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盛宴

    渾沌原點內，錯誤的夢境中。

    隨着一心的死亡，心魔道果的融入，錯誤即將甦醒——哪怕他剛剛就已經“即將甦醒過”一次了。

    但這一次與之前那次卻有本質的不同。

    首先是強度的不同。

    心魔道果的徹底融入，與剛剛的微小刺激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僅僅只是頃刻之間，死寂黑暗的夢境就已經坍塌，迷離光帶與道一的身體就這般出現在了青鸞、陸銘、王佛三人的前方。

    位格上的壓制再次涌現，甚至比剛剛更強，陸銘一動不能動，若不是還有青鸞保護，必然在一瞬間被錯誤所同化。

    反而是王佛行動僵硬，卻能動，青鸞更是活動自如，笑容更盛！

    他邁開腿，來到了錯誤的面前，輕輕撫摸着錯誤光滑的額頭。

    然而……

    他不再安撫，反而將自己的力量灌入了錯誤體內。

    這一刻陸銘終於確定。

    青鸞的本意，同樣是喚醒錯誤。

    而眼下，時機到了。

    幽幽聲音從青鸞口中響起，在錯誤的力量輻射中，顯得朦朧混沌。

    “關鍵在於一心與王佛。”

    “心魔道果主導心魔之力。”

    “心魔，則源自於心中執念，或往昔遺憾。”

    “掌握心魔道果的一心，極度難殺且難纏……除非半步出手，否則仙尊超品拿一心，沒有任何辦法。”

    但如此難殺之人，卻因心中貪慾主動入局，只處在第一層，被身在第二層第三層的佈局者坑得屍骨無存。

    “但他沒死，恩，暫時沒死。”

    青鸞笑着說完，便有光從錯誤體內盪漾而出。

    光芒扭曲，彷彿化作一心仙尊的臉龐，他在掙扎，在哀嚎，在咒罵，卻只是心魔殘影，即將永墜深淵。

    看着一心，青鸞輕輕搖頭，復而再開口。

    “而道一的道果，名爲原初道果。”

    “原初道果具備世間一切已知的道果力量，這種道果的強度，我平生未見……不得不說，道一確實驚才絕豔。”

    伸手拂過錯誤的額頭，青鸞聲音輕緩但有力：“他驚才絕豔到，即便與錯誤融合了這麼久，仍舊保留一絲靈性光輝。”

    靈性光輝不等同於靈魂，不等同於執念，而是比這兩種概念更殘缺更殘破的類型。

    本質上，道一早就死了。

    “但正因爲這一絲靈性的光輝，卻讓道一並未死透，可爲我所用。”

    這般嘟囔着，青鸞眉心處，一枚橢圓形的道果由虛變實，緩緩呈現。

    黑白雙色的紋路遍佈道果全身，它們交錯糅雜，形成古樸神祕的花紋，彷彿能吸納旁人的精神，摧毀他人的意志，輪迴餘者的靈魂！

    僅僅只是簡單一觀，陸銘立刻收回了目光，不敢多看。

    只聽青鸞的聲音再次響於耳中。

    “而我，在被困在道化原點的這段時間中，徹底參悟了輪迴之道，以輪迴道果鑄就半步之身。”

    這般說完，青鸞用力攥緊了撫摸在錯誤額頭處的手，然後猛力一拉！

    他從錯誤的體內，拉出了一團多彩氤氳的奇光！

    ……

    強悍到無法形容的力量濃縮在被青鸞拉出的多彩奇光中。

    陡然的尖叫聲從中響起，那是一心的聲音！

    “救我！救我！東皇救我！青鸞救我！啊！！”

    誠如青鸞所言，一心確實沒死。

    但眼下，似乎也沒人在乎他的生死。

    陸銘頃刻間感覺到了一種上位者的極致重壓，甚至讓陸銘情不自禁的彎下腰來，彷彿揹負了大山。

    但這種感覺卻一閃而過。

    因爲青鸞，將那團多彩奇光，塞進了自己的輪迴道果之中……

    錯誤的力量肉眼可見的降低了一小截……而青鸞的氣息卻出現了爆炸式上漲！

    但這等粗暴的提升帶來了沉重的負擔，使得青鸞用力喘息了片刻，方纔平穩下來。

    他彷彿自言自語，又彷彿說給外面的東皇聽。

    “錯誤的本質，乃是化道與歸一之力的融合，後續又容納了封印中道一與武宗的力量。”

    “本質上，祂是仙武的完美結合體，有仙家的特性，也有武者的特性，但力量本質卻比單獨的仙武更高一籌。”

