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沒關係的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帷餘字數:4998更新時間:24/06/27 21:37:04
    安雙回來的時候房間沒有開燈,她把超市的塑料袋放在進門的地上。

    回手關了門,打開壁燈,正要給章寒居打個電話。

    燈一亮。

    她正在沙發上坐着。

    一動不動。

    安雙察覺有些不對勁,“你怎麼不開燈啊?”

    章寒居轉過頭,“你買了很多菜。”

    “嗯,我本來說出去吃,我看你沒有回覆我,我就順便買菜回來了。”

    她坐在章寒居身邊,打開了電視機,“下次不開燈,記得開電視,這麼黑,桌子腳撞到你的腳趾頭,會很痛。”

    電視裏正在放一個全員瘋跑的綜藝,一羣人在節目裏嘻嘻哈哈。

    安雙說,“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章寒居說沒忘,“你也沒有忘是嗎?”

    “你的生日,我怎麼會忘呢,你不是也從來都記得我的嗎?”

    章寒居的生日在盛夏裏,小學時候她常常跟家人過,不過到了學校或者在家旁邊的小沙地裏,安雙還會給她多過一次,有時候是個紙杯蛋糕,有時候是半個西瓜。

    最豐盛的一次是安雙拿出了小存款給她買了一份七十多塊的冰激凌,兩個人舔得杯底都空了。到了後來章寒居就不在家過生日了,安雙還是會給她過。

    她上了班,身上更窮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就生日那一天,安雙給她買什麼好吃的她都接受,好像除了那天,其他日子都是她的受難日。

    安雙說,“我給你定了蛋糕,是你喜歡的草莓巧克力蛋糕,一會兒到。”

    章寒居說好,臉上沒有其他表情。

    她在猜測她爲什麼忽然不開心了,想了一會兒,有些眉頭,不過她不準備戳破,要看看她是什麼個反應。

    吃了飯,蛋糕的蠟燭也點上了。

    安雙說許個願吧。

    章寒居就虔誠地合上雙手,她關了等,黑暗中,只有燭光下章寒居的臉若隱若現,安雙眼也沒有眨,看她許完願,吹滅了蠟燭。

    “好啦,你許了什麼願?”

    章寒居說,“我許願,讓我這具身軀的主人永遠健康。”

    安雙不自然地笑了笑,“她會的。”

    “是她會還是我會?”

    安雙不言。

    “她是不是已經死了。”聰明一如她,當她看見自己的墓碑,便已經猜到了。

    不過她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人的意識明明和身軀是統一的,身軀是容納意識的一個容器,如果說她的身體早就死了,那她的意識就不會存在了。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很久。

    “她是已經死了,可這和你沒有關係。”

    章寒居繼續問,“爲什麼你不告訴我,我已經死了?”

    安雙想到了她會猜測這具身體的主人可能已經不幸死去,可她不曾想到章寒居會知道自己也死去了。

    “你怎麼知道?”

    “今天我去找你,結果碰見了公司拜祭我的同事,他們還拿了我喜歡的花。”章寒居說出這麼荒謬的情況,自己也想笑,可終究笑不出來了。

    兩人陷入沉默之中,誰也沒再開口。

    章寒居有太多問題想要問她,可一時間又不知該從哪裏問起。

    她想說她狠毒,可安雙是爲了她才這麼做,任何人都能指責她,可她章寒居憑什麼呢。

    “是你親手殺了這個女人?”

    “不是,我參與了。”安雙不想再瞞着她了。

    “策劃人是鍾星封對不對?”

    安雙點點頭。

    “他爲什麼要幫你救我回來?”

    安雙看了看她,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到章寒居隱瞞的過去,可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來,她應當是在那場意外中徹底忘記了和鍾星封的過去,這樣也好,記起來對她不是個恩賜,“我也不知道,他自己可能有自己的打算。”

    “那你就能無條件服從他?”

    “只要能救你回來,無論做什麼,我都願意。”

    章寒居的喉嚨發澀,她再也坐不住,起身就要走,身後有人跟上來,“你去哪裏?”

    “我不知道,我現在腦子裏很亂。”

    安雙拉住她的手,“你害怕是不是?不用擔心,這件事永遠不會有人查出來,就算是……就算是查了出來,你也不會被牽連,因爲你從始至終都沒有做錯任何事。”

    “你以爲我可以旁觀?這個人因爲我死了,如果不是我,她就不會死,我是個強盜,搶了她的身體,沒人能剝奪一個人支配自己身軀的權力!”

    “不,不是,你聽我說,就算是她要恨,也該恨我,恨鍾星封,和你無關,所以你連愧疚都不必有。”

    章寒居苦笑,“你是說,我賴在這個女人的身體裏,權當這是我自己的身體?”

    “她已經死了,如果不是你,她的身體也會死去。”

    她說得很大義凌然,可章寒居實在無法待下去了。

    “你去哪裏?”

