉說道，“我建議由亞蒙大人、瓦爾基裏和洛克哈弗特小姐進行探索，我和梅爾羅斯進行護衛。如果出現意外，提豐號可以遠距離支援我們。”

    這是一個不錯的安排，發起攻擊的被選中者有三比二的優勢，如果發生意外，後方還有嘉拉迪雅和提豐號的支援。

    “等一下，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嘉拉迪雅揉了揉額頭，“有什麼東西在干擾我的感知，隱隱約約的，但是令人不安。你們感覺不到嗎？”

    “我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小姐，”亞修拉說道，“也許是那些正在蔓延的海藻、孢子植物。各位發現了什麼？”

    “沒有。”梅爾羅斯和哈蘭迪爾異口同聲的說道。

    “喵覺得有！”阿廖莎發出低沉的吼聲，像是遇到了危險那樣頭髮都豎了起來。

    “那是，你的錯覺吧，”亞蒙說道，“可能是對方不久前召喚深海巨獸殘留的氣息。”

    艾露莎看看精靈們，又看看格裏菲斯，沒有說話。

    戰鬥總是要冒險的。儘管精靈小姐心中不安，但也沒有明確的理由反對行動。格裏菲斯等五人乘坐小艇，向失事的戰艦靠去。

    黑暗的海中似乎有數不清的細碎動靜，如同在枯荒草在無光的夜色中沙沙作響響那般虛幻而飄渺。但是，仔細聆聽，這聲音又顯得稍微近了一些，像是在耳邊竊竊私語。

    小艇上的衆人都默不作聲，氣氛一時間詭異到了極點。格裏菲斯看了下面的海水，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但是，他莫名的有種感覺——

    就在大家的腳下，徘徊着某種極其巨大的，不可描述的活物，它的輪廓、觸鬚無一不是大的驚人。當它從小艇的下方遊過時，掀起陣陣深邃的漩渦和不安。

    “我好像看到了什麼東西，”格裏菲斯竟是有些慌了，“你們看到嗎？”

    “我什麼都沒有看到，”梅爾羅斯搖搖頭，“勞娜小姐要是害怕，可以坐的離我近些。”

    “什麼也沒有看到。”亞蒙和亞修拉也說道。

    艾露莎探出頭，凝視了一番下面的黑水。當她收回視線，望向格裏菲斯的時候，三個精靈都屏息靜氣的盯着她。

    “也許真有什麼在等着你，”女獵手望向咫尺之遙的戰艦，“它，在等待着你。”

    失事的戰艦上瀰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儘管精靈們一再確認，爬滿船身的詭異綠色孢子只是少見的海生植物，它們向黑夜噴吐的奇怪雲霧是無害的種子羣落，格裏菲斯依然覺得無比的焦慮和不安。

    戰艦上佈滿了破損的大洞，陰森黑暗，不知道躲藏着怎樣的怪物。從那裏面傳來的，是陣陣好似咆哮、尖叫的巨響，但是仔細聆聽又讓人覺得旋律單一，可能只是海風穿過船體時的鳴響。

    五人穿過甲板，來到船長室的位置。在這裏，他們聽到了陣陣的呻吟和哀嚎。好些身穿海軍制服的軍官和士兵躺在那裏。

    發瘋的水兵在呢喃：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誰來救救我們。”

    “它在下面。”

    格裏菲斯等人急忙展開救治和詢問。但是，倖存的海軍只能說出錯亂的話語。

    “他們遭到了襲擊，”格裏菲斯檢查着水手們的傷勢，發現他們大多被驚人的力量折斷了手腳或者重擊，但是，最嚴重的創傷來自於神智。儘管他們暫時性命無憂，雙目中依然充斥着混亂、驚恐和絕望。

    他們一定目睹了什麼驚人的東西。

    “快來這邊！”亞修拉突然喊道，“這個人還能說話。”

    在船長室的角落裏，躺着唯一一個還能勉強交流的軍官，他抓緊了格裏菲斯的手，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在底艙……

    “比馬廄還大……全是扭曲的繩子一樣……那地獄裏的東西就像是一個非常大的雞蛋，有幾十條胳膊，每一條都像是有嘴的大桶。當它們行走時，那嘴就會半合上……它不像是什麼固體，全是膠凍一樣的東西……身上全是突出的眼睛……

    “那一二十張嘴長在胳膊末端，像是大象的鼻子，就和煙囪管一樣大……它們在擺動，一張一合……全是模糊的、黑色的，還有藍色或者紫色的環……七神啊，所有的舊神啊，在那頂端還有一張臉……”

    在場的人神情都嚴肅起來。他們向着船內試探性的前進，發現那裏的景象更加驚人。

    殘缺的肢體七零八落，血水順着樓梯潺潺而下。數不清的猙獰的觸鬚衝出牆壁、地板瘋狂搖擺着，腥臭的氣味撲面而來，令人恍若身在地獄。

    精美的艙室通道已經包裹了一層粗糙厚實的血肉，如同腸道一般，還在不停的蠕動。隨着血肉滲入，這層物質還在不斷增長。

    這裏和夢境之主的巨螺內部何等相似！

    無論頭腦中如何混亂、驚慌，格裏菲斯都在第一時間將這裏和古神聯繫起來。

    “撤退！”他高喊道，“這裏不是我們應該來的地方！”

    “就是這裏，”亞蒙突然沒頭沒腦的應了一句，“我現在明白了，確信了。這太驚人了，我一直以爲只是謠傳。我真淺薄。”

    “那我們走，這裏只有守護者大人才有資格涉足，”梅爾羅斯用清晰的言辭說出了一句驚人的話，“請原諒我的試探和冒犯。”

