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遊大海 第一百一十二章:三副碗筷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瘋紫陽字數:5634更新時間:24/06/27 20:52:02
    漆黑的夜,涼意襲人,雨還在不停地下。

    賈府側院,客房房門大開,屋中的火光映到院中,在地面形成一個梯形光影。

    賈浩仁和被雨淋了的周泉走進房間:“鍾老弟,鄭黑子出事了!”

    宇文耀臉色大變,雙眼瞪得溜圓,下意識地看向鍾爍,滿臉的不可思議。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鍾爍面不改色:“動手的人抓住了麼?”

    捕頭周泉搖頭:“也不知道下毒的人是怎麼做到的,我們根本就沒發現可疑的傢伙。鄭黑子現在是身中劇毒,雖然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但是看那樣子鄭黑子估計是沒救了。”

    見沒抓到人,鍾爍有些失望:“帶我過去看看情況。”隨後鍾爍又轉頭看向六子:“六子,把銀針帶上!”

    冒着雨,幾人乘着馬車來到縣衙。

    走進昏暗的地牢,一股難聞的味道撲面而來,幾人皺了皺眉頭,強忍着不適繼續前進。

    轉過幾道彎,穿過幽暗的過道,幾人來到鄭黑子的監牢前。

    縣丞謝明遠比鍾爍他們早到,正站在牢門前,聽到聲音便扭頭看了過來。

    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鍾爍幾人走進監牢,只見鄭黑子被打的皮開肉綻、渾身污血,黝黑的臉龐被血跡遮蓋,嘴角也溢出血,整個人躺在枯草上昏迷不醒。

    一旁的大夫站起身子,拱手說道:“大人,此人毒入臟腑已經沒救了!”

    賈浩仁沉默着看向鍾爍,而監牢外的謝明遠卻是暗自鬆了一口氣,表情也沒那麼緊張。

    鍾爍面色沉穩,不慌不忙:“將鄭黑子扶起來坐好。”

    六子和宇文耀沒有遲疑,趕緊照做。

    鍾爍來到鄭黑子身邊,摸脈,展開針包,取針,施針,行雲流水,沒有一丁點遲疑,最後盤坐在鄭黑子身後,調動真氣,雙掌前推,精純的真氣涌入鄭黑子體內。

    真氣進入身體後沿着經脈涌動,引得鄭黑子背後的銀針微微震顫。

    周圍的人全都緊張地看向鍾爍和鄭黑子,手心不停地冒汗。

    而一旁的大夫看到這樣的醫治方法卻是眉頭緊鎖,若不是縣令大人在身邊,恐怕他就要開罵了!自己都說沒救了,還要橫插一腳,這不是在打自己的臉嗎?

    沒多久,鄭黑子身體開始抖動,緊接着突然噴出一口黑血,濺了一地。

    “這這這……”

    一旁的大夫瞪大眼睛,面色通紅,激動到說不出話來。

    周圍的人都驚呆了,覺得鄭黑子這下有救了。

    鍾爍收回手掌,起身再次給鄭黑子摸脈。

    良久,鍾爍長嘆一聲,搖了搖頭,慢慢地將銀針拔出。

    賈浩仁皺眉,趕忙問道:“鄭黑子還有救麼?”

    鍾爍站起身子搖了搖頭:“毒已經侵入心脈,只能暫時壓制,至於他能不能活下去就只能看天命了!”

    賈浩仁冰冷的目光掃過周圍的獄吏:“之前有誰接觸過鄭黑子?”

    獄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名字也說不出來。

    鍾爍等人感到失望。

    就在賈浩仁準備發怒時,其中一人卻突然開口:“鄭黑子昏迷前好像說了一個地名。”

    所有人瞬間看向那人,眼神中有激動,也有害怕。

    鍾爍激動地喊道:“快說!”

    那獄吏皺眉想了想:“好像是……下灣村,對,沒錯就是下灣村!”

    賈浩仁看向周泉:“安宜縣有下灣村麼?”

    周泉點頭:“有,並且離縣城不遠,只不過下灣村不是村,而是曹員外的一處田莊。田莊裏面只建了幾個大院子,裏面住的人也不多!”

    鍾爍焦急地說道:“賈兄,快帶人趕過去,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周泉,快,快叫人去下灣村,一個歹人都不能放跑!”

    賈浩仁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鄭黑子昏迷前說的這個地方很有可能和下毒之人有關。

    “是!”

