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你方唱罷我登臺

    就在陸銘靠在椅背上，說出“私人恩怨”這四個字的時候，青鸞仙界已經來到了夜晚。

    三輪冷月高懸於天，揮灑清冷皎潔的月光，七輪大日已經收斂了光芒，不再綻放它們的恢弘與博愛。

    月光下，一道淺淺的流影劃過大地，隱約可見內裏寒月驚慌失措的臉。

    而就在其身後，名爲烈陽的至強仙王窮追不捨，縱然七日已經西沉，他本身的仙力波動卻又如同最強大日，煥發無盡光熱。

    “我看你能往哪裏逃！？”

    “寒月啊寒月，現在整個青鸞仙界都是我的地盤，這一次保管叫你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烈陽一邊說，一邊揮手打出日墜之術，浩蕩大日憑空而現轟擊大地，方圓百里化作焦土，萬萬裏內皆能感受到明顯震感。

    然而那縷月光卻又如同游魚般從爆炸波動中竄出，繼續射向遠方。

    只有一枚玉符在寒月手中化灰而散。

    仙尊留給寒月的底牌，自然不止有青木化生陣這一個。

    大量仙尊級法寶與符籙，早就以生日禮物或其他什麼形式被仙尊贈予了寒月。

    即便修爲有差，但寒月與烈陽確實同爲仙王，再加上寒月手上層出不窮的保命底牌，烈陽想殺寒月也沒那麼容易。

    烈陽卻不急。

    如他所言，整個青鸞仙界已經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

    在自己的地盤，追殺一個比他弱很多的弱者，這要是能讓寒月跑了，那烈陽就可以抹脖子自盡了。

    追追逃逃之中，寒月身上的傷勢越來越重，但流光谷亦已經遙遙在望。

    正當寒月集中精力，期盼着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之時，忽有長嘯聲響起，擾亂了寒月的心境。

    “烈陽大人，某來助你一臂之力。”

    陌生的聲音出自熟悉之人的口中。

    正是那來歷神祕的林木生！

    八根法術凝聚出的巨木從天而降，呈八卦之勢封鎖寒月四方。

    大陣瞬間成型，激射中的寒月如同蒼蠅撞在了玻璃上，頃刻間反彈回來倒地不起，元神震盪頭暈眼花。

    就這麼一耽擱的功夫，烈陽已經從天而降，主動邁入陣中。

    雖然林木生隨手成陣的本事，讓烈陽稍稍有些驚訝，但眼下顯然不是考慮林木生身上疑點的時候。

    望向前方寒月，烈陽臉上騰出獰笑。

    “總算是逮住伱了。”

    距離如此之近，烈陽已經能感受到寒月的靈與魂，對自己產生的沛大吸引力。

    陰陽合和，則仙尊可期！

    只需要煉了寒月，他必成仙尊，且在仙尊境中亦不是弱手！

    於是……

    “遲則生變。”

    就在烈陽心中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他已經探出手來，壓向了寒月。

    ……

    於寒月眼中，烈陽的手掌越變越大，掌紋清晰可見。

    那掌紋彷彿大道之紋，蠕動扭曲着構成了一個清晰的鼎爐形狀，無窮熱力從中生出，彷彿丹爐要將寒月納入其中，煉成仙丹。

    這一刻寒月緊鎖牙關，身上十餘護身法寶齊齊放光。

    然而未等護體法寶生效，又有林木生的聲音從天邊蕩來，滿帶笑意。

    “老夫在此，又安能讓你再做掙扎？”

    他來歷神祕，但似乎對寒月，或者說對仙尊留給寒月的那些底牌知之甚詳。

    之前就是他破了青木化生陣，而眼下林木生再出手，竟然直接切斷了寒月與非本命法寶之間的聯繫！

    大量玄妙的陣紋激盪於八卦陣中，正是這種陣紋，使得寒月無法再激發護體法寶的威能。

    而前方，烈陽的大手越發迫近，寒月卻已經再無其他手段！

    仙王頂點的仙力壓迫着寒月，使得寒月如同溺水般呼吸不暢。

    體內仙力運轉滯澀，就連思維亦開始遲鈍。

    她懼怕烈陽，恐懼與烈陽爲敵。

    或者說，寒月本身，就不願意打打殺殺，更願意在養花弄草中尋找樂趣。

    此時此刻，死亡近在咫尺。

    寒月卻沒有什麼死前爆發，只是僵硬着，茫然着……

    最後關頭，她發出了從心的吶喊。

    “陸銘！你在哪兒啊！！”

    “我在這兒。咳咳，我在這兒……”