    “沒錯，”高階執行官亞修拉向着格裏菲斯深深的鞠了一躬，“這個世界脫節了，守護騎士閣下，請儘快取回您的武器。”

    什麼什麼？！

    格裏菲斯驚呆了。這夥精靈分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甚至還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某種武器。

    船艙過道內的觸肢突然狂燥起來，從四面八方裹了過來。

    艾露莎提起長槍，對着一團撲來的觸鬚擲去。刺目的銀色亮光一閃而過，空氣中響起淒厲的尖叫，然後迅速湮滅！異常的血肉組織間鋪天蓋地的炸裂，在模糊的深洞中，隱隱可見暗紅色的骨骼般的堅硬物質。

    這個詭異的通道邊緣立刻以瘋狂的速度生長出更多觸肢，糾纏着修補破損。而那三位同行的精靈已經像兔子一樣一溜煙跑的沒影了。

    “這裏不對勁！”格裏菲斯喊道，“這不是船，這是某種生物！我們趕快離開這裏！”

    他一邊喊着，一邊去拉艾露莎，要帶她離開這裏。

    但是，女獵手既沒有撤退，也沒有前進，而是突然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他。

    “？？？”

    格裏菲斯完全弄不懂眼前的情況了。

    艾露莎在耳邊低語，近的彷彿在蹭他耳垂：

    “格裏菲斯，我只能送你到這。不要害怕，她在下面等着你。”

    她？什麼她？爲什麼是她？這下面還有什麼人不成！？

    不等莫名其妙的格裏菲斯理清頭緒，艾露莎突然用力一推，將他推進了一個大窟窿。

    “啊——！”

    格裏菲斯驚呼一聲，從那窟窿掉了下去，乒乒乓乓的砸進一堆雜物，接着又撞開了不太結實的地板，重重摔在地上。

    他擡起頭，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巨大的船艙。空間很寬闊，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船艙的地板上積着一灘海水，水中還有幾塊礁石露出棱角。由此可以推測，這裏應該是戰艦的底艙，撞擊損壞了底部，讓海水滲了進來。

    艾露莎在幹什麼？那些精靈知道了什麼？這是什麼地方？

    格裏菲斯想到了一堆問題，但是，異常的不安驅使着他，想要趕快逃出去。就在他轉身想要沿着下墜的路徑向上攀爬的時候，他聽到了一種奇怪的，只有在噩夢中才會浮現的，不屬於任何生物的聲音。

    “Tekeli—Li！Tekeli—Li！

    隨後，那聲音漸漸變低了，最終化爲烏有，與此同時，船體上那些窟窿間的寒風呼嘯聲卻逐漸拔高，充滿了邪惡而瘋狂的徵兆。

    接着，一切聲音都靜止了。腳下的那灘海水如同沸騰一般翻滾起來，冒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大量白色泡沫。

    在洶涌的泡沫中，出現了一個令人驚駭的眼睛。

    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數不清的密集眼球從海水中浮出，凝視着戰爭騎士。

    “你是什麼怪物！”

    格裏菲斯咆哮起來，用怒吼掩飾自己的恐懼。

    他分明記得，自己聽過這詭異的聲音，體驗過這瘋狂的氣息，卻想不起來，遙遠的記憶彷彿不是來自這個世界。

    與此同時，他的臉頰和骨骼像活了一樣蠕動起來。金色的長髮變成硬直的黑髮，窈窕的身形變得魁梧。在一團炙熱的蒸汽中，站着氣勢逼人的戰爭騎士。綠寶石的髮帶和腰帶和紫色的脣彩非但沒有折損他的威嚴，還顯得更加神祕、難以捉摸。

    格裏菲斯不再掩飾，顯出了真正的形態，炙熱的戰意和磅礴的血氣在奔涌。

    那些恐怖的眼球突然閉上了。巨大的，團塊狀的組織從海中升起……

    淺棕色或者黝黑色的紋理，黏聯骨骼和肌肉的皺紋，甚至於還有類似眼睛和其他器官的孔竅。組織上敞開着不流血的巨大裂痕，甚至可以透過這種開口看見類似腸道和內部器官的部分。

    這具的身軀在輕微的顫抖起伏和有節奏的呼吸。數不盡的觸手，每一條都在蠕動着，看起來就像是冬眠的蛇窩。它流動着，捲曲着，無聲的行動在戰爭騎士心中激起驚濤駭浪般的波瀾。

    已經準備全力一戰的戰爭騎士被驚嚇的幾乎心跳驟停……

    這無疑是來自於古老深淵中的怪物，駭人的無法名狀。數不清的眼睛出現在膿液覆蓋的觸肢上，發出綠光，隨着肢體的蠕動分解又凝聚。無定形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彷彿都擁有活着的意識，翻滾起泡，轉瞬間重新組織構成，模擬生成各種形態、各種器官。

    幾條觸手交織在一起緩緩升起，竟然模擬出了一個扭曲的頭顱形狀。它像人一樣站了起來，瀝青般流淌着的觸手就像女孩垂到腳踝的長髮一般披在身後。

    緊接着，大部分團塊、觸手和那些不可名狀的東西沉入水下。留在水面上的，是一位窈窕婀娜、容貌極美的妙齡女子。

    她身穿晚禮服，有着垂到腳踝的銀色長髮和小麥色的細膩皮膚，雙眸明豔動人，彷彿會說話一般。她站在那，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格裏菲斯，微微笑道：

    “晚上好，中尉，恩不對，是指揮官，抱歉我總是忘記你的小愛好。我們有，一萬年沒有見面了嗎？”

    格裏菲斯說不出話，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在喘氣。

    美豔的銀髮女子接着問道：

    “輪迴之終末即將甦醒，指揮官你已經做好終結這個世界，消滅神明派來的救世主的準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