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遊大海 第一百一十一章:打草驚蛇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瘋紫陽字數:4202更新時間:24/06/27 20:52:02
    “鄭黑子,聽說前任縣令是在曹員外府上犯事的,之後被朝廷罷官流放,是麼?”

    鍾爍突然間提到前任縣令,鄭黑子嚇得臉都白了,後背是直冒冷汗。

    謝明遠眼底則滿是驚恐,心臟劇烈地跳動着,就連呼吸也在不知不覺間加重。

    賈浩仁和宇文耀看向鍾爍的眼神中充滿疑惑,不明白鍾爍爲何突然會過問這件事。

    見鄭黑子不吱聲,鍾爍又問了一遍。

    這一次鄭黑子連忙回答:“是的。”

    鍾爍擡腳轉到鄭黑子身後:“我對此事倒是有些好奇,你能講講當時是怎麼回事麼?”

    頓了頓,鄭黑子顫顫巍巍地回答:“當時小的不在場,不知道詳情,後來聽說是縣令大人喜歡春草,想要她到房中侍奉,可是香草不願意。可她又哪裏是縣令大人的對手,縣令大人強行要了她的身子,之後她便自盡了。”

    鍾爍皺起眉頭:“香草是誰?”

    鄭黑子解釋:“香草是府上的婢女,人長得挺漂亮的。”

    鍾爍繼續問道:“後來呢?”

    鄭黑子道:“後來縣令大人就被老爺抓起來,送到縣衙。”

    鍾爍回頭看向縣丞謝明遠:“謝大人,當時這件案子你是知道的吧?”

    謝明遠心中一凜,點了點頭:“是的,前任縣令楊弘方酒後亂性,逼死曹家侍女香草,被曹家家主曹化新押到縣衙,之後經揚州府衙審判,報於刑部、大理寺,經陛下批示和中書省審議後,將前任縣令楊弘方奪官罷職,流放營州。”

    鍾爍卻是有些詫異:“這個曹化新也是魄力十足,竟敢扣押一縣之長?”

    謝明遠笑道:“家裏出了人命,估計曹化新也是被逼的沒辦法,才出此下策。”

    點點頭,鍾爍道:“賈兄,讓書吏錄下口供,鄭黑子簽字畫押吧。”

    賈浩仁看向周泉:“去把書吏叫來。”

    很快,書吏帶着紙筆墨趕來,鄭黑子又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簽字畫押之後,鍾爍冷眼看向鄭黑子:“鄭黑子,我再問你一遍,真的是你自己想要搶春花,不是別人指使你?”

    鄭黑子渾身顫抖,咬着牙說道:“是小的自己的主意,沒有別人指使!”

    鍾爍看向賈浩仁:“賈兄,我看不動大刑這小子是不會說實話的。”

    賈浩仁點頭:“周泉,將鄭黑子及其手下押入大牢,大刑伺候,直到他們開口爲止。”

    “是。”

    鄭黑子及其手下驚恐地大吼:“饒命,大人,饒命啊……”

    周泉和衙役上前將鄭黑子等人押走。

    鍾爍笑呵呵地說道:“謝大人,正式介紹一下,我是賈兄的朋友,姓鍾名樂,你叫我鍾老弟就行。”

    賈浩仁、六子和宇文耀詫異地看了鍾爍一眼,但他們都默契地沒有多說什麼。

    謝明遠皮笑肉不笑:“本官謝明遠。”

    又寒暄一番,謝明遠拱手:“賈大人,卑職還有事要處理,就先告辭了。”

    賈浩仁道點了點頭。

    等謝明遠走後,大堂中就剩下鍾爍幾人。

    鍾爍看向店家和春花:“鄭黑子已經被押進大牢,不會有人再找你們麻煩,你們可以放心地擺攤了!”

    店家拉着春花跪下,雙眼溼潤:“多謝先生,多謝縣令大人……”

    鍾爍和賈浩仁將兩人扶起來,鍾爍輕聲說道:“以後遇到這些事,就來報官,這些惡棍流氓即使再有權勢,也總會有人收拾他,記住了麼?”

    店家激動地點頭:“記住了,記住了!”

    等店家和春花離開縣衙後,賈浩仁道:“鍾大人遠道而來,不如去本官家中坐坐,好爲您接風洗塵。”

    鍾爍道:“如此甚好,不過賈兄,咱們也算是舊識,叫我鍾老弟就行,不用那麼客氣。”

    “請!”

    能和左相的孫女婿攀上關係,賈浩仁心中大喜。

    於是,幾人來到賈浩仁家中,互相介紹一番,坐下閒聊。

    沒多久,一桌豐盛的酒菜出現在衆人面前。

    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餚,想起江淮百姓還處在鹽荒中,鍾爍心中滿是苦澀,不由得嘆息一聲。

    賈浩仁看了鍾爍一眼:“可是這些菜不合鍾老弟的胃口?”

