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寒月

    主世界，西北域，武國。

    四海幫與涼國的交界處。

    浩蕩車隊從遠方行來，蔓延千里無邊無沿。

    其中平民百姓有之，騎着牛車或徒步前行，揹着大包小裹細軟家當，臉上的神情既彷徨，又沮喪。

    前路未知是彷徨，背井離鄉是沮喪。

    雖然其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爲何武國史家會下達整國搬遷這條指令就是了。

    車隊邊緣則由修士鎮守。

    仙者武者皆有之。

    而在接近最前方的一輛巨大妖獸攆駕中，李正武、楊志、百里英紅等人正坐在車中，臉上同樣帶着沮喪的神色。

    “陸銘大哥還未出關麼？”

    李正武一口飲下杯中酒，對楊志這般問道，便見楊志略略搖頭，神色亦是茫然無措。

    “還未出關……”

    這讓李正武深深一嘆：“陸哥到底在做什麼啊？局勢都成這樣了，陸哥要是再不出面，大局可就再無法挽回了。”

    說起這局勢二字，三人臉上皆有惶恐。

    只因爲這一個月來，主世界的狀況真的糟糕到了極點！

    曾幾何時，那青鸞仙宗的地下傳送大陣被譽爲是此界天大的機緣，前人的恩賜。卻不想隨着跨界傳送陣被白風界血皇發現，局勢頃刻間顛覆逆位。

    機緣變成了浩劫，且愈演愈烈！

    一月多前血皇就已經奪走了跨界傳送陣，封鎖了這邊反攻的可能。

    當時靈蟬子與武聖等人想盡辦法，卻仍舊束手無策。

    直到籠罩在青鸞仙宗的無邊血海悄然退去，然而這並非是局勢緩和的徵兆，反而是更大劫難的開始！

    就在一月整之前，跨界傳送陣被白風界那邊啓用。

    三尊大乘圓滿修士跨界，血皇亦在其中。

    而後傳送大陣被全功率激發，大量白風界修士從中鑽出，對主世界展開了殺戮與掠奪。

    由武聖靈蟬子等主世界一衆大乘構築起的第一道防線，在三尊大乘圓滿的聯手之下一觸即潰，主世界的大乘強者死傷無算，甚至被打崩了心氣。

    白風界修士長驅直入，將整個中心域攪合的一團糟，他們惡行累累犯下的血案慘案不可計數。

    時至今日，中心域已經成了戰火地獄，非大乘期入內即死！

    而這一切，僅僅只發生在短短半月之內。

    後續武聖與靈蟬子等人徹底放棄中心域，轉而以其他四域爲主，重新構築防線。

    而白風界的修士們似乎也需要時間，消化中心域的資源，戰鬥烈度便也降低了不少。

    奈何人的貪婪永無止境。

    到了今天，前方已有再次開戰的苗頭，而身爲西北域霸主的武國，必然將成爲第一個被白風界修士拿來開刀的對象！

    心中想到了當前糟糕的處境，曾經的絕顛武閣四人小組之三，便臉色更複雜了一分。

    李正武再痛飲一杯，苦澀一笑：“不過眼下的情況，哪怕陸哥出關了，恐怕也改變不了局勢了。”

    關於陸銘有多強這件事情，主世界中的所有人皆無明確判斷……

    但按照正常人的想法，陸銘現在的戰力能有個大乘後期到圓滿，也就頂破了天了。

    而這份實力在當前的局勢下，確實難以成爲那個顛覆一切的希望。

    甚至百里英紅都隱約覺得，陸銘大哥不出現，遠比出現的更好——畢竟生命安全更有保障……

    忽有冷清聲音從三人身邊響起。

    是一道好聽的女聲。

    “你們也別這麼悲觀絕望，眼下的事情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麼糟糕。”

    聲音引得三人轉頭，看向發聲者。

    便見獸車上，還有兩女坐在一旁。

    其一身材豐腴五官極美，臉上帶着誘人的笑容，整個人宛如熟透的桃子，只是看一眼便引得楊志紅臉，李正武目光發直。

    另一人正是開口說話之人，其身材高挑卻被隱藏在白色法袍下，臉上亦帶着白紗，雖然看不清此女的臉蛋身材，但從那溫柔的聲音和露出的眼睛上，便可斷定此女姿色還要在其妹妹之上。

    此二人爲兩姐妹，姐姐叫寒月，妹妹叫霞月，乃是之前百里英紅結交的好友。

    三人一見如故故以姐妹相稱，今日撤往涼國方向，百里英紅亦是將兩人帶上，頗有些保護的意思。

    寒月話音落，又看向李正武與楊志躲閃的目光，輕笑一聲再道。

    “這個世界的底蘊遠比咱們想象的更深，真要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自會有逆天之人出手補天。”