    章寒居甩開她的手,“我去哪裏?我去死。”

    安雙當真,“你以爲你死了她就能回來?根本不是,你死了,你的意識也會消失,她這個身體也會死去,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心血了。”

    “到了現在,你還不覺得有錯?”

    “我只做錯一件事,就是讓你發現了真相。”

    章寒居一股氣頂到頭上,推開她說,“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

    “如果不是我,你會被徹底困在日出遊戲裏,和那羣遊戲人物一樣被遊戲用戶蹂躪,一輩子被困在牢籠中。”

    章寒居氣極,“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曉得是以這種方式回到現實世界,我寧願被一輩子困在那裏。”

    “我絕對不容許系統困住你。”安雙說。

    章寒居開了門,“我們兩個都冷靜一下,然後想想後面該怎麼辦。”

    “你不用多想,出了任何事我都一力承擔。”

    章寒居嘆了一口氣,“以前,你不是這樣。”

    “你對我失望了?”

    章寒居沒有回答。

    她的沉默讓她快崩潰了,“我沒辦法做到那麼善良,但凡有一個辦法能救你回來,我都會嘗試,我做錯了嗎?”

    “不是你的錯,是我,一直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你都知道我是爲了你好,就假裝不知道這件事,我們還和原來一樣好,不行嗎?”

    “我怎麼和原來一樣啊,只要一看鏡子,我就會想起這個人是多麼不幸。”

    安雙無法說服她,她也不能。

    “我早該死了。”章寒居這樣說道。

    安雙一把扯住她的肩膀,將她按倒牆壁上,“我不許你這麼說!”

    “從章紫陽離開那天,我就不配活着了,長大了,這個人又因爲我死去了,冥冥中,我早就罪行累累了。”

    安雙紅了眼,“不是這樣,你是無罪的,你從來都沒有做錯什麼,沒有。”

    章寒居不費力推開了她,“以後你不要管我的事了,我的路會自己走。”

    安雙擔心她,“要不,我們換個地方生活,不在這裏了,你說好不好?”

    “我們去哪裏?”章寒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紹興,你不是很喜歡那裏嗎?”

    章寒居說不用了,“我已經不想去了。”

    她還要跟上來,章寒居說了一句,“如果你再強留我,我立刻從頂樓跳下去,你知道的,我會這樣做。”

    她站在原地,果然沒再跟出來。

    次日打章寒居的電話,打了幾十次她也不接,安雙請了假,片刻後,她在系統中申請離職,將辭職報告發給了葉旭陽。

    手機倒扣在桌面上。

    她既不知道章寒居能去哪裏,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找她,她的脾氣那麼倔,認定的道理就不會輕易否定。

    手機動了,她想可能是葉旭陽看見她的離職申請打了電話過來。

    翻開手機,是章寒居。

    安雙又驚又喜,急忙站了起來,走到遠離窗戶邊的客廳裏接聽,“喂,你在哪裏,要不要我去接你,你吃飯了嗎?”

    章寒居將聲音壓低了一些,“我在鍾星封這裏。”

    “啊,你去他那裏幹什麼?”

    “昨晚在小區底下,結果碰見他了。”

    “那……他沒對你做什麼吧?”

    “哈?他能對我做什麼。哎呀反正我在他這裏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系統。”

    “什麼系統?”

    “說不好,跟我之前在你電腦上看見的那個系統很像。”

    “你說什麼?”那是將人物意識代碼挪移的仿生系統,是她根據羅總給她的一些資料,自己進行更新和嘗試,重新爲章寒居創建的系統,鍾星封知道有這個系統存在,但他根本沒有可能進去。

    “你來一下吧,鍾星封把我帶回來了,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把我帶回來……不過現在他去公司了,你來接我,順便看看那是什麼。”

    “好,我馬上就來,你不要亂跑。”

    “嗯好,我就在這裏等你。”章寒居掛了電話。

    安雙正要出發去鍾星封那裏,章寒居卻發了一個郊區的定位。

    “鍾星封的家在這裏。”章寒居打字給她。

    安雙悶着火氣,鍾星封金屋藏嬌估摸着想了很多年,現在終於實現了,可惜了,章寒居早就把他們之前的事都忘光了。

    她剛到門口,就看見章寒居小跑着過來給她開門,“你來得好快,從市區到這裏要兩個多小時呢。”

    章寒居帶她進去,“放心吧,他家裏沒有其他人。”

    “你不覺得奇怪嗎?他不住在他自己家,住在這裏。”安雙說。

    “是啊,爲什麼,他怎麼不和他老婆住在一起。”

    “總之,以後你不要私下見他,我們從這裏回家之後,少聯繫他。”

    章寒居說知道了,“我原本也沒想來的。”

    她帶着她進入書房,紅木的書架上放着一層層的書,最上面一層也乾乾淨淨沒有落灰。

    安雙打開桌面上的電腦,“我來看下,一會兒我們就走。”

    “好,你當心點,別留下痕跡了。”章寒居提醒她。

    “我知道,我不比你聰明?”