    鍾爍搖了搖頭:“江淮鹽務乃我朝重中之重,上連百姓,下牽稅收,鹽運斷絕一日,百姓就要多遭受一天的罪,朝中稅收就要遞減。陛下將如此重任託於小弟,小弟心中着急啊!”

    賈浩仁給鍾爍倒了杯酒:“中書省下發各部院,各道州縣衙門的公文,哥哥已經收到了,你們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

    “老哥我剛到揚州府衙報道時,揚州刺史周遠山暗示我私鹽一事不要抓得太緊。若是太緊,百姓就會吃不上鹽,若是不管不顧,又會助長那些奸人囂張的氣焰。因此在安宜縣,老哥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一能做的就是時不時地抓上一批私鹽販子,警告他們不要太放肆。”

    鍾爍眉頭緊鎖:“官鹽不暢,私鹽不絕,稅收就會減少,軍餉、俸祿便會不足,這是在挖我朝的根基,長此以往,是要出大亂子的!”

    賈浩仁點頭:“誰說不是呢?可老哥我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想做些事也心有餘而力不足。誰能讓官鹽運進來?誰能讓鹽船不出事?做不到啊!山陽瀆中的淤泥積攢得太快,疏通沒多久就被堵上了!聽說來了幾任欽差都無能爲力。”

    衆人沉默着碰了一杯,仰頭嚥下。

    給賈浩仁倒了一杯,鍾爍向賈浩仁身邊靠了靠,壓低了聲音:“哥哥,你說山陽瀆爲什麼過其他貨船沒事,偏偏只有鹽船出問題?”

    賈浩仁心中一凜:“你的意思是鹽船傾覆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鍾爍表情嚴肅,重重地點頭:“除了人禍,小弟想不出別的可能。自我朝建國,建都揚州,山陽瀆開通多年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怪事,後燕國覆滅,陛下遷都洛州,二十餘年來山陽瀆也沒有出過禍事。可爲什麼這兩年鹽船不斷在山陽瀆傾覆,不是人爲還能是什麼?”

    賈浩仁略微沉吟:“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劫官船?”

    鍾爍搖頭嘆息:“現在還不好說啊。”

    ……

    不知不覺間,夜幕已然爬上天際,小雨淅瀝瀝地下着,一名黑衣人敲開曹府的後門,然後被請進曹化新的書房。

    見到來人,曹化新感到詫異,下意識地說道:“你怎麼來了?”

    黑衣人道:“今天衙門出事了,你知道嗎?”

    曹化新親自給黑衣人倒了杯茶:“我已經收到消息,黑子被抓,關在大牢裏受刑,不過只要上下打點一番,我相信黑子能扛過去。”

    黑衣人語氣變冷:“今天縣衙來了三位不速之客,爲首的叫鐘樂。這三人明面上是賈浩仁的朋友,可在審問鄭黑子時,他們卻過問了楊弘方逼死侍女一事!”

    曹化新皺起眉頭,感到不安:“你覺得他們是欽差?朝廷要重新調查此案?”

    黑衣人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清楚,但我感覺他們一定有官身。黑子因爲去老王頭的攤位鬧事被抓,在審問中,黑子沒有將你供出來,一口咬定是自己看上了春花。可那鐘樂竟然不信,執意要給黑子動刑。我想這一次他們不問出點什麼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曹化新搓了搓臉:“你的意思是?”

    黑衣人的眼神漸冷:“決不能讓漣漪氾濫成波瀾!”

    喝了口茶,曹化新沉思良久才說道:“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轟隆隆……

    雷聲陣陣響徹世間,電光閃閃劃破蒼穹,雨漸漸下大了!

    賈府側院

    客房中燈火通明,三道人影映在牆壁上,搖搖晃晃。

    宴席早已結束,鍾爍三人被安排到側院休息。

    可宇文耀卻是滿肚子的疑問,躺在牀上翻來不去地睡不着,於是他便來到鍾爍房間詢問。

    六子起身給鍾爍和宇文耀倒茶。

    宇文耀喝了口茶:“鍾老弟,那鄭黑子明顯是在裝傻,他背後之人肯定是那個什麼曹員外。可你爲什麼偏偏要問楊弘方一事?”

    鍾爍微微一笑:“宇文兄說的不錯,能指使鄭黑子的必然是曹員外,可曹員外背後還有誰,咱們不得而知。審問楊弘方,是因爲咱們剛到安宜縣,有許多事情都還不清楚,需要借用楊弘方一案探探路,並且案我總覺得有些奇怪。”

    宇文耀皺了皺眉頭:“朝廷已經有了結論,這還有什麼可奇怪的?”