    “但也有仙武兩條路的一些特點，可爲我所用。”

    “比如說，意。”

    外界，東皇聽到了青鸞的話，輕輕點頭，已經意識到青鸞計劃的關鍵了。

    他補充說道。

    “武者之意，乃是武者根本。武印即是意的實質化表現。”

    “而眼下錯誤的身體中，卻存在多個人的意。”

    錯誤本身，道一，甚至還有在此地待了太久的青鸞，以及剛剛融入的一心。

    結合剛纔青鸞所言，東皇便知青鸞被困在道化原點中的這段時間，關鍵操作即是以輪迴道果，護下了道一的靈性光輝，從而使得錯誤的意，難以統一，呈分裂狀態。

    而剛剛融入的一心，加重了這一現象。

    畢竟是以難殺著稱的心魔道果，縱然只是仙尊，但剛剛融入，還不至於馬上就魂消道隕。

    “對於武者而言，意不統一，則力量也不統一，意的分裂昭示了力量的分裂。”青鸞一邊說，一邊又是一拽！

    一團金色的力量被他從錯誤體內拽出。

    還是一心！

    看到這一幕的青鸞自己都笑了。

    “心魔之力，換個通俗易懂的解釋，也可以叫人格分裂。”

    “不同的人格，具備不同的意，不同的意又將力量分割成了不同的部分……”

    說完看向王佛。

    “而你的以心種魔之法，能加劇這一現象。”

    王佛二話不說直接上前，魔氣澎湃身體扭曲着，化作十八頭二十四臂的猙獰魔佛之相！

    逆佛之印被王佛接連打出，卻不以錯誤爲目標，而是以青鸞手上的那團金色力量爲目標！

    佛印涌入金色光團之中，將其渲染的漆黑一片。

    青鸞的輪迴道果一轉，隨後揮手竟然重新將這團金色的力量，送進了錯誤體內！

    嘈雜聲音陡然從錯誤體內響起。

    “東皇你騙我！你不得好死！”

    “殺殺殺！殺了武宗！這小子膽敢比我先一步踏入半步！？去死去死！”

    “嗚嗚嗚，我好餓，這裏好黑~”

    “武宗，咱們一生一世都是好哥們……”

    紛亂的聲音，代表了一心、道一、乃至錯誤的不同人格，不同的意。

    而在心魔道果與王佛之力的雙重影響下，這些紛亂的意進一步分裂，使得錯誤體內的力量再次分流成無數不相容的部分。

    青鸞又是一拽。

    一團金色力量被青鸞拽出。

    內裏響起一心的聲音：“我成仙尊啦，我成仙尊啦！哈哈哈哈！老子天下無敵，老子橫壓一世誰敢不服！？不服者死！！”

    青鸞撇了撇嘴：“這是武道之力……”

    隨手一甩，將之扔向外界，又被東皇接住。

    東皇想了想，乾脆將其一口吞下。

    東皇身上氣息一亂，隨後飛快拔高！

    於是，很輕易地便能看出青鸞的操作原理了。

    他在主導一次盛宴。

    分食錯誤力量的盛宴！

    ……

    外界。

    夢境與現實的界限已被打開。

    龍徐生等人也看到了青鸞的一言一行。

    他不斷從錯誤體內拽出光團。

    或是金色的武道近歸一力量，或是多彩的仙道近化道力量。

    一團團不同顏色的力量中，夾帶了不同的人格，不同的意。

    或是一心的人格，或是道一的人格，甚至還有青鸞的人格。

    ——經過錯誤的轉化，仙武的界限就此模糊，仙家的人格與意，亦能對應武道的力量。

    一團團不同的力量，被青鸞，東皇所分食……仙道歸青鸞，武道歸東皇。

    但錯誤的力量何等龐大，更難消化。

    很快，東皇一聲輕嘆，擺了擺手。

    “吃不下了。”

    此時此刻，他的氣息強度至少比剛剛強了一倍以上！只是有些混亂，眼中時而閃過詭異光芒。

    這是一心道一青鸞的心魔人格的影響，但東皇自有辦法先壓制，後根除。

    但他確實吃撐了。

    反而是青鸞來者不拒，將仙道的力量盡皆納入自己的輪迴道果之中。

    隨手又抓出一團金色光團，青鸞搖了搖頭：“你食量不行啊……”

    東皇笑答：“吃撐了，再吃也浪費，某就不要了。”

    青鸞點頭，將光團扔給了王佛：“那就你拿着吧。”