    出乎預料的聲音突兀從不遠處響起，緊隨其後的便是驚人的血氣波動！

    滾滾血氣如同驚濤駭浪，力量卻匯聚於一點，形如尖錐暴力刺入八卦陣中。

    八卦陣如同水膜一捅就破，緊接着血氣如狼煙，化狼頭，狠狠咬在了烈陽的手上。

    頃刻間便是天翻地覆。

    仙力與血氣震動之中，空間被撕裂，罡風從空間裂隙中刮出，凍結一切。

    幸而在此之前，八卦陣就已經失效，寒月身上的護體法寶再次放光，使之免受這仙王頂點的交手餘波。

    遵循着剛剛聲音響起的方向，寒月本能向那邊靠去。

    渾濁的能量流遮蔽視線，暴躁的交手餘波屏蔽感知。

    她腳步踉蹌着，不辨方向，卻彷彿有一種源自內心的指引，讓寒月順利投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安全感洶涌而來，如同幼時仙尊強壯的臂彎環抱住了自己。

    突兀的兩極反轉，讓寒月內心的那根弦終於崩潰了。

    她嚎啕大哭着，看着面前那張年輕英俊的容顏。

    “陸銘，你怎麼才來啊！？？”

    迴應她的卻只是撫在她頭頂的溫暖的手。

    “抱歉，讓你受驚了，咳咳咳……”

    清晰的咳嗽聲落入寒月耳中。

    她這才發現，陸銘不單單傷勢未愈，就連面前這具身體，血氣波動也低到一言難盡。

    只是分身。

    等等，只是分身？

    那身後正在與烈陽交戰的又是誰？

    帶着疑惑，寒月慢慢回頭，卻很快張大了嘴巴。

    因爲她看到了一個與此局毫無瓜葛的身影。

    那正是八荒極天門門主，八荒界主首徒，荒芒天！

    ……

    暴躁的能量波動快速平息。

    剛剛八卦陣的舊址之中，烈陽與荒芒天短暫交手，卻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爲了避免將這一戰打成膀胱局，也可能是因爲烈陽知眼下情況不對，荒芒天亦完成了自身的任務，便心照不宣的收了手，各自退到了一旁，重整旗鼓。

    也即是陸銘，與林木生的身邊。

    於是，五個人分成兩波，彼此遙望，但除了陸銘之外，其他四人眼中卻滿是不解。

    “荒芒天？”

    烈陽面如紅棗，不知是功法原因，還是氣急於被荒芒天攪了好事。

    深深吸氣，他狀似平靜的再問道：“你爲何來此，你又爲何阻我！？”

    這句話說到最後的時候，能明顯聽出烈陽已經壓制不住怒意了。

    今天，荒芒天要是給不出個說法，他說什麼也得把這人給揚了！

    當然，想揚的心是一回事兒，有沒有能力又是另一回事兒。

    烈陽乃青鸞仙界第一仙王，荒芒天卻也是八荒界域第一法身，兩者之前並未交過手，而剛剛的短暫接觸，已經讓烈陽明晰，荒芒天的實力與他大差不差，不是自己能輕鬆拿下的水貨。

    對面，荒芒天亦是嘆息一聲。

    他樸素普通的臉上忽地掀起一絲怪異。

    “你問我爲何來此，事實上我也不清楚我爲何來此……只是師尊有命，在下也只好緊趕慢趕的跑過來了。”

    說起這個的時候，荒芒天滿臉無辜。

    本來，他率領八荒極天門入侵青鸞仙界，攻城掠地那叫一個爽快。

    卻不曾想就在幾個時辰前，接到八荒界主傳音，讓自己悄悄前往青鸞仙界，來到流光谷，聽從一個叫陸銘之人的差遣……

    是的，差遣！

    想到這裏，荒芒天也不由回頭看向陸銘和陸銘懷中的寒月……

    一絲疑惑涌上心頭。

    這小子又何德何能，能差遣的了我荒芒天大人！？

    哦？八荒界主親自下令，說見他如見爲師？

    那沒事兒了……

    總之，念頭短暫波動，卻又收斂了下來。

    荒芒天站在陸銘身邊默不作聲，執弟子之禮，完美執行着八荒界主的命令。

    看到這樣子的荒芒天，烈陽的心咯噔一下，面色一變。

    “你……還有你……”

    卻支支吾吾的吐不出成句的話。

    不單單烈陽如此，寒月亦是滿臉懵圈，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現在還縮在陸銘懷中，緊抱着陸銘不放，差點兒都把陸銘的腰給摟斷了。

    “這是……他是……”

    喃呢這般說道，便聽虛弱聲音從身陸銘口中響起。

    “這就是我所說的人脈了。”

