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節 身在寶山不識寶

    世事每每出乎意料，轉眼又回到一個人，孤身隻影，申元邛並不感到失落，回想起來，他一時衝動，似乎做了樁蠢事，打滅遊天鯤，卻遺下迦闌、大滌子等知情人，破綻更多。他不覺搖了搖頭，微微苦笑，將隱憂拋諸腦後，繼續兜轉遊蕩，尋找通往上極天的路徑。

    光陰荏苒，屈指算來，不知不覺已過去大半載光景，天外戾氣亦見識過數回，幸賴道心示警，有驚無險避開去。遊天鯤撥一撥動一動，漸令申元邛覺得心力交瘁，數度起了棄之而去的心思，但極天之中無有法寶承載，白白損耗元氣，行之不遠，遊天鯤雖木訥遲鈍，畢竟省了他不少氣力，是以申元邛遲遲下不定決心。

    極天危機四伏，好運氣終有到頭之時，這一日，申元邛心生異兆，正提起十二分警惕四下裏打量之際，星屑聚攏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滾滾向內塌陷，剎那間銀光暴漲，一頭頭星獸跳將出來，來者不善，虎視眈眈盯着他不放，散將開來截住退路，體內多了一團幽冥之氣，令人生厭。申元邛一顆心不住往下沉，星獸此舉暗合兵法，背後顯然有大能主使，道爭再起，今日難得善罷甘休，一場惡鬥無可迴避。

    他當機立斷，擡起右掌重重拍在遊天鯤腦後，將一縷殘魂生生抽離，口鼻一呼一吸，將其吞入腹中，推動“食餌術”煉化爲資糧。與此同時，神念侵入胸腔，將星核攫取，如磨盤般上下交擊，推動道法釋出星力，遊天鯤碩大的身軀劇烈顫抖，如吹氣皮橐般急速臌脹，皮肉幾近於透明，星光照亮極天，醞釀着無比狂暴的危機。

    星獸本能察覺到危機，下意識向後退去，申元邛搶得一線空隙，全力施爲，頭頂現出“彌羅鎮神璽”，寶光盪漾，過去之痕、現世之印、未來之影輪轉不息，身軀由實化虛，遁走於過去未來，下一刻星力宣泄而出，遊天鯤的軀殼炸將開來，血肉骨骸不存於世，盡皆化爲齏粉。星獸乃極天異種，皮糙肉厚，又與星力同出一源，這等程度的衝擊無損根本，最多是些皮肉外傷，沒費多大勁就承受下來。

    待到星光漸次暗淡，極天之中已失去了申元邛的身影，七八頭星獸散落各處，虛虛圍合，彼此面面相覷，有些拿不定主意。獵物究竟是趁機脫逃了，還是藏匿於某處伺機偷襲？星獸不約而同施展神通，睜開周身怪眼，四處遊動，開合間一道道星光掃過虛空，如犁地般反覆犁了數遍，始終未能找到蛛絲馬跡。

    星獸早被大能降服，非是自由之身，奉命而來，卻在眼皮底下追丟了目標，主人一旦降下雷霆震怒，死無葬身之地。彼輩誠惶誠恐，不敢有分毫鬆懈，使出渾身解數，將方圓千丈之地翻了個底朝天，依然一無所獲。失望與畏懼的情緒觸動幽冥之氣，怪眼閉合，軀幹一分分冷下去，死亡的氣息在體內蔓延，將它們串成一根繩上的蚱蜢。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虛空如水波盪漾，一道身影若隱若現，申元邛無法長久遁走於過去未來，不得已回到現實，頭頂“彌羅鎮神璽”，神情肅穆。星獸爲之一怔，狂喜之下又勃然大怒，睜開怪眼一通亂眨，星光縱橫交織成網，卻如同水中撈月，從他身軀一掠而過。

    不將自己逼到山窮水盡，又怎能體悟“彌羅鎮神璽”的種種妙用！申元邛長吁一口氣，舉步踏上前，步履蹣跚，踉踉蹌蹌，一頭撞入星獸體內，小大懸殊，如蚍蜉撼樹，片刻後從其後背飛出，周身拖曳璀璨星光，身形稍稍凝實了幾分。那星獸如同中了邪一般僵立不動，周身怪眼瞎了一大片，本源受損，氣機一落千丈。

    申元邛推動“食餌術”，將竊取的星力粗粗煉化，彌補了幾分元氣，殺意頓起，返身又從星獸體內穿過。這一回他有意施爲，藏起現世之印與未來之影，只留一道過去之痕，進進出出大肆掠奪，將偌大一頭星獸擺佈得欲仙欲死，心急火燎之下，連“滅神光”都使了出來，絲毫未能扭轉頹勢。其餘星獸冷心冷腸，坐視它苦苦煎熬，誰都沒有貿然插手，對方以虛擊實，任你有千般神通萬般手段，招招落在空處，又能如之奈何！

    申元邛見星獸並不一擁而上，反存了自保之意，心中大定，以道法推動“彌羅鎮神璽”，從容炮製獵物，剝奪星力。那星獸有力無處使，體內生機漸次泯滅，行動越發遲鈍，如俎上魚肉任人宰割，不知過了多久，身軀崩解爲一蓬蓬星屑，殘餘精元凝聚爲一枚星核，星光中孕育着一團黑氣，陰冷刺骨。

    過去之痕、現世之印、未來之影合而爲一，申元邛重新踏入現世，默默推動“拔山訣”，將星核摘下，攫入掌中，感受着幽冥道法的氣息，不覺皺起眉頭，露出厭惡之色。他眼中跳動着兩點黃芒，忽而飛騰如煙，忽而迴旋如水，層層壓將上去，轉眼便將其徹底磨滅，只留下一顆晶瑩剔透的星核，稍加觸碰，勉強漾出半輪星輝，暗淡而稀薄，聊勝於無。

    申元邛將星核收起，目光投向剩下的星獸，了無懼意，“彌羅鎮神璽”妙用無窮，他身在寶山不識寶，一朝如夢初醒，平添一宗克敵的手段，即便有再多的星獸，也可將它們慢慢磨死。但在他看來，星獸只是些沒腦子的嘍囉，真正的大敵隱藏於幕後，身懷幽冥道法，不可小覷。他深深望了星獸一眼，毫不掩飾殺意，作勢拂袖而去，看彼輩有何舉動。

    星獸一陣騷動不安，待要上前阻攔，又不願孤身涉險，寄希望同儕挺身而出，彼此裝腔作勢，露出許多醜態。正當躊躇之際，極天深處忽然響起一聲悠長的低吼，如潮水般涌來，剎那間淹沒天地，申元邛扭頭望去，只見視野盡頭如日初升，光芒萬丈，驀地張開一道星門，一道人足踏遊天鯤，裹挾無窮光熱穿渡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