    “比如說，那陸幫主……”

    提到陸幫主三個字的時候，寒月的語氣有些古怪，略帶着笑音。

    這讓楊志擡頭，直視寒月，不解問道。

    “寒月姑娘與我家幫主有舊？”

    寒月搖頭：“倒是沒有。”

    “只是英紅閒聊中總是會談及陸幫主是何等的英雄人物，便也不免讓在下對陸幫主升起了信心與好感。”

    “總之……”

    話音未落，頭頂上方忽然響起雷霆般的巨響。

    一縷縷血腥氣憑空而生，彷彿瞬間便充斥了天地之間。

    李正武等人神色鉅變齊齊擡頭，便見天空高處，一身穿血衣的偉岸身影凌空漂浮，居高臨下俯瞰下方一切。

    來者，白風界魔道巨擘，大乘圓滿，血皇是也！

    此魔殺性極重，所到之處赤地千里無有生者！

    可能是中心域的利益已經被白風界的大乘圓滿們瓜分完畢，血皇竟然在此刻出現在了西北域，顯然是主動擔任先鋒，也好攝取更多的利益。

    看着下方車隊，血皇輕舔嘴角。

    “上百萬生魂，倒也值得某家出手一次了。”

    ……

    宛如直面天災。

    車隊瞬間停滯，不再動彈。

    沒有慌亂。

    因爲巨大的威壓籠罩在頭頂，使得一切人都忘了慌亂這種情緒。

    卻有絕望。

    血皇之威帶來絕望，絕望剝奪了一切人的反抗之心。

    人人皆擡頭，看向天空中那越變越大的血色身影，彷彿待宰的羔羊般，等待命運的裁決。

    李正武的獸車中，李正武三人同樣直視天空滿頭冷汗，寒月霞月卻不慌張，只聽寒月一聲輕嘆，儲物袋中一絲紅光閃過，散發劍器的鋒銳與灼灼火浪。

    炎心劍……

    亦是主世界中唯一一柄可以突破世界封鎖的仙器！

    然而就在寒月想要出手之時，血皇周圍的空間卻陡然一褶。

    下一秒，血皇身影莫名消失，不見蹤影。

    籠罩在空氣中的血腥味與巨大威壓頃刻間消失不見。

    人羣在絕望之中回過神來，哭嚎者有之，絕望者有之，屁滾尿流者有之。

    喧譁之中人間百態不足一一道栽。

    幸而四海幫的幫衆快速整合秩序，許久後車隊方纔重新啓程，繼續前往涼國。

    ……

    血皇只感覺眼前一花。

    當他再次睜眼時，便已經來到了一處空曠的須彌空間內。

    此地無天無地，充斥着混沌色的能量亂流，靈氣稀薄讓血皇好生難受。

    簡單打量環境，血皇眉頭一皺。

    “你又是何人？”

    他看向對面，便見對面不知何時起，已經出現了一位白鬚白髮仙風道骨的老者。

    面對血皇之疑，老者捋須一笑。

    “在下天南星李家，李通是也。”

    血皇：“……”

    所以天南星是啥？李家又是啥？

    李通看出了血皇的茫然，原本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也是。

    天南星都成陸銘的內天地了。

    兼且主世界封天鎖地，此界中人又哪知道天南星李通的大名？

    “算了，不重要了……”

    李通無趣的擺了擺手，忽有寒光一閃，一根釘狀法寶已經出現在了血皇眉心！

    慘叫聲陡然響起。

    兩道大乘期圓滿的靈氣波動瞬間出現在這處須彌空間之中。

    李通，天南星李家仙君。

    修爲仙君初期，在主世界中也只能發揮出大乘圓滿的實力……

    但這個不要緊。

    即便同爲大乘圓滿，受限的仙君也要遠比正常大乘圓滿強的多得多！

    這是經驗，法寶強度，功法手段而引起的全面碾壓！

    僅僅只是半個時辰之後，伴隨着空間震盪，李通重新現身，手中還捏着一枚血紅色的寶珠。

    正是血皇之元神！

    耳邊忽地響起年輕的聲音。

    “多謝閣下出手，敢問尊者高名？”

    李通垂下目光，便看到李正武楊志等人正在剛纔他與血皇消失之處恭敬站立，低眉順眼。

    此時此刻李正武楊志百里英紅三人確實茫然。

    不聲不響的蹦出來了一個大乘圓滿，半個時辰之內就把同爲大乘圓滿的血皇給摁死了……

    想那血皇兇猛無比神威蓋世，縱橫白風與主世界兩界罕逢敵手，卻如此簡單的栽在了面前這老頭手中。

    ‘可能是此界隱世的大能吧。’