    “聰明聰明,你最聰明了。”

    她打開系統,章寒居站在她身後,“這一段是什麼?”

    安雙看向她手指着的地方。

    章寒居等了半個多小時,期間安雙的手機不停地響動,她也沒有移開視線。

    “到底怎麼了?”章寒居不明白。

    安雙急忙合上電腦,“我們快走。”

    “走?走到哪裏去?”章寒居不明白。

    “我們不能再留在——”

    剛站起來,身後就有一把刀刺穿了她的腰部。

    安雙吃力轉過身,看見了那張沒有表情的臉,眼睛看着她,可心卻不在了。

    她手中的刀從安雙身體裏拔出來,虎口處還沾着她的鮮血。

    沒等她反應過來,章寒居便上前擁抱住她,一手攬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執刀刺向她的腹部,一刀一刀,一刀一刀。

    章寒居因爲擁抱着她,身前也沾滿了她的鮮血,更不用說拿着兇器的手,她在殺戮,可從她沒有變化的面目表情絲毫看不出殘忍,就好像她只是攬住她在說悄悄話,一句一句,一句一句。

    終於,她倒在了地上。

    殺人兇手慢慢俯首在她身體前,似乎在查探她的氣息。

    千百句話到了安雙嘴邊,她還是放棄了,只是笑着對她說了一句。

    “沒關係的。”輕柔如羽毛,落在地上無音。

    在她躺倒的地板附近落了一滴眼淚,無情的劊子手不曾憤怒,快樂,喜悅,她只是面無表情地落了一滴淚,彷彿那只是一滴從外面帶進來的雨。

    落在地板滲了一團的鮮血中,冷的淚和熱的血混在一起,血淚便分不清誰是誰了。

    等她清醒過來,木製水果刀的刀柄還握在她手裏,發亮的刀刃沾滿安雙的血,滴落在地板上,一滴滴。

    她再也拿不穩刀子。

    上前觸摸倒在血泊裏的安雙,可她已經失去了呼吸,緊閉着眼睛,章寒居雙脣發顫,字句不成,“安雙……安……雙,你不要嚇我……你起來……我求求你起來……是我……是我殺了你……我怎麼會殺……怎麼會殺了你……”

    她緊緊摟住沒有氣息的安雙,將她的臉貼在自己臉上,可她的血也變得冷了,章寒居聲嘶力竭地叫她回來,“我跟你去紹興,你不是說帶我去那裏嗎,我答應你,你醒來好不好?”

    她的脈搏不再跳動,呼吸停止,發亮的黃色木製地板上團着她的血,暈染開,像是一朵開得正好的玫瑰。

    章寒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只記得自己很困,睡了一覺,一醒來自己就看見了這一切。

    她絕望的哭聲劃破這套別墅的寧靜。

    始作俑者這才像是被喚醒了,慢吞吞推開了書房的門,先是檢查了自己的書籍有沒有染血,接着才像是被現場嚇了一跳。

    章寒居的哭聲實在太淒厲,他皺了皺眉,說了一聲,“沉浸。”

    她便像是機器人那樣重新變得呆滯,失去了痛苦的權力。

    “不許哭,和我一起離開這裏。”

    她輕輕放下屍體,遊魂一般跟在他背後。

    “醒來。”

    她已經乾乾淨淨坐在了他的車上。

    再一看自己的手,並沒有染血,章寒居鬆了一口氣,原來剛纔只是做了一個夢。

    “怎麼,困了嗎?”鍾星封問她。

    “沒有,我剛纔是不是睡着了?”

    “睡着?不,你一直醒着。”

    鍾星封覺得有必要提醒剛纔發生了什麼,“你殺了安雙。”

    原來,那不是夢。

    一股強大的力量朝她心口打了一拳,幾乎將她擊得心碎了。

    “爲什麼……我……爲什麼?”

    她又開始哭了起來,沒完沒了,除了哭,她好像也沒有其他發泄途徑了,她無法冷靜下來,瘋了一樣。

    鍾星封打開了音樂,很不喜歡她的哭泣。

    “是你對不對?”章寒居將發生的串聯在一起。

    鍾星封將油門踩到底,在山路上馳騁,很愉快,“是我又怎麼樣?”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第一,測試你的服從性。第二,安雙知道了我一部分的計劃。”

    章寒居心中立刻產生了一個要殺死他的念頭,她也這麼實施了,可手剛伸到他面前,就不能再上前了。

    鍾星封從後視鏡看了一眼,“白費力氣,你的代碼我設置了不能自傷自殺且傷害我,所以你殺不了我,在心裏想一想是可以的。”

    章寒居的目光淬了毒,她恨不得立刻撕碎面前這個人,又幻想將他放在車前,從他身上碾壓過去。

    “你看我的眼神我很不喜歡,你太累了,需要休息一會兒,沉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