    周泉匆匆離去,周圍的衙役也都跟着離開。

    鍾爍看了一眼鄭黑子:“賈兄,勞煩你坐鎮衙門,我和謝大人去一趟下灣村。”

    賈浩仁沒有猶豫:“好!你們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見賈浩仁都同意了,縣丞謝明遠也只能硬着頭皮跟着走一趟,看向鍾爍的眼神中盡是不滿。

    等鍾爍和謝明遠離開監牢後,賈浩仁命獄吏將鄭黑子擡到縣衙後院。

    來到地面,鍾爍寫下藥方交給六子,並且輕聲說道:“盯緊賈浩仁,有什麼異動等我回來再說!”。

    接過藥方,六子重重地點頭。

    周泉命人將縣衙所有的馬車拉出來,不論是載人的,還是拉貨的全都拉出來。

    鍾爍、宇文耀、謝明遠和衙役們登上馬車,冒着雨,披着蓑衣前往下灣村。

    不一會兒,賈浩仁回到地面,六子將藥方遞過去:“這是我家少爺寫的藥方,或許對鄭黑子的病情有些幫助。”

    “不是沒辦法了麼?怎麼還……”

    賈浩仁雖然疑惑,但最終還是選擇相信鍾爍,並讓衙役去抓藥。

    有了縣丞謝明遠帶隊,很快便叫開城門,一行人像是赴死的戰士,毫無畏懼地衝入重重雨幕。

    幸好下灣村距離安宜縣城不遠,一行人舉着火把很快趕到。

    剛進下灣村,從馬車上下來,衆人便看見前方路上出現許多車轍,積蓄了不少雨水。

    鍾爍眉頭皺起,心道不好,恐怕是來晚了。

    衆人繼續向前走,透過雨幕,前方不遠處的幾座院子的輪廓依稀可見。

    謝明遠讓周泉去院子裏搜查。

    鍾爍和謝明遠則是沿着車轍繼續向裏走,雨滴啪啪地打在身上

    兩人走進院子,只見周泉進去沒多久就返回:“啓稟大人,房間裏面全都是空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鍾爍黑着臉走進房間,一股臭味撲入鼻腔,房中只有靠牆的一張大通鋪,甚至連張桌子都沒有。

    從房中出來,鍾爍又一連看了幾個房間,都是相似的佈局。

    只有一個與其他房間不同的屋子裏有木牀,桌子,椅子等傢俱。

    桌子上還掛着油污,地上散落着一些細小的碎骨頭,大概是雞鴨的,還有一些空酒壇子堆在牆角。

    查無所獲的鍾爍走出房間,看着漆黑的院落,院外的重重山巒,鍾爍眉頭緊鎖:“滅口、轉移,真是好計謀!”

    許久,鍾爍長出一口氣:“回去吧。”

    衆人緩緩走出院子,可當一名衙役從鍾爍旁邊走過時,火把那明亮的火光突然在地上閃過,一抹兒白色映入鍾爍眼簾。

    鍾爍下意識地喊道:“等等!”

    衆人停下來,不解地看向鍾爍。

    只見鍾爍緩緩蹲下身子,焦急地說道:“把火把給我!”

    身旁的衙役雖然疑惑,但在周泉冰冷地目光下連忙將火把遞給鍾爍。

    將火把靠近那白色,鍾爍看得更清楚了,那半截白色已經嵌入溼泥中,幾滴雨珠掛在另一半。

    鍾爍將那白色捏起來,輕聲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周泉急忙走來,掃了一眼:“這是綠楊茶樹的花瓣,現在正是綠楊茶樹開花的時候。”

    鍾爍眼睛一亮,有些激動大喊:“快,快去看看周圍的院子裏面有沒有綠楊茶樹?”

    “小的立刻帶人去查。”

    周泉雖然不解,但他卻依然執行,只因爲他覺得鍾爍絕對不是一般人!

    “你,你,你在這院子裏搜查,其餘的人跟我走。”

    說罷,周泉帶着部分衙役離開。

    鍾爍舉着火把繼續搜尋,不僅又找到一些白色花瓣,還找到一些乾枯的茶樹葉子和新鮮的茶樹葉子。

    不久,周泉帶人回來,將手中的白色花瓣和茶樹葉子攤開:“小的在院子裏面沒有發現綠楊茶樹,只發現一些茶樹花瓣和茶樹葉子。”

    鍾爍喜上眉梢,激動地說道:“院子裏有綠楊茶樹的葉子和花瓣,卻唯獨沒有發現綠楊茶樹,那就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就是這些茶樹葉子和花瓣只能是和留下車轍印痕的馬車一起從別的地方過來的。只要跟着這些葉子和花瓣,咱們就能找到這些馬車躲到哪裏去了!”

