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節 攀上了高枝

    默默相對片刻，九天玄女越發焦躁，神魂在體內動盪不安，不知該落向何處。碧霞子察覺到師尊的異樣，無奈地嘆了口氣，扭頭望向郎君，眼中流露出懇求之意。無須開口，申元邛對她所求心知肚明，事實上，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他打了個手勢，示意碧霞子自己拿主意，不必考慮他。

    碧霞子抿嘴淺淺一笑，回望師尊，神情轉爲凝重，她伸出手去，慢慢攤開手掌，托起一枚圓坨坨金燦燦，來回晃動，靈性十足。九天玄女如遭雷擊，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她本能地察覺，金丹對其有莫大的好處，待要伸出手去攫取，指尖尚有半尺之遙，卻戛然而止。

    神魂左衝右突，大喊大叫，九天玄女面目扭曲，痛苦不堪，一點點縮回手去。碧霞子心中大奇，師尊爲何對金丹望而生畏，連碰都不願碰一下，她究竟在擔心什麼？玄女一步步向後退去，慢慢蹲在地上，蜷縮成一團，雙手抱頭，不願擡頭多看一眼。申元邛心中猜測，命運多舛，九天玄女不幸淪爲異類，金丹對修士而言大補，於她卻是大毒，根本承受不起。

    碧霞子幽幽嘆了口氣，心中騰起的一下希望，如火星般熄滅，想了想，她乾脆把金丹遞給郎君，落得個眼不見爲淨。申元邛收起金丹，寬慰道：「劫後重生委實不易，你若想爲她做些什麼，不妨捕些妖物充當果腹之物，她嗜食血肉，生冷不忌，就好這一口。」

    碧霞子心中一動，脫口道：「之前那條妖鰻的……是你故意留在山澗旁的！」

    申元邛微微頷首，妖王血肉可遇不可求，他將內臟留下，結果九天玄女按捺不住急切，在碧霞子與清淨子眼皮子底下露了形跡。他望着縮成一團的玄女，嘿然道：「吃肉喝湯，各取所需罷了，不過這附近的海妖差不多都殺光了，剩下些蝦兵蟹將，只夠填牙縫……」

    碧霞子沉吟片刻，道：「清淨子道友蒐羅藥材，足跡踏遍海外諸島，何處有海妖出沒，心中大抵有譜，此間事了，不妨邀他同行。」

    申元邛道：「金丹藥力磅礴，煉化不易，大隱隱於市，安安穩穩留在平川城，是眼下最好的選擇。拿了他一半丹藥，也算是兩清了，這種事勉強不來，慢慢再打聽吧，最不濟，去羅剎王都，肯定有人知道海妖的下落。」

    碧霞子下意識看了玄女一眼，猶豫道：「那……師尊怎麼辦？」

    申元邛道：「暫時留在此地，等你我動身之時，再來找她。陰氣維繫身軀，又壓制神魂，眼下她雖然渾渾噩噩，心頭還有一絲清明，怕只怕撐不了太久。須得儘早想個穩妥的法子，遲則生變，一旦陰氣反撲，後果不堪設想。」..

    碧霞子心中一緊，鄒起眉頭琢磨半晌，無法可想，只得長嘆一聲。

    二人迴轉石門峯，清淨子兀自打坐運功，煉化藥力，連姿勢都不曾稍變。足足盤坐三天三夜，他才從入定中醒來，周身骨節「噼啪」作響，如炒豆般由輕到響，又由響到輕，反覆九次才收起功法。金丹經祕法粗粗煉化，藏於丹田之內，旁人察覺不到，也奪不走。他起身謝過糜氏夫婦，絕口不提另一枚金丹，建議先迴轉平川城，再從長計議。

    申元邛與碧霞子並無異議，三人即刻動身，翻山越嶺回到平川城，郝羅正翹首以盼，見上師平安迴轉，心中一塊石頭落地。這些日子他忐忑不安，生怕夜叉國聯軍去而復返，城牆已塌，平川城無險可守，光靠他一人如何能力挽狂瀾。好在這一切沒有發生，有三位上師坐鎮城中，他大可睡個安穩覺，不必再擔驚受怕了。

    清淨子自去城主府中歇息，申元邛與碧霞子回到城南別院，月牙兒匆匆出迎，吩咐夏分擺下家宴，爲主人接風洗塵。申元邛在石門峯生啃藥材，炙烤海妖，嘴裏早就淡出鳥來，美酒佳餚的滋味徘徊在舌尖，令人陶醉。碧霞子看在眼裏，嘴角帶着淡淡笑意，爲

    郎君斟酒佈菜，陪他小酌了幾杯。

    月牙兒見二位主人心情不錯，抽空說起胡魁鬥隔三差五遣人來打探消息，當日留下的藥丸早已吃完，藥效顯著，精氣神煥然一新，他花大價錢從大夏蒐羅了不少百年野山參，若得暇，親自登門拜謝，邀他們前去城北胡府小住散心。

    胡魁鬥是平川城首屈一指的豪商鉅富，藥材生意遍佈海外諸島，甚至遠播重洋，連大夏國都有他的商號，可謂手眼通天，多半知道海妖的下落。申元邛慢慢喝完杯中美酒，吩咐月牙兒明日一早備好馬車，去城北胡府走一趟，如諸般主輔藥材不缺，就再爲胡魁鬥合些藥丸。

    碧霞子並不插話，聽憑郎君拿主意，月牙兒聞言心中大喜，滿口答允，心中琢磨着先給胡府送個口信，提前準備一二。

    月上枝頭，清輝匝地，申元邛與碧霞子自去內室歇息，月牙兒喚來半夏收拾殘席，抽空來到別院外。未等她開口招呼，月梢兒匆匆迎上前，原來三位上師迴轉平川城的消息早已傳到胡府，胡魁鬥命月梢兒趕去城南，守在別院外等候，寸步不離，如果當夜沒有迴音，翌日一早，他當真準備親自登門，誠心相邀。

    月牙兒機緣巧合攀上了高枝，月梢兒心中不無豔羨，然而胡魁鬥對她們推心置腹，她捫心自問，做不到像月牙兒一般棄之而去。不過她也沒有怨懟，月牙兒是月牙兒，月梢兒是月梢兒，她們固然情同姐妹，終究性情不同，何況有了月牙兒這條線，對主人而言也是好事。

    月梢兒聽了關照，鄭重謝過月牙兒，言語姿態中有那麼一絲若有若無的生分，月牙兒言笑晏晏，恍若不察，目送她匆匆而去，心中波瀾不驚。她們早已分道揚鑣，各自奔向不同的命運，她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會有好結果，但機會到來時，若不緊緊抓住，她是一定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