    王佛登時大喜！

    身爲超品，王佛很難消化半步歸一的力量。

    然而這東西落在他手上，卻能指引他邁向半步歸一境——對王佛而言，這亦是天大的機緣！

    剛想收起，青鸞卻搖了搖頭：“現在吃。”

    王佛一愣，便聽青鸞再道：“這既是機緣，也是需要封印之物。”

    “我取出後若不能快速消化，它就會在短時間內迴歸錯誤體內……所以現在吃。”

    王佛啞然一瞬，後乾脆吞下光球。

    雷鳴聲從其腹中轟然響起。

    王佛如同喝醉了般搖搖晃晃，身體都不可抑制的出現了膨脹，彷彿容納不了半步歸一的力量。

    但很快，異象消失，王佛氣息一萎，顯然短時間內沒法吃下第二團光球。

    青鸞不管不顧，繼續將光球從錯誤體內拖拽而出。

    而錯誤身上的氣息，也只是降低了三分之一左右的樣子。

    又一枚武道光球被青鸞拽出。

    他看了眼在場衆人，隨手一點，將光球扔向了龍徐生。

    “送你了。”

    龍徐生沉默了一瞬，嘆息一聲將光球納入了自己體內。

    無論如何，青鸞的行爲事實上削弱了錯誤的力量。

    這對整個臨淵界域都有利。

    又取出兩枚仙道光球，納入輪迴道果。

    青鸞呼吸短暫一滯，就如同吃的過撐般陷入了僵直狀態。

    深深嘆息一聲，青鸞想要收手。

    “可能就到此爲止了……”

    錯誤的力量太多太強，一頓根本吃不完。

    但卻沒有第二次分食的機會。

    眼下，青鸞也只能選擇放手，配合東皇重新將錯誤封印起來，之後再看看有沒有其他機會。

    值此時刻，東皇卻開口道。

    “繼續，多餘的給陸銘，他能消化。”

    青鸞眉頭一挑，看向陸銘，似乎沒想到陸銘還有這個特殊之處……

    ——他並不知曉陸銘的來歷。

    陸銘苦笑一聲。

    也不知東皇這句話，是在給自己撈好處，還是在坑害自己……

    權衡片刻，陸銘猶豫着開口：“我試試吧。”

    便見青鸞再次取出一枚金色武道光球，扔給了陸銘。

    光球入手，冰涼的觸感洶涌而來。

    但很快，光球便融入了陸銘體內，微微一轉，自行飛向了內天地中。

    最後，這份半步歸一的力量，融入到了被陸銘放置於內天地中的武意精華（歸一）中，不再起絲毫波瀾。

    陸銘不動聲色，毫無表情。

    青鸞亦是不動聲色，看着陸銘。

    當看到陸銘無聲無息間，便收納了這份力量，青鸞忽地一笑。

    “有意思。”

    卻不再看陸銘，而是自言自語般問道。

    “半步化道之力，能吸收麼？”

    陸銘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可以試試。”

    一團多彩的半步化道之力被青鸞扔來，落入陸銘手心。

    並再次無聲無息的消失，陸銘仍舊毫無異狀。

    這讓青鸞哈哈一笑。

    “意外之喜！”

    “這樣的話，看來我倒是有些把握，能做得更多更好一些。”

    隨後，青鸞加快了速度。

    ……

    錯誤的力量並非無窮無盡。

    但武意精華（化道）與武意精華（歸一）的容量，卻彷彿沒有極限。

    它們如同黑洞般容納掉了所有被青鸞拉出的力量……這一幕甚至讓青鸞的神色，都怪異了不少。

    一時間，陸銘彷彿成爲了這場盛宴的焦點……一個除青鸞與錯誤之外的焦點。

    隨着錯誤的力量越來越弱，這個名爲道化原點的封印與孵化器，亦是逐漸萎縮。

    約幾個時辰之後。

    伴隨着清晰的碎裂聲響起。

    整個道化原點轟然崩潰，色彩濃郁的，彷彿油畫般的斑斕色塊消失不見，僅餘下衆人漂浮在死寂冰冷的虛空中。

    所有人皆看向了錯誤。

    此時此刻，錯誤彷彿已經收斂了一切氣息與玄奇。

    他身上不再散發道化輻射，也沒有那種巨大的吞噬同化之力。

    彷彿一個熟睡的青年人，平躺在青鸞身邊。

    而當青鸞最後一次拖拽，卻什麼也沒拽出來的時候，青鸞終於嘆息一聲。

    “沒了。”

