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抄家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樹上木字數:5379更新時間:24/06/27 20:35:23
“不知小人怎麼得罪了這位貴人,還請明言,小人一定賠禮道歉?”
李大德一邊喊着,一邊往後退着。
他可以感覺得出來,眼前這個有些肥胖的壯漢,是真的想要殺他。
“你都可隨意殺人,本宮也可隨意殺你!”朱高熾怒聲道。
李大德急忙說道:“這位貴人,我和這些賤民不一樣,我讀過聖賢書,是這裏的糧長,是給朝廷收糧食,家父還曾進入京師,見過洪武帝,小人與縣尊,還有縣裏那些士紳老爺們,都有交情!”
朱高熾厲聲道:“所以,你就可以隨意多收稅,刻意盤剝你的這些鄉鄰鄉親?”
“這位貴人誤會小人了,小人這些稅都是按照朝廷下發的名目收取的!”
李大德連忙解釋道,滿臉真誠。
“朝廷下發的名目?”
朱高熾更怒,“朝廷什麼時候下發要徵收車腳錢、黃糧錢這些稅收的名目了?
你說說,是戶部,還是稅課司?”
“這……”
李大德一愣,怔怔的看着朱高熾。
“敢問貴人,是何人?”
“大膽!”
一個校尉怒斥一聲,“殿下在問你話,你只需回答便可!”
“殿下?”
李大德腦子一懵,兩腿有些發軟,是藩王,還是郡王?又或者是哪位皇孫?
“好膽,你這老賊還敢如此無禮,見到殿下,不回話也不見禮,可是要造反?”
早就對李大德來氣的校尉,直接上前,對着李大德踹了一腳,將李大德踹翻在地後,又原話返回。
“不,小人不敢!”
回過神之後,李大德便急忙從地上爬起來,不顧身上的疼痛,朝着朱高熾連連叩頭。
“還請殿下饒命,小人有眼無珠,不知殿下駕臨,未能遠迎!”
隨後,李大德便又小心翼翼問道:“不知殿下是哪位……”
“放肆,殿下身份,也是你這小民可打聽的?”
那名校尉,再次怒斥道。
“是,是,小人多嘴,小人不敢多問!”
李大德再也不復剛纔在一衆百姓面前的囂張跋扈,滿臉謙卑。
“殿下遠道而來,小人斗膽,請殿下前去小人家中,歇息一會,小人定會好好招待殿下!”
“你家中的錢財,可是你從這些百姓手中,剝削而來的?”
朱高熾再次冷聲問道。
“殿下明鑑,小人自從上任糧長以來,一向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從來不敢盤剝百姓……”
李大德連忙說道。
只是,不等李大德說完,已經被解救下來的崔大牛,直接噗通一聲,跪在朱高熾面前,大聲哀嚎。
“殿下明鑑,李大德此賊,仗着其李家是嘉定縣的大戶,成爲糧長之後,便經常隨意增加賦稅。
先帝還在之時,還好一些,繳完賦稅,我等還能勉強餬口。
但是,隨着陛下即位,這裏的賦稅,各種賦稅一次比一次高,現在他已經開始打起我們這些百姓家中的良田了!”
“還請殿下爲小民主持公道啊……”
“殿下,這些刁民胡說,小人從來不敢隨意亂加賦稅,更不敢盤剝百姓!”
李大德慌了,連忙解釋道。
朱高熾冷笑一聲,死死盯着李大德,“那你告訴本宮,你所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賦稅,是何人讓你徵收的?”
“本宮……太子殿下?”
李大德仍是沒有回話,而是瞪大眼睛,緊緊盯着朱高熾,滿臉不敢置信。
怎麼可能是太子殿下?
糧長,在大明,可是徵解田糧的基層半官職人員,地位比一些吏員都高。
尤其是在南方這些省府,洪武四年,老朱還規定,直隸、浙江、江西、湖廣、福建等地,納糧一萬石左右的地方爲一區,還指派大戶世充糧長,負責徵收和解運田糧。
另外,糧長還有擬訂科則、編制圖冊、申報災歉、檢舉逃稅、催辦糧差的職權。
甚至,一些糧長,還可以入京見到皇帝,若是做的好,還可以被誇獎,並被授官,一舉登天!
憑藉這些,這些大戶糧長簡直就是十裏八鄉的土霸王,可以隨意利用職權欺壓鄉民,中飽稅款,撈盡各種油水!
李大德就是從他父親手中繼承過來的糧長一職,也讀過一些書,與縣裏很多有功名的讀書人,都是好友,見識自然不淺。
這會兒,回過神後,終於想明白了,朱高熾嘴中那句‘本宮’意味着什麼。
不過,這下越是驚恐。
甚至,混身都在打顫。
若是別的藩王或是郡王、皇孫,他還可以應付過去。
但是,這位是太子殿下,大明儲君啊……
“嗯?”
見此,朱高熾臉色更是陰沉,再也沒了耐心,看着李大德滿眼冷冽。
“你若是不言,休怪本宮對你動刑!”
瞬間,便有兩個校尉,走到李大德左右兩側。
“殿下,小人,小人……”
李大德一顫,驚恐的看了一眼朱高熾,便支支吾吾道:“回稟殿下,是縣裏面的發下的名目!”
“是嗎?”
朱高熾輕輕一笑,隨即臉色一冷,“來人,去將嘉定縣的知縣、典史、縣丞、主簿,還有稅課局大使,都給本宮召來此處!”
“末將遵令!”
一隊校尉,便直接領命前去。
地上,李大德臉色一白。
不過,周圍的所有百姓,