    可就在這時,縣丞謝明遠卻給鍾爍潑了一盆冷水:“鍾老弟有所不知,安宜縣周圍的山地種的到處都是綠楊茶樹,路上肯定撒的到處都是,咱們又從何查起?”

    當頭一棒,鍾爍不悅地皺起眉頭:“可這田莊是曹員外的吧?跑得了和尚,他跑不了廟!”

    ……

    折騰了一夜,衆人回到縣衙時,天剛矇矇亮,身上都是溼漉漉的,難受極了。

    看着衙役一臉疲憊的模樣,鍾爍高聲喊道:“各位兄弟今夜辛苦了,趕緊回去休息,今天晚上我在飄香樓請客,望衆位兄弟到時候賞臉捧場!”

    “好,一定去……”

    聽到有人請客,衙役興奮地大吼,心裏的那點不快也都隨風消散。

    衙役離開後,縣丞謝明遠輕聲說道:“忙了一夜,在下實在是熬不住了,先告辭了。”

    鍾爍拱手:“謝大人慢走,晚上在飄香樓等你。”

    謝明遠笑道:“屆時一定到。”

    等所有人都離開,鍾爍來到縣衙後院。

    聽到動靜的六子快步來到鍾爍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道:“少爺,鄭黑子醒了!賈大人一直待在房中,沒有離開,也沒見他接觸過什麼人。”

    鍾爍和六子來到鄭黑子的房間,只見賈浩仁躺在房中的另一張牀上休息,宇文耀趴在桌子上看向門外。

    見鍾爍回來,宇文耀忙起身問道:“怎麼樣了?人抓到了麼?”

    鍾爍搖了搖頭,心中滿是無奈。

    宇文耀眼中也透着一絲失落:“鄭黑子醒了,你快去看看。”

    鍾爍來到牀邊,見鄭黑子果然睜着眼睛看向自己。

    鄭黑子聲音沙啞,艱難地開口:“聽六子哥說,是您救的我?”

    鍾爍沉默着點頭。

    鄭黑子雙眼溼潤:“他們好狠的心,小人爲了他們受盡刑罰,他們卻……卻給我下毒!那水裏面居然有毒,毒的小人話都說不出來,肚子就像有人拿着刀一刀刀切似的疼,要不是有公差大哥巡查,小人肯定就死了!”

    “既然要我死,他們也別想好過!”

    對於鄭黑子的表現,鍾爍很是滿意:“下灣村的院子裏關着的都是什麼人?”

    聽到這話,鄭黑子有些意外:“你們沒抓到?也是,他們既然都給小人下毒,那裏的人肯定早就被帶到別的地方了。”

    頓了頓,鄭黑子繼續說道:“下灣村那裏關的是女人,水靈靈的女人,掐一下能流出水的女人。他們有的是從鄉下買來的,有的是被騙過來的……曹化新這個老渾蛋喜歡女人,每年都會經手好多女人。”

    聽着鄭黑子講述,房內的人都變了臉色,賈浩仁也被吵醒,坐起來靜靜地聽着。

    宇文耀猛地一拍桌子:“這個雜碎是真該死!千刀萬剮都不爲過!”

    按下心頭的怒火,鍾爍咬着牙問道:“你知道曹化新會將下灣村那些人轉移到哪裏嗎?”

    鄭黑子嘆息一聲:“小人只知道有這麼個地方,那裏是曹化新的老巢,裏面藏着許多女人,但是小人從來都沒有去過。即使在府中知道有這麼個地方的人也不會超過一巴掌。”

    鍾爍點點頭,試着問道:“你知道葫蘆山麼?”

    鄭黑子的眼神中充滿疑惑:“小人自小生在安宜縣,從未聽說過什麼葫蘆山。”

    沒問出什麼有用的消息,鍾爍有點失望。

    扭頭見賈浩仁醒了,鍾爍忙開口:“賈兄,傳曹化新到衙,小弟有話要問他。”

    賈浩仁皺起眉頭,有些擔憂地看向鍾爍:“你一夜沒睡,不需要休息麼?”

    鍾爍苦笑一聲:“時間緊迫,我怕來不及。”

    “好吧。”

    明白鍾爍的心情,賈浩仁只得同意。

    可賈浩仁剛走到門口,鍾爍突然想起來問道:“賈兄,知道鄭黑子醒來的有幾個人?”

    “只有我、宇文老弟、六子,還有你。”

    鍾爍很是滿意:“很好,這件事要保密,暫時就只能我們幾個知道,有其他人在的時候,鄭黑子你也要裝作昏迷,否則還會有人殺你!聽明白了麼?”