    雖然覺得這種猜測也不太合理，但在楊志等人的想法中，這確實是唯一的可能性了……

    直到李通毫無架子的一笑，給出了一個讓幾人目瞪口呆的答案。

    “諸位不用多禮，老夫之名也無甚重要。”

    “但若是幾位真想追究老夫的來歷的話，老夫倒是能給幾位一個答案。”

    說完細細思考，彷彿在回憶着什麼，很快，李通笑眯眯道。

    “三相幫李通，見過諸位，老夫還有要事，便先走一步。”

    說着化光而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幾人在風中凌亂。

    許久後，李正武與百里英紅忽地轉頭看向楊志。

    “你們三相幫，還有這等高手麼？”

    楊志：“……”

    七老：“……”

    “我不道啊。”

    卻沒發現，身邊寒月霞月兩女已經消失不見，不知所蹤。

    ……

    同一時間。

    西北域與中心域接壤的邊境。

    劍絕平歌倉皇逃竄，身後兩道大乘後期的氣息兇焰滔天。

    某一時刻，錯亂的光影陡然一閃，身後的白風界追殺者立刻消失不見。

    平歌轉身目露疑惑，不知發生了何事。

    陰間死國之中。

    陸銘仍舊盤坐於靜室之內，腦海中不斷響起天南星界民的聲音。

    一道道一條條，若是細細甄別便可知，他們所彙報的正是與陸銘相關的一些人的情況。

    或平安無事，或有事但也被他們出手乾脆解決。

    不多時，陸銘睜眼輕輕點頭：“總之這樣也就可以了。”

    對主世界的大局，陸銘不太在乎。

    畢竟在陸銘的估算中，主世界越亂，就越能使得一些幕後黑手暴露出馬腳。

    亂反而對陸銘有利，故而陸銘不會真正出手擺平這一次主世界的危機。

    縱然他已經有了這份能力。

    然而一些故友的安全陸銘也不能說不在乎。

    幸好在搞定了天南星後，陸銘手下可用之人變多，仙君上百真仙無算，有的是人力。

    且當前陸銘也已經不太在乎暴露一些事情了。

    以前那是實力不足，顧慮自然也多。

    現在，或者說只需要等到脫界完畢，則陸銘天然立於不敗之地，又有何懼之？

    “總之，可以開始準備脫界之事了。”

    這般嘟囔着，陸銘站起身來，頭頂卻又傳來鬼鴉振翅之聲。

    隨着一隻鬼鴉從天窗飛入陸銘的靜室，一道留言從鬼鴉的獨眼中盪出，落入陸銘耳中。

    聆聽着內裏好聽的女聲，陸銘的瞳孔慢慢縮緊，直到縮成了針尖大小。

    ……

    青鸞仙宗，地下，天鎖之前。

    寒月霞月亭亭站立於此，一邊打量面前的天鎖，一邊安靜等待。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伴隨着後方腳步聲響起，寒月霞月方纔轉頭，看向後方趕來之人。

    白衣佩劍，容貌英俊。

    正是陸銘無疑。

    與寒月四目相對，很快便見寒月仙王的雙眼，如同月牙般挑起。

    婉轉笑聲從其口中盪出。

    “陸幫主可真是個負心薄性的人兒吶……”

    “吃了妾身的好處，轉頭就跑回了家裏，絲毫不管無光星域那邊妾身獨木難支，被那紫輝豎子好生羞辱。”

    話語中確有埋怨，但更多的卻彷彿是情人間的調笑般，有些旖旎。

    卻並不能令陸銘心動……

    慢慢閉眼深深吸氣，當陸銘再睜眼時，已經調整好了狀態。

    拱手彎腰鄭重開口。

    “在下陸銘，見過花匠。”

    寒月咯咯一笑：“叫主上。”

    陸銘搖頭一笑：“那就叫寒月仙王吧。”

    稱呼之中陸銘卻是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主上是不可能的……

    她寒月，或者說花匠，也當不得陸銘的主上。

    寒月身邊霞月眉頭一瞪，反而是寒月笑容依舊並不氣惱。

    只是笑意盈盈的打量着陸銘，許久後方纔再道。

    “不愧是家父選中之人。”

    陸銘眉頭一挑：“不應該是你爹的轉世身麼？”

    這一次寒月不笑了，只是狠狠剜了陸銘一眼，用溫婉的語氣說出了難聽的話。

    “你也配？”