    不可置信的回頭看向陸銘，又看了看荒芒天，寒月張嘴閉嘴不斷循環，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人脈？

    荒芒天就是你的人脈？

    還是個執弟子之禮的荒芒天！？

    說好了我當你的大腿，結果現在你又掏出來了一根更粗的大腿……

    人與人的信任呢？

    呆滯之中，又聽陸銘一臉痛苦的再道：“還有，現在安全了，你能不能別摟我了……這具分身我還有用，可不能現在就毀了。”

    寒月登時臉紅，鬆開手躲在陸銘身邊訥訥不言。

    ……

    於是，凝重的氣氛中便又帶上了點兒旖旎。

    荒芒天卻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聽話的像是個乖寶寶。

    反觀烈陽，終於徹底繃不住了……

    他離仙尊，就剩了那麼一步之遙，結果現在荒芒天莫名其妙的橫亙在了自己面前，斷絕了自己的一切野望！

    體內仙力不由自主沸騰開來，使得烈陽恢弘如大日，甚至照亮了夜空。

    “荒芒天！？”

    激怒聲音響起，荒芒天微微擡了擡眼皮。

    “啊？叫我啥事兒？”

    烈陽怒意更盛，語氣卻反而平靜了下來。

    想刀人的那種平靜。

    “我青鸞仙界與你八荒界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眼下你偷摸前來，壞我好事……你可知我已經徹底掌握了青鸞仙界，我的意志，足以代表青鸞仙界的意志！”

    “若是因爲此事，掀起兩域大戰，你荒芒天就不怕八荒界主問責？”

    “切……”荒芒天翻了個白眼。

    今天這事兒，可是八荒界主親自下的命令，再說了，要不是忌憚不知所蹤的青鸞仙尊，你烈陽又算哪根蔥哪根蒜？

    真以爲大家夥不入侵青鸞仙界，是怕了你烈陽的名頭？

    狐假虎威也就罷了，當真那可就鬧笑話了……

    說着調動血氣，便要與烈陽再戰三百回合。

    忽然察覺到一隻手，輕輕撫摸在了自己的肩頭，安撫了自己的暴脾氣。

    正是陸銘。

    但此刻的陸銘，卻不看烈陽一眼，只是看向烈陽身邊面有沉思的林木生。

    抱拳一禮：“閣下如何稱呼？”

    林木生便撫須一笑：“山中野人，不足掛齒。”

    陸銘點頭：“那我就叫你林木生了。”

    林木生：“可。”

    陸銘又問道：“卻也不知，木生道友又聽誰差遣，服從哪家的命令？”

    陸銘的直白並未讓林木生動容，他只是保持着捋須的動作，卻並不迴應陸銘的問題。

    看向陸銘的眼中，隱隱有邪光泛起，暗中深藏的殺意，甚至比烈陽更甚。

    見狀，陸銘聳了聳肩。

    “算了，問你也問不出個二五六來……”

    說完，卻不說話，也沒有下一步動作了。

    ……

    氣氛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所有人都在等，等待着陸銘與林木生未能結束的對白。

    且看陸銘平靜的語氣，一切盡在掌握的表情，便可知陸銘心中有底，對林木生的來歷也略知一二。

    而這一點，烈陽和寒月同樣也很好奇。

    實在是突然出現的林木生，改變了太多事情。

    倒是荒芒天不好奇這個……他倒是想與烈陽一戰，卻被陸銘按住，不得不服從陸銘的指令。

    然而詭異的是，之前那戛然而止的對白卻並沒有後續。

    陸銘一句話不說，林木生同樣也是一句話不說。

    陸銘一動不動，林木生也是一動不動。

    直到寒月繃不住了……

    “然後呢？”

    陸銘好奇問道：“什麼然後？”

    “就是……然後啊……”

    寒月指了指周圍，尤其是對面的烈陽與林木生。

    “咱們就這麼站着？是打是跑，總得有個章程吧？”

    隨着陸銘和荒芒天的到場，眼下雙方的力量已經有所偏轉。

    荒芒天本身實力就強，更不知他的內天地中藏着什麼樣的底牌和強者。

    打逆風局，寒月不行。

    但打順風局，她還真不一定不行……大小也是個仙王，不至於說連戰鬥都不會。

    陸銘卻聳肩攤手，並沒有更進一步的表示。

    天邊的烈陽見狀，亦是深深吸氣，看向荒芒天再道。

    “那麼，你真的做好了代表八荒界域，與我們青鸞仙界翻臉的準備了麼？”

    烈陽摩拳擦掌，似乎即將發起攻擊，荒芒天哪受得了這個刺激，當即便想與烈陽決一死戰，卻又被陸銘按住。

    上前一步，陸銘看向烈陽，輕聲再道。

    “在下其實還有一事不解。”

