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錯誤

    在外界的時宇眼中，果子形狀的道化原點開始收縮，然而這並不代表力量的衰弱，反而是在凝聚，增強。

    而在內部的所有人眼中，道化原點內斑斕的色塊開始狂舞。

    無數色採疊加，呈現出更加扭曲更加錯亂的景象！

    陸銘即便手持武意精華（化道），仍是無法看清任何東西，只能看到視野內的一切都在旋轉，天非天地非地，人亦非人！

    縱然是半步歸一的東皇，身體亦開始扭曲，化作五顏六色的色塊——但陸銘並不知道這是自己視界的問題，還是東皇本身出了問題。

    答案是前者……

    東皇並沒有出任何問題。

    反而朗聲一笑：“果然！”

    “你與我和武宗一樣，並未真正踏入了那最後的境界，只是半步罷了！”

    之前東皇連續三次進入道化原點尋找道一，道一都不出面，意味着他並沒有拿捏東皇的把握。

    這也讓東皇認定，道一實力不濟。

    而眼下他終於確定，道一不算虛弱，但也不比自己強大多少。

    同樣是半步，並未跨越那個界限！

    這意味着兩者之間沒有本質上的區別，縱然道一底蘊更深，但考慮到他狀態不佳，故而東皇毫無懼意。

    這一戰，是能打的！

    而已經開始衝鋒的一心亦是一往無前！

    憑藉因果之刀的力量，控制着烈陽的一心已經確定了道一的位置。

    縱然他只有仙尊實力，然而外表覆蓋的刀光卻是東皇的刀光。

    而當道化原點開始沸騰的這一刻，東皇的刀光亦是爆發出煊赫之光，兩者衝撞，呈僵持之勢，竟然誰也奈何不了誰！

    實力大體相仿。

    而一心的目的對東皇有利，東皇必然死保一心。

    在身後有半步歸一者爲後臺的前提下，縱然一心只是仙尊，在道一面前分外渺小，卻也敢於拼博一把，搏他個驚天富貴！

    周圍，無數多彩的萬花筒陡然凝聚，如同通道。

    這些萬花筒以眼花繚亂的速度交錯融合，最終合成了一條通向未知的甬道。

    一心二話不說直接衝入其中。

    雖然這條甬道，有一種鴻門宴的味道，但事已至此，就是刀山火海一心也要闖上一闖！

    天旋地轉之感洶涌而來，巨大的撕裂感、扭曲感彷彿要粉碎一心的肉身，污染一心的道果。

    然而東皇的刀光再次澎湃，保護一心不受任何干擾與傷害。

    最終，不知過了多久。

    錯亂的光影爲之一熄，平和寧靜之感籠罩在四周。

    刀光裹挾着一心，出現在了一片漆黑幽暗的空間中。

    此地無物亦無光，空空蕩蕩也沒有聲音。

    死寂，冷清。

    平靜的感覺卻陡然涌現於一心心底，使得一心懶洋洋的，本能的不想調動仙力與道果之力。

    他從未如此的想要安眠……甚至不知不覺間閉上了雙眼，準備大睡一覺。

    直到外部的刀光陡然閃耀，清晰聲音從刀光中涌出。

    “醒來！”

    一心一個激靈，瞬間清醒。

    因果之力輔助一心，快速定位道一的位置。

    然而得到的反饋卻讓一心一愣。

    因爲反饋告訴一心，道一此刻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四面八方。

    瞬息間明悟了一個事實。

    “我就在道一體內！”

    “不，你只是在祂的夢裏。”

    悠揚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緊隨其後的便是直入神魂的草木香氣。

    一心猛地轉頭看向身後，便見一道身影從黑暗寂靜中走出，出現在了一心面前。

    他身穿一襲法力凝聚成的青色法袍，五官組合在一起，顯得此人俊朗無儔，其一雙淡青色的眼中盪漾着滄桑，更讓此人氣質拔羣，有一種別樣的魅力。

    他緩緩拱手：“一心道友，東皇道友。”

    一心趕忙回禮：“青鸞道友……”

    而青鸞的下一句話，直接把一心給整不會了。

    “你們不該來的……更不應該同時來的……”

    他嘆息着，喃呢着，彷彿看到了外界沸騰着的道化原點，看到了如同如燕歸巢般的道化怪物們。

    許久後，青鸞方纔幽幽一嘆。

    “我好不容易把祂哄睡了……現在，祂又快被你們吵醒了。”

