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柳 第十七章 安慰

    洛娮娮心不在焉地戳了戳碗裏的白米飯。

    人人都知道沈弈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消息販，因此他人前做事小心謹慎，到了暗處又知道給自己留個後手，確實老道。

    想起方纔雲生提醒自己要將他防着些，也不奇怪了，不過爲了探明確切的原由，洛娮娮還是問了一句：“你方纔說，我對沈弈謹慎些是好事，這又有何意？”

    雲生擡頭，嚥下口中的酒，也沒防着周圍人，就直接回覆道：“沈弈是個商人，心不善，能讓他對你少瞭解一些是一些，別到時候遭他利用。”

    這個回覆並不出洛娮娮意料，她繼續着手裏的動作，腦袋裏思緒翻飛。

    是忽然，她想到了什麼，漂亮的眸子猛地一顫，擡頭看向雲生的時候，心都跟着驟縮一下。

    雲生正夾着菜，沒注意到她臉上驚恐的神色，只是聽到她人忽然開口，語氣急促。

    “那若是朝廷問下來，他豈不是會將我的消息給賣了？”

    雲生聽着她的話，手裏的動作停滯一瞬。

    他擡頭看她，見洛娮娮眉清目秀的臉蛋上又是擔心，又是害怕，一雙小鹿般的雙眸含水，讓人看了滿是心疼。

    他忍不住安慰了一句：“怕什麼？我不是會護着你？”

    洛娮娮看着他，呼吸一滯，思緒瞬間被這話帶偏了些。

    她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這一路上雲生待她的種種，雲生爲人踏實，將她保護得極好，別說被朝廷的人抓去，這一路上除了髒些累些，洛娮娮愣是連跟毛都沒傷着。

    她盯着少年單薄卻肌肉線條明顯的臂膀看了好一會，心裏滋味難辨，只是怕被他發現了，才低下頭，十分不自然地夾了一塊炒肉放在碗裏。

    另一邊的雲生沒注意到她，只是繼續悠然道：“你也不用擔心沈弈會把你的事情捅出去，其實你的這檔子事兒吧，在意的人無非就兩種。”

    雲生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劃着。

    “第一種就是朝廷的人，第二種就是想賺錢的人。”

    洛娮娮用疑惑的目光看他，雲生見了倒也不急，只是笑了笑接着解釋道：“沈弈不會叫那些想賺錢的人搶了生意，至於朝廷那邊，真正的江湖人不會跟他們有多少勾結，這你放心。”

    洛娮娮小口地扒拉着碗裏的飯，自方纔開始，緊蹙着的眉毛就未曾有一個舒展開來。

    雲生說得其實不錯，洛娮娮作爲丞相之女，對此心裏也是十分清楚的。

    在丞相府的那些年，她就很少聽說有關江湖上的事情，江湖上有什麼名人趣事，她一概不知，偶爾偷聽侍女聊起自己還沒來丞相府之前的事能知道一點，除此之外，好像就又只有看書一種途徑了。

    洛娮娮的父親也曾說自己不和江湖人來往，其實這一點一直讓洛娮娮覺得有些奇怪。

    中土的歷史長達千年之久，這中間極少發生過改朝換代，一直以來國家內部都算是相對和平穩定的。

    按理來說爲了更好地治理國家，君王應當和百姓聯合在一起，就算是底下的人對上面的人有再多不滿，至少也應該有根鏈子連接着才是。

    可中土朝廷和江湖的關係，就好似兩個獨立的個體，朝廷是朝廷，自立爲國，江湖是江湖，兩者互不相干。

    這本身就讓人難以理解，如今雲生再次說了這番話，更是讓洛娮娮琢磨不透了。

    她深吸一口氣，換了個姿勢坐，手上的筷子被她搓得咔吧咔吧響。

    雲生看了一眼她幾乎一口沒動的米飯，眼珠子微微動了動，倒也明了，於是委婉道：“不合胃口？”

    洛娮娮擡頭看他，吐出一口氣，笑道：“沒有。”

    她趕緊夾了一口白菜塞進嘴裏，還不忘解釋道：“只是在想，江湖人和朝廷關係好像一直不是很好，其中的原因是什麼呢？”

    雲生聞言倒也沒覺得奇怪，雙手環抱在一起，向後一靠，仔細想了想。

    “朝廷那邊怎麼想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們江湖上的人一直覺得，朝廷的人虛僞得緊，他們若是真的想稱霸天下，不妨直接展現出自己蠻橫霸道的一面來，我們或許還會好受些。可他們偏不。”

    雲生倒了一碗酒，舉起瓷碗，一仰首，一飲而盡。

    “做了惡事，還要裝個翩翩公子，也不知道是裝給誰看，百姓麼？恐怕一定不是的，畢竟他真正傷害的就是百姓，他什麼模樣，百姓心裏都知道。”

    “確實是僞君子。”

    洛娮娮跟在雲生後面說了一句。

    雖然這話從她嘴裏吐出來頗有一種大逆不道的味道，但雲生只是愣了一下，隨後瀟灑地笑了笑，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

    他早就覺着洛娮娮逆反心理很強，從圖卡索被殺那天，她淡定地跟着他去了江南這一件事就能看出來，更不用提她後來將他綁架帶出沈府這些。

    雲生笑了一會，緩過來，輕輕摩挲着空了的瓷碗，幽幽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洛娮娮擡頭看他，嚥下嘴裏的食物，也沒多想，就直接把自己方纔腦子裏的東西都倒了出來。

    雲生聽完，神情晦澀難辨，倒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輕輕地點點頭。

    兩人在食肆吃完飯出來已經申時了，街上的人明顯少了許多，路邊支攤的攤販正忙着收攤，有的已經回家去了，原本正該熱鬧的時候突然變得如此蕭條，雲生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心裏不是個滋味。

    他們繼續向前走，路過那家酒樓的時候，洛娮娮特意觀察了一番。

    酒樓門口那兩人依舊守着，周圍圍觀的百姓早就散了，他們的申請看上去很是疲憊，應該在這兒守了好一陣子了。

    她回過頭，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心中莫名感到不妙。

    不知是因爲街上人煙稀少還是怎麼的，她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就是愈來愈烈，配上這陰沉的天和即將落下山的太陽，更是如此。

    洛娮娮跟着雲生回到鏢局，還是忍不住給雲生提了個醒兒。

    雲生倒也理解她的想法，他點點頭，一邊跟他往後院走，一邊繼續道：“你說的確實有道理，現在各家的人都跟你想法差不多，很緊張，不然也不會這麼早就收攤回家了，外邊天都還亮着。”

    洛娮娮看他一眼，點點頭，又道：“聽你這麼說，你們像是早有準備，今晚是要出去守着？”

    雲生點點頭，看了看身後正在忙活的鏢局夥計們，笑了笑，輕輕拍了一下洛娮娮的肩。

    “你也別太緊張，這件事總會有個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