    鄭黑子連連點頭。

    房中衆人也都點頭同意,之後,賈浩仁轉身離開。

    六子倒了一杯溫茶,遞給鍾爍。

    喝了一口茶,鍾爍看向鄭黑子:“鄭黑子,前任縣令楊弘方逼死春草時,你當時在場麼?”

    此話一出,六子和宇文耀全都看向鄭黑子。

    鄭黑子沉默不語。

    “鄭黑子,你不要怕,只要你老實交代,最後賈大人審判的時候一定會減輕你的刑罰。”

    鍾爍感到自己觸碰到了案子的關鍵,心中隱隱有些激動。

    鄭黑子有些意動:“真的麼?”

    鍾爍拍着胸脯保證:“當然,我可是賈大人的朋友,說話算話!”

    鄭黑子眨了眨眼,抿了抿嘴脣,還是有些猶豫。

    見鄭黑子依舊沒有下定決心,鍾爍決定再加一把火:“別忘了,昨夜曹化新可是給你下毒,他可是要你的命,難道你不恨他嗎?”

    一提起這事,鄭黑子氣得咬牙切齒,雙拳緊握:“當然恨,小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小人給他當牛做馬,賣了這麼多年的命,可是他竟然要害小人。拍拍手想把自己摘乾淨?休想!”

    鍾爍見火候差不多,趁機問道:“逼死侍女春草的時候,你在場麼?”

    鄭黑子正在氣頭上,下意識地說道:“春草根本就不是被逼死的,她整日裏和曹化新睡在一起,又怎會和別人睡一覺便自盡了呢?”

    得知真相的衆人大驚,鍾爍急忙問道:“那春草究竟是怎麼死的?”

    鄭黑子道:“是我和李二牛架着她撞柱而亡!”

    鍾爍卻是不解:“李二牛又是誰?你和李二牛爲何要殺她?”

    鄭黑子道:“李二牛是小人的同村朋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如今同在曹化新府上做事。不過小人和李二牛殺害春草,全都是受了曹化新的指使,絕不是我們自己的意思。至於曹化新爲什麼要殺她,小人也不知道。”

    鍾爍皺眉:“當時前任縣令在幹什麼?”

    鄭黑子道:“縣令大人已經喝醉了,還是小人將他扶到房間休息,並將他的衣服都脫下來。”

    鍾爍沉吟一番繼續問:“當時有沒有什麼讓你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鄭黑子皺眉想了想:“您別說,還真有一些奇怪的事情。”

    “快說!”

    鄭黑子道:“小人在給縣令大人脫衣服的時候,縣令大人突然拉着小人說‘告訴本官,你是誰?葫蘆山究竟在哪?’。”

    鍾爍臉色大變,激動到大喊:“葫蘆山?他提到了葫蘆山?”

    就連宇文耀都站起身子,雙眼緊緊地看向鍾爍:還真被他找到線索了!

    見鍾爍如此激烈的反應,鄭黑子卻是有點懵:“對,您這一說小的想起來了,就是您剛纔說的葫蘆山,縣令大人當時說的就是葫蘆山,絕對不會錯!”

    追查的方向沒有錯,鍾爍興奮地繼續問:“前任縣令還說什麼了?”

    鄭黑子搖頭:“別的就沒什麼了。”

    鍾爍仍舊不死心,還想挖出些線索:“當時還有什麼讓你感到奇怪的地方?”

    鄭黑子面露難色:“真的沒有了。”

    鍾爍笑呵呵地安撫鄭黑子那緊張的情緒:“別着急,你慢慢想,這對我來說很重要,對你減輕刑罰也很重要!”

    鍾爍越這樣會說,鄭黑子越是焦急,甚至急得都冒出汗:“小的記得酒桌上放了三副碗筷,沒錯,桌子上放了三副碗筷!”

    鍾爍覺得不對勁,焦急地追問:“三副?你確定沒看錯?”

    鄭黑子點頭,眼神中透着堅定:“絕對不會錯,肯定是三副!旁邊還有吃的骨頭呢!”

    鍾爍道:“你知道曹化新當時請的還有誰麼?”

    鄭黑子搖頭:“不知道,小人只知道有曹化新請縣令大人賞花。小人去後花園的時候也沒有看見其他人。”

    鍾爍皺眉思索:“不對,當時肯定還有第三個人,這個人會是誰呢?誰能和楊弘方、曹化新坐在一起呢?”

    下一秒,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鍾爍眼睛瞬間睜大:“是他!”

    想通之後,鍾爍伏在六子耳邊低語,然後六子匆匆離開。

    一旁的宇文耀皺眉,但是他沒開口詢問。

    身爲皇帝近衛的他知道,有些事情該知道的自然就會知道,不該知道的事情知道了,就會變成催命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