    一心：“？？？”

    眼下這情況，你聊這些溫馨日常，這又是要鬧哪樣！？

    然而須臾之間，一心臉色再變！

    其體內，心魔道果開始消解，開始融化。

    一心能清楚察覺到，自己仙尊境的力量，正在被此地飛快同化，可能用不了一時三刻，自己就將被此地的力量吞噬消解，不復存在。

    而隨着一心的力量被同化，外界，道化原點的震動速度愈演愈烈，越發瘋狂！

    幸而刀光一閃，中斷了心魔道果的溶解趨勢。

    刀光中忽然響起東皇的聲音。

    “青鸞，你最好說的細緻一點……”

    夢境之外，東皇看着開始崩塌的天與地，慢慢眯起了眼睛。

    “事情跟我預料的，好像不太一樣啊。”

    青鸞長嘆一聲。

    “當然跟你預料的不一樣了。”

    “因爲這一局你挑的對手，既不是半步化道，也不是你認爲的道一。”

    “而是昔日武宗與道一的結合，一個結合了化道與歸一之力的……錯誤。”

    ……

    外界。

    於時宇眼中，道化原點越來越小，力量卻越來越磅礴！

    籠罩在五彩果實外部的金色力量，逐漸與五彩之光融爲一體。

    那金色光芒與五彩之光，即是封印與被封印的關係，亦是蛋殼與蛋清蛋黃的關係！

    這是封印，亦是孕育！

    狂笑聲陡然從時宇口中盪開，他直視前方的道化原點，以及周圍越來越淡薄的道化輻射，瘋了似地對身邊的三席狂笑道。

    “祂要醒了！看到了麼？尊上要醒了！！”

    三席不明所以，遠方卻陡然蕩起熟悉的、蒼老嘶啞的聲音：“是的，祂要醒了……”

    首席的身影從遠方划來，飛到了時宇身邊。

    兩人肩並着肩，看向前方的道化原點，不同的眼中有着相同的光。

    那是期盼的光。

    哽咽聲忽地響起……

    時宇眼中一邊滾出熱淚，一邊手舞足蹈如同瘋子。

    “老龍！老龍！你看到了麼？成了！咱們的計劃成了啊！！”

    首席龍徐生亦是眼眶溼潤，喃呢自語。

    “是啊，成了……終於要成了……”

    “不枉前輩們捨生忘死，滅了武宗殘留的神志。”

    “不枉五位前輩捨生取義，打通了與那邊的通道！”

    “不枉我進入道化原點，分魂折壽干擾青鸞的神志，控制着他在那邊做了這麼多的佈局。”

    “也不枉你兩界穿梭，引導着心魔道果與半步歸一者來到此地……”

    龍徐生一抹眼淚，深深吸了口氣。

    “終於……噩夢終於要結束了。”

    三席目瞪口呆的看着兩人，根本不理解兩人所講的究竟是什麼。

    但有一件事情很明確。

    他們是一夥的！

    “不，咱們都是一夥的。”

    龍徐生回望三席，和藹一笑：“咱們都是臨淵界民。”

    說完右手輕輕敲擊額頭，吐出了那句在臨淵界域流傳最廣的發言。

    “一切爲了存續。”

    時宇同樣擡手敲擊額頭，目光莊重：“即便爲惡，也在所不惜！”

    “爲惡麼……”三席眉頭緊蹙，便見龍徐生與時宇二人同時嘆息：“是爲惡。”

    “但對象並非是臨淵界……而是另一個宇宙。”

    說完，兩人齊齊陷入沉默。

    很快龍徐生再道。

    “開始吧。”

    他慢慢擡手，界限之力與法寶之光同時從指尖閃過。

    “獵物入局，狩獵開始。”

    “讓我們爲此事，畫上一個不算圓滿的句號。”

    ……

    寂靜空間，祂的夢中。

    青鸞似乎有操控這個夢境的權力，他一揮手，便有茶幾杯具椅子呈現。

    坐在一把椅子上，青鸞看向一心，苦笑着搖了搖頭。

    “事已至此，還是先喝杯茶吧。”

    “反正這地兒的時間流速，跟外面也不太一樣……”