    烈陽半眯着眼，一邊揮灑氣勢，一邊迴應道。

    “何事？”

    “你又爲何死盯寒月不放？”

    “爲了權力？寒月死了你就是青鸞仙界唯一的主導者，而且名正言順……”

    “爲了美色？寒月確實蠻漂亮的。”

    “還是……爲了力量？”

    話至此，烈陽冷哼一聲。

    “你無需知道這麼多……”

    “總之，我有不得不殺她的理由。如果陸銘你今天願意退後一步，把她交給我，那麼你將獲得我烈陽永恆的友誼。”

    陸銘微微搖頭，不再說話。

    反觀烈陽亦是看着陸銘，眯着眼睛，沒有搶先出手。

    直到轟鳴聲從天邊響起。

    遠方，鋪天蓋日的戰艦極速飛來，主艦懸掛七日烈陽旗。

    更有十數仙王瀰漫仙力，震盪規則，未等到場便使得此地規則扭曲，大地無端轟鳴顫抖。

    “哈哈哈”的狂笑聲陡然從烈陽口中盪開！

    他目視陸銘與荒芒天，眼神彷彿在看倆傻子！

    “青鸞仙界，這是我的主場！我的主場！！”

    “不走？墨跡！？現在想走你們都走不了了！”

    仙王與戰艦橫列於空，封天鎖地。

    艦炮開始蓄能，仙王開始結陣。

    逸散的力量、強大的陣容甚至讓荒芒天慢慢眯起眼睛，心境亦有些起伏。

    他雖強，但眼下的陣容他也頂不住，自身難保更遑論保護陸銘與寒月了。

    且聽烈陽的狂笑聲再響。

    “我在等援軍，你在等什麼？”

    “啊！你們到底在等什麼啊！？”

    是的，烈陽剛剛不搶先出手，就是爲了等待援軍。

    青鸞仙界的戰爭底蘊並不弱，烈陽麾下仙王數十，集結在一起這是一股任何仙尊超品之下都無法忽視的力量。

    強如東玄如果不借用原始木雕之力，面對幾十仙王也得頭皮發麻，若是有烈陽這樣的強者做正面牽制，那就是九死一生之局——就如同當日陸銘在歸一之門內遭遇的那般。

    一時間，荒芒天與寒月盡皆看向了陸銘。

    剛剛，是陸銘率先開口，與林木生對話。

    也是陸銘按住了荒芒天，不急於開啓戰鬥。

    所以兩人也很好奇，烈陽在等自己的手下人，那麼陸銘到底又在等什麼？

    果不其然，陸銘一臉平靜，絲毫不因烈陽幫手的入局而膽怯。

    只是笑意盈盈的回答了烈陽的問題。

    “巧了，我也在等援軍。”

    說完，他擡起頭，看向青鸞仙界的天空。

    然後，滿臉笑容的擺了擺手……

    就像是與故友相逢，打了個招呼那般。

    於是頃刻之間，恐怖的氣息充斥了整個青鸞仙界！

    天空中，一個圓點飛速變大，壓倒了三輪皎月，壓倒了無盡繁星，壓倒了整片天空，直到化爲了天空的一切。

    那是一張，普通的、甚至有些兇惡的遮天巨臉！

    當這張臉的目光掃下之時，此地本來有些扭曲的規則便被快速撫平。

    與此同時，連環殉爆聲轟鳴響起。

    烈陽旗下的戰艦連續爆炸，飛灰湮滅。

    隱晦但質量極強的血氣掃過全場。

    於是，那些烈陽手下的仙王仙君瞬間消失，毫無反抗之力的被收入了內天地中。

    唯獨烈陽與林木生仍舊留在原地。

    林木生毫無表情，彷彿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烈陽卻汗流浹背了……

    “八荒……八荒界主！？”

    跑了調的聲音從其口中盪開。

    八荒卻不欲搭理烈陽這只渺小的蟲子，只是對着陸銘重重點頭，滿臉鄭重。

    陸銘回之以笑。

    轉頭，輕聲開口，對烈陽道。

    “我在等的援軍是超品，你在等的援軍不會只有剛纔那些吧？”

    “五行仙尊呢？他不來幫你麼？還是你沒有那麼大的面子？”

    他看了烈陽好半天，方纔狀似驚訝的聳了聳肩。

    “不會吧不會吧？”

    “不是，你連仙尊超品的援軍都沒有，那你剛纔還跟我一起等個什麼勁呢！？”

    烈陽一肚子話被堵在了嗓子眼裏，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