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節 僵木之軀

    申元邛收攏五指，將精血牢牢扣緊，道法一轉，化爲氤氳血氣。乙木法則如潮水般退去，域界蕩然無存，半空中隱約響起一聲怒吼，他仰頭望去，蒼穹青如水，吼聲漸次消退，別無異兆。打殺一具分身，得罪了幕後的主子，結下一段冤仇，不過這是避不開的事，申元邛立於原地，靜靜想着心事，只覺疑雲重重，難以看透。

    遠在萬里之外的崇山峻嶺，山澗旁，白石上，一宮裝女子緩緩睜開眼，從入定中醒來，眸中黑氣纏繞，若有所思。高牙最終敗下陣來，原本在意料之中，但申元邛最後施展的神通令她不無忌憚，易地而處，她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幸虧只是動用了天庭的暗子，試探出對方的底細，若貿然出手，暴露了形跡，只怕萬載圖謀毀於一旦，壞了天主的大事！

    她幾乎可以確定，申元邛便是這場“道爭”的關鍵，只要在上尊大德插手之前將其打滅，便可推動幽冥之氣更進一步，在虛元天真正扎下根，搶得先機。她反覆權衡利弊，合上雙眼再度入定，隔空做法，一縷氣意扶搖直上，穿渡時空，勾連上天庭王京宮主曹木棉。

    精血化爲烏有，“蝕鬼”感同身受，臉上掠過一絲惱怒，氣機驟然削弱三分，曹木棉與之心神相通，不覺皺起眉頭，一具精血化身，居然奈何不了區區一個下界修士，此事透着十分蹊蹺。正思量的當兒，他神色一凝，與冥冥中那一縷氣意勾連片刻，神色更是陰沉，搖動“鎮魂高牙纛”收去蝕鬼，揹負雙手來回踱步，有些拿不定主意。

    對方開出了條件，不惜一切代價打滅那下界的禍患，作爲交換，可引他入妙元天，由上尊大德爲他伐毛洗髓，補全乙木法則。對曹木棉而言，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王京宮已經沒什麼可留戀的，繼續待下去，也輪不到他執掌天庭，但要就此拋棄一切轉投妙元天，卻令他心生畏懼。

    上尊大德立於諸天萬界之上，諸天者，清元天，虛元天，玄元天，妙元天，三界只是虛元天中一顆星辰，一處地界，與諸天相比，無異於滄海一粟。妙元天挾幽冥之氣侵入虛元天，拉開“道爭”的序幕，天庭首當其衝，成爲雙方角力的關鍵，諸宮之主搖擺不定，如曹木棉這般腳踩兩條船的，絕非個例，但在局勢明朗之前，就全面倒向對方，卻實在太過冒險。

    曹木棉從來沒有見過正主，一縷氣意來去縹緲，也無從追查，此番命蝕鬼遣出精血化身爲對方奔走，他也是存了一點私心，希望能藉此找到對方的根腳，只是沒想到很快便失去勾連，直到滅殺的一剎才有所感應。不惜一切代價意味着什麼？命蝕鬼跑一趟，還是乾脆親自出手？曹木棉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翻來覆去思忖良久，終於意識到自己沒有膽子背叛魏天帝。

    接下幽冥之氣是一回事，背叛魏天帝是另一回事，曹木棉分得很清楚，他苦苦思索許久，終於下定決心，前往兜率宮求見李老君。天帝離去後，玉清宮主趙元始又不知所蹤，天庭無主，虛位以待，暫由李老君與列禦寇輪流執掌，勉強維持下去，相形之下，兜率宮主更好說話一些，曹木棉別無選擇，只能向他和盤托出。

    一路朝三十三天外行去，曹木棉心情沉重，思忖着該如何措辭，他大可說自己以身試險，虛與委蛇，摸清對方的圖謀，但這番言辭如何瞞得過李老君，只盼他看在同殿爲臣的份上，揣着明白裝糊塗，放自己一馬，日後再將功贖罪。無論如何，這件事是他犯錯在先，既然不願徹底倒向什麼妙元天，主動交代是唯一的出路。

    正尋思間，體內幽冥之氣忽然蠢蠢欲動，倏忽分化爲千百縷，如針錐般朝臟腑刺去。事發突然，卻並不讓人意外，曹木棉早防了一手，暗暗冷笑，推動乙木法則，肉身漸次化爲僵木，步履蹣跚越拖越滿，關節處竄出一節節樹苗，枝葉迎風顫動。僵木之軀無有要害，幽冥之氣百般作祟，不損不傷，曹木棉一路拖泥帶水，搖搖晃晃蹩向兜率宮，周身毛孔開合，一絲絲黑氣纏繞不去，青枝綠葉稍一觸及，便枯萎發焦。

    體內幽冥之氣強行排出大半，剩下一二冥頑不靈，曹木棉稍有些急躁，正待加把力消除後患，忽然心生警兆，下意識停住腳步，擡眼望去，只見姜夜悄無聲息出現在眼前，擋住了去路。曹木棉僥倖執拿半部乙木法則，勉強躋身上境大能之列，對同道尤爲關注，天后姜夜早已魂飛魄散，眼前之人乃是一具通靈仙傀儡，身懷雷電法則，委實不可小覷。他費勁地眨了眨眼，嘴脣開合，乾巴巴道：“敢問姜道友，攔住貧道有何貴幹？”

    姜夜靜靜注視着他，一雙明眸中隱隱有電光閃動，似乎爲幽冥之氣所吸引，擋住他去路，毫無讓開的意思。曹木棉心中一動，難不成姜夜也爲幽冥之氣所困擾，故此有所感應，找上門來？正猜疑之際，眼前忽然一花，天翻地覆，恍惚間已落入一片浩瀚無垠雷海，電光決蕩，雷音滾滾，心神爲之失守，一時竟手足無措，乙木法則稍有鬆懈，幽冥之氣趁機鑽入體內，重成禍患。

    姜夜毫不掩飾敵意，雙眉微微豎起，緩緩擡起手來，雷海轟然分在兩旁，一條雷光耀眼的大蛇竄將出來，瞪起銅鈴大的妖目，死死盯住曹木棉，甩動身軀將他緊緊纏住。五行相生相剋，僵木之軀最畏烈火，雷電法則雖然犀利無匹，卻勉強還頂得住，曹木棉定了定神，顧不得驅逐幽冥之氣，全力推動乙木法則，張開域界，於雷海中開闢出一方小天地，先保住性命無礙，再尋求脫身之法。

    姜夜滿頭青絲倒卷而起，如火焰升騰，隨手一握，雷電化爲長槍，光芒不可逼視，下一刻脫手擲出，雷霆萬鈞，勢不可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