    無論是錯誤體內的力量，還是錯誤體內雜亂的人格，統統都沒了……

    不，這麼說不準確。

    只是錯誤表層的力量沒了。

    其本身，代表了仙武融合的更高位的本質，仍舊存在！

    現場衆人皆能看到，在錯誤的心臟部位，彷彿有一顆光點熠熠生輝——而這，即是錯誤的本質。

    那個無法被抽離，無法被抹殺，仙武完美融合，代表了bug的本質！

    黑白二色的輪迴道果陡然一轉，將青鸞整個人納入其中。

    ——他本就沒有身體，只餘元神。

    而後輪迴道果滴溜溜一轉，煥發出玄奇力量。

    衆人眼看着輪迴道果，以極快的速度衝入了烈陽的體內……

    烈陽的身體開始扭曲，飛快變化成青鸞的模樣。

    與此同時，眉心處的烈焰道果，被輪迴道果徹底覆蓋並取代，遠超仙尊的氣息從“烈陽”體內盪漾而出。

    他睜開眼，露出青鸞招牌般的溫和笑容。

    “身體並不完美呢……”

    輪迴道果又是一轉。

    隱約的斷裂聲從虛空中響起，青鸞與錯誤便齊齊一顫。

    衆人不理解眼下的一幕意味着什麼，唯有東皇看出了端倪。

    “青鸞與錯誤待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久到他的元神已經被錯誤同化了一部分。”

    “而仙尊境的身體，再藉助輪迴道果的力量，則能切斷青鸞與錯誤之間的聯繫，從而讓青鸞脫身而出……”

    這即是烈陽的意義！

    陸銘關注的點，卻在那句“身體並不完美”上。

    看着已經變作了青鸞的烈陽，陸銘心中不由一寒……

    完美的身體該是什麼樣的？

    該是與青鸞相近的……或是陰陽道果，或是第二顆輪迴道果……

    本來，烈陽吞噬了寒月之後，便可以順理成章的成就陰陽道果，對青鸞而言，這才是接近完美的身體，卻被陸銘給攪合了。

    而由此便可知。

    算計寒月的，正是寒月所信任的親爹。

    忽有呻吟聲打斷了陸銘的思緒。

    那佔據了道一身體的錯誤，猛地一顫，彷彿從睡夢中甦醒了般，慢慢睜開了眼。

    祂茫然環顧四周，最後看向了距離最近的青鸞。

    清晰的聲音從其口中響起。

    “爹？”祂純真笑着，得到了熱情的迴應。

    “哎~~”

    青鸞如同真正的父親般，一邊撫摸着錯誤的額頭，一邊看向了東皇。

    東皇點頭後同樣來到了錯誤身邊，便聽錯誤再開口。

    “我的病……”

    “還差了點兒，還差一點就好了……”

    說完，青鸞笑着指了指東皇：“這就是爹請來的大夫。”

    除青鸞錯誤之外的所有人，皆陷入了難言的沉默。

    他們看着純真的錯誤，看着笑容滿面的青鸞……直到錯誤心臟部位，那絕對的終焉微微躍動，煥發出讓所有人都覺得大禍臨頭的氣息。

    青鸞終於再道：“再睡一覺。睡醒了，我就帶你回家。”

    錯誤猛地點頭，露出純真的笑容。

    祂閉上了眼，竟然真的聽了青鸞的話，再次陷入了熟睡狀態。

    這一次，就連東皇都愕然了……

    他看了眼青鸞，又看了眼錯誤，輕輕一嘆，開口再道。

    “怎麼做？”

    “封印唄，還能怎麼做？”

    “錯誤的核心是絕對無法被摧毀的，哪怕只是封印，武宗和道一都付出了巨大代價。眼下你不及巔峯武宗，我剛剛換體，更不及道一十之一二。”

    說完用眼角的餘光掃了眼陸銘，青鸞再道：“幸而你這小師弟，解決了不少問題，否則接下來的封印過程大抵也得要咱們半條命。”

    但眼下，卻無需那麼麻煩了。

    半步歸一與半步化道的力量從兩者體內氤氳而出。

    兩者組合，化作玄妙印紋，一層一層的覆蓋在了錯誤的核心處。

    忽有聲音從陸銘耳中響起。

    是東皇的聲音。

    “跑吧，趁現在。”

    “跑得越快越好，躲得越深越好。”

    陸銘默不作聲啓動虛界，身影快速消失不見。

    青鸞微微轉頭掃了眼陸銘消失的地方，再看向東皇微微一笑，卻什麼也沒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