    說着轉頭看向天鎖，不再搭理陸銘了。

    ……

    陸銘倒是沒有被羞辱的感覺，心中反而鬆了口氣。

    他一直害怕自己乃是青鸞仙尊的轉世身，因爲這其中涉及的因果太大太大了，大到陸銘極可能承受不起。

    此刻青鸞仙尊之女，寒月仙王把話挑明，說陸銘乃是仙尊選中之人，但並非是仙尊的轉世身……

    雖然還有許多疑惑，壓力卻也因這一句話變小了不少。

    念至此，陸銘緩步上前，直到來到了寒月仙王身邊。

    與寒月仙王肩並着肩看向天鎖，縱然陸銘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也不清楚寒月仙王觀天鎖的目的是什麼，卻還是輕聲開口。

    “其實之前早在咱們在天南星第一次碰面時，在下便想與仙子好好聊聊了。卻不想在無光星域沒有機會，反而在主世界再相逢。”

    “其中因果，倒也頗引人唏噓。”

    寒月輕哼一聲，再道：“你我之間要聊的東西確實不少。”

    “之前時機未到，我也不確定你是否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直到你出現在了天南星，我才做出了準確判斷，如若不然，我老早便登門來訪，也不必等到現在了。”

    寒月說完陸銘開口：“那伱我之間又該從何說起呢？”

    寒月想了想，給出答案。

    “就先從花匠這一身份開始說起吧。”

    陸銘一笑，便也確定了自己與寒月能聊的東西，大抵是不會少了。

    ……

    “不同於外界傳言，我對我父的遭遇和下落一無所知。”

    “事實上我父在進入輪迴之前，給我留下了不少信息與建議。”

    “而花匠這個身份，便是我父的建議之一……”

    “以一氣化三清之術，分出一道與主身無異的分身，將此分身培養至仙王境，再以一些後手使之佔據無光星域這一戰略要地，以作退路之用。”

    寒月一口氣說出了花匠這一身份與她的關係，復而再次重複道：“這些都是我父讓我做的。”

    一旁陸銘簡單消化，問道：“退路之用……”

    “是的，就是退路之用。”

    寒月這般說着，復而冷笑一聲，縱然語氣仍舊溫婉柔和，但不難聽出其中的怒意與殺機：“原因就在烈陽此人身上。”

    “當時我父與七絕界主戰，實際上就是中了烈陽的挑撥離間，此人兩面三刀手段卻極高，最終引起了仙尊與界主大戰。”

    “但七絕界主身死之後，烈陽的活躍仍未結束……我父臨行前與我說，烈陽實則乃是五行仙尊的人，從一開始就是。”

    “眼下青鸞仙界由烈陽掌權，還背靠五行仙尊這座大山，我父一旦入了輪迴則以我的能力和手段，必不可能是烈陽的對手，故而我父讓我早做準備，拿下無光星域，一旦事有不妥立刻前往八荒界域，以無光星域爲投名狀投奔八荒界主。”

    話說完，寒月不再開口，留給陸銘消化的時間。

    很快便聽陸銘嘆息一聲：“仙尊對你倒是有情……”

    寒月登時翻了個白眼：“這還用你廢話。”

    陸銘一時啞然，似乎沒想到寒月仙王的性格中還有毒舌的一面。

    復而再問道：“既然青鸞仙界局勢如此，仙尊爲何還要踏入輪迴？”

    寒月毫無隱瞞，直接說道。

    “爲了突破仙尊境。”

    “當時戰勝七絕界主之後，我父再有所悟，突破之機已至……而這一次突破，我父估算他極有可能能觸碰到傳說中的仙家至高之境，化道境，故而一刻也不願耽擱。”

    這般說完，寒月輕輕一嘆。

    “我父也知沒了他，青鸞仙界必然大亂。但事已至此，道途與勢力誰更重要我父自然拎得清。”

    陸銘瞭然點頭。

    就比如說此刻陸銘有突破超品的機緣，那麼哪怕三相幫正處於生死危機之下，陸銘也斷然不會捨棄這份機緣而去選擇處理凡俗幫務。

    說白了，勢力服務於強者，而非是強者被勢力綁架。

    只會拖後腿的勢力不要也罷……

    復而再問道。

    “化道境？”

    寒月點頭。

    “化道境與歸一境。”

    “亦可叫化道者與歸一者。”

    “仙武至高之境，亦是仙武衝突的最本質原因。”

    陸銘忽地深吸口氣，再問道。

    “介意多說說這方面的事情麼？”

    寒月溫柔一笑：“倒也沒什麼不能對你說的。”

    “只是化道者與歸一者這兩個概念，我，乃至我父知道的也不多，所以只能大概說說，恐怕也說不太細緻。”

    陸銘點頭：“事實上能聽到這兩個名詞，在下就已經很開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