    鍾爍卻搖了搖頭,並不認同宇文耀:“根據店家所說,楊弘方在沒有罷官之前,安宜縣衙曾經多次抓捕鄭黑子,說明那時安宜縣衙和曹化新還不是一路的,曹化新只能從報官的苦主下手想辦法讓他們撤銷訴狀。”

    “可自從前任縣令楊弘方丟官罷職之後,安宜縣衙就和曹化新勾結在一起,鄭黑子變得肆無忌憚,肆意欺壓百姓,雖然安宜縣衙也將其抓進大牢,但是沒多久就會被放出來,甚至那些報官的苦主事後也被鄭黑子報復。”

    “前後對比,說明在楊弘方罷職之前,將鄭黑子關進大牢的一直都是楊弘方一力主導的,從曹化新將楊弘方抓起來送到衙門,也可以看出楊弘方和曹化新不是一路人。”

    喝了口茶,鍾爍繼續說道:“若楊弘方和曹化新是一路人,那麼逼死侍女春草後,曹化新肯定會將這事掩蓋,而不是將楊弘方送到縣衙。可他們既然沒有勾結在一起,甚至楊弘方和曹化新還處於敵對關係,那楊弘方又爲什麼會去曹化新府上赴宴?這說不通!”

    “並且曹化新極好女色,鄒氏說她被賣到一個富戶家中,那富戶很有可能就是這個曹員外。”

    宇文耀下意識地問道:“那你爲什麼不將鄒氏帶來指認曹化新?”

    鍾爍苦笑一聲:“鄒氏和曹化新在明面上沒有任何關係,到時候,曹化新若是死不承認,你能怎麼辦?”

    宇文耀臉一板,冷聲說道:“當然是大刑伺候!老子就不信他能扛得住?”

    鍾爍道:“即使曹化新暫時承認,到大理寺複覈此案時,他突然翻供,你又能怎麼辦?”

    宇文耀微微愣住,可隨即問道:“那對鄭黑子用刑,你就不怕他翻供?”

    鍾爍一臉無所謂地說道:“我不是要鄭黑子的口供,而是爲了打草驚蛇!”

    宇文耀心底泛起疑惑:“打草驚蛇?這是什麼意思?”

    鍾爍解釋:“既然曹化新和楊弘方不是一路人,那麼楊弘方酒後亂性,逼死侍女春草一案很有可能是被曹化新誣陷的,曹化新必定心裏有鬼。”

    “而鄭黑子作爲曹化新的心腹,誣陷楊弘方一事肯定有參與。白天我對鄭黑子揪着不放,讓衙役對其嚴刑逼問。當時縣衙大堂上那麼多人,此事肯定會傳到曹化新耳朵裏。咱們只需要靜靜地等待他自亂陣腳即可。”

    宇文耀若有所思:“可這和鹽務一事又有什麼關係?”

    鍾爍解釋:“南下途中小弟也給宇文兄說過,鄒氏的父親鄒廣澤是個鹽商,曾幫助過官府運鹽,賣鹽,可他爲什麼會死在射陽河?”

    宇文耀沉吟一番:“你是說鄒廣澤是被仇殺?”

    鍾爍點點頭:“斷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鄒廣澤協助官府販平價鹽,自然會觸動那些私鹽販子的利益,因此將鄒廣澤殺掉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幕後之人派來的殺手。”

    “而鄒廣澤被殺之後,鄒氏首先被賣到安宜縣一富戶家中,假若這個人就是曹化新,那只要抓住曹化新,就有可能接觸到那羣殺手,進而順藤摸瓜抓住販賣私鹽的人,得到私鹽的來源。”

    “厲害!”

    宇文耀恍然大悟,滿臉的佩服:“不過,鍾老弟覺得這些私鹽是從何而來?”

    鍾爍冷哼一聲,怒道:“中書省已經下令,鹽城縣製作的所有海鹽不得私自販賣,除了自用以外,全都要裝入官船,運往江淮地區。所以哪有那麼多私鹽能賣?那些鹽販子手中的鹽肯定是從官船上劫來的官鹽!”

    宇文耀是滿臉怒氣,猛拍桌子:“這些雜碎,這是要將江淮的百姓逼入死地啊!要是抓住他們,老子非活剮了他們不可!”

    砰砰砰……

    可就在這時,突然傳來劇烈的敲門聲。

    六子趕緊過去開門,鍾爍和宇文耀也扭頭看過去。

    吱呀一聲打開門,賈浩仁和一身是雨的捕頭周泉走了進來:“鍾老弟,鄭黑子出事了!”

    宇文耀猛地看向鍾爍,眼神之中滿是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