    一心茫然不知所措。

    反而是那銀白色的刀光陡然一漲，從中現出三道身影。

    東皇，王佛，與陸銘！

    是的，陸銘！

    東皇早就發現了陸銘存在，眼下外界情況不對，直接大手一揮，將陸銘也一同拽了進來……

    反而是陸銘茫然不知所措，拿着武意精華（化道），看着在場這一衆大佬，有一種走錯了片場的感覺。

    倒是青鸞打量了陸銘幾眼，對着陸銘溫和一笑：“我從你身上聞出了寒月的氣息……她過得還好麼？”

    陸銘遲疑着抱拳一禮：“性命無憂，養花弄草，還算不錯。”

    青鸞瞭然點頭：“如此便好……”

    東皇卻有些按耐不住了。

    “家常未來再聊，先談正事要緊。”

    說完看向青鸞，正色道：“一個結合了化道與歸一之力的……錯誤，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青鸞輕聲開口：“錯誤，指的即是一個不應該誕生與存在的東西，也就是此刻道化原點中孕育的東西，以及咱們現在身處的這個夢境的主人。”

    “他非是武宗，也不是道一，而是武宗與道一的共同成果，一個錯誤。”

    所有人的眉頭齊齊擰緊。

    片刻，青鸞的聲音悠悠響起，落入衆人耳中。

    “我跟在祂身邊這麼久了，也探索出了祂的部分來頭，部分記憶，部分祕密。”

    “好久也沒見到其他人了，如果你們不嫌我嘮叨的話，我便將此事從頭與你們說起吧。”

    陸銘等人自是求之不得。

    “這件事情的起源，還要追溯到昔日武宗與道一一戰。”

    “我先說結果，那一戰沒打完，平局收場。”

    “他們誰也沒死。”

    ……

    武宗與道一，上一紀元臨淵界域的兩大絕世天驕。

    當時爲了成就真正的歸一與化道，兩者大打出手，掀開滅世一戰。

    “但實際上這一戰只打到半途，兩人就齊齊住手了。”

    “因爲他們發現了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東皇趕忙問道，青鸞笑着回答：“無論是歸一還是化道，都是死路一條。”

    所有人：“？？？”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樣一件事情，宇宙是怎麼誕生的，在已知宇宙之前，是否出現過文明？古往今來又是否存在真正的歸一境與化道境？”

    衆人陷入了沉思。

    青鸞攤手道：“所以你們看，你們得到的關於歸一與化道的消息，都是經由他人，或許是我之口傳出去的，誰也沒見過歸一者和化道者，理論上的最強者，只是半步歸一的武宗與半步化道的道一。我說的沒錯吧？”

    衆人茫然着點了點頭。

    是這樣的。

    在場誰也沒見過真正的歸一與化道。

    青鸞繼續道：“其實武宗與道一，是最有可能觸碰到這個層次的存在。”

    “兩人單獨拎出來一個，也許都能走到極限絕顛。但巧合的是，這兩個人卻生在了同一個時代，也近乎同時的抵達了半步境界，找到了繼續向前的道路。”

    “於是兩人爲了道爭大打出手……此二人天賦之恐怖前所未有，於戰鬥之中連續頓悟突破，於戰鬥中實力不斷攀高，直到瀕臨化道與歸一的極致！”

    “然後，當最終一步之時，他們停手了……”

    “因爲他們意識到，再往上，不僅是絕顛，同時也是死路。”

    東皇不敢置信的喃呢道：“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是死路呢！？”

    他彷彿不願意相信青鸞的這番理論。

    青鸞卻道：“這個你也別問我，這是道一和武宗的研究成果，又不是我的。”

    “不過理論嗎，我倒是略知一二。”

    這般說着，青鸞看向一心：“仙者所求爲何？”

    一心果斷回道：“求道！”

    “何爲道？”

    “規則爲道，天道爲道！”

    “在你眼中，化道這一層次，應該具備何等力量？”

    “成爲天道本身！”

    面對一心的回答，青鸞輕輕頷首：“是的，成爲天道本身，這也是化道之名的由來……但你是否想過，你成就化道，化身天道之後，你是你，還是天道？”

    這個哲學性的問題，讓一心張了張嘴巴，卻答不上來。

    青鸞直接給出答案：“當成就化道的那一瞬間，仙者與天道相融，成爲新的天道，卻再不會有任何自我意識。”

    “理論上來說，這個化道個體就這麼死了，他成就了化道，卻也失去了自我。”

    “但其實這還是理論上最好的下場。”

    “實際上，化道者不會變身天道，而是會化爲道化原點，先毀滅一切，再創生一切。”

    這似乎就是臨淵界域所遭遇的一切。

    不等衆人細想，青鸞又看向了東皇。

    “武者所求爲何？”

    東皇開口：“一切偉力歸於自身。”

    青鸞點頭：“武者噬界，噬宇宙，將一切融入到自己的金身，自己的內天地中。”

    “那在你眼中，歸一者又該有什麼樣的力量？”

    東皇不回答了。

    因爲歸一同樣意如其名。

    一切歸一，一切歸於個體。

    “但是，然後呢？”

    “你吞掉了你看到的一切，獨自一個人在空無一物的虛無中遊蕩，如同孤魂野鬼。”

    “但這還算是個好下場，實際上武道根本達不到這種高度。”

    “在武者容納了一切的那一刻，其金身必然無法承載歸一的力量，昔日武宗在距離歸一的前一步果斷駐足，就是因爲繼續向前，他只有爆體而亡這一個下場。”

    這般說完，青鸞嘆息道：“所以大家清楚了麼？”

    “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歸一與化道這兩境……從一開始，所謂的仙之極武之巔就是一場夢！”

    這動搖道心武意的一番話，直接把現場的所有人都給幹沉默了。

    衆人面面相覷，世界觀都出現了崩塌……

    青鸞忽地一拍巴掌，笑着說道：“你看你們，對對對，就是這個表情！”

    “當日武宗和道一的表情，跟你們一樣一樣的……不信不服，不願就此止步不前……”

    說完，青鸞神色一正。

    “然後錯誤就出現了。”

    ……

    正如同現場衆人的表情。

    武宗和道一也對這個發現抱着巨大的懷疑。

    他們不服，不信，不願止步不前。

    兩者同時停手，上一紀的終戰，就以這樣一種方式結束了。

    但戰鬥結束了，研究卻並未結束。

    兩人仍舊對前路抱有希望，故而合力探索繼續向上的方向。

    “化道的力量，昭示着開始，就如同畸變的道化怪物，卻能孕育出世界雛形。”

    “這是化道的恢弘與偉大，也是化道者的宿命。”

    “在推演模型中，仙者一旦成就化道，就會演變成道化原點，同時失去自我。然而新的世界與宇宙，卻能依託道化原點的力量誕生，一切重新開始。”

    “而歸一的力量，昭示着結束，萬千偉力歸一個體自身，而在踏入歸一的最後一步，歸一者將會立刻爆體而亡，而其粉碎後的內天地的力量，隨着時間推移，同樣會演化成新生宇宙。”

    “事實上已知宇宙，大抵就是這麼來的……或是源自化道的輻射，或是源自歸一的遺留。”

    “但研究至此，兩人卻都有些不解。”

    “因爲在這個模型中，武道仙道之力的本質是一樣的。都能毀滅，都能創生，頂多是側重不同表現不同，效果沒有區別。”

    “這讓兩人不得不產生了一種猜想。”

    “仙武，真的不能同修麼？”

    “基於這個想法，兩人又設計了一個模型。”

    “仙武相融的模型。”

    “以化道之力爲開始，以歸一之力爲終結。”

    “開始到終結，終結又演變爲開始，如此兩項循環，看看是否會帶來新的變化。”

    聽到這句話，陸銘立刻心中一涼。

    “太粗糙了……”

    他本能般的吐出了這四個字，便見青鸞看向了自己。

    “是的，太粗糙了。”

    “開始與終結兩者循環之下，確實衝破了半步的上限，抵達了不知是化道還是歸一的新高峯……”

    “但這個模型，卻出現了一個巨大的bug。”

    “這個bug，或者說錯誤本身就如同一條吞尾之蛇，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了。”

    “但它仍舊保持着歸一與化道的天生使命……將一切吞噬，將一切污染。”

    “而所有被它吞噬的，將不會進入毀滅與創生的正常循環，而是淪陷於錯誤之中，永久沉淪，再沒有一絲希望。”

    說到這兒，青鸞一嘆：“從本性上來說，道一和武宗都不是壞人……事實上我很佩服他們。”

    “如果不是他們的犧牲，也就沒有咱們的現在，也就沒有那老龍頭的陰謀算計，自以爲是……哎……”

    青鸞長嘆着，東皇的眉頭卻又擰的更深了。

    “老龍頭……龍徐生？”

    “嗯……就是他。”

    “他算計了什麼？”

    青鸞一攤手：“禍水東引唄，其實也不是他一個人做的局，而是整個臨淵界域做的局……這事兒啊，還是得從錯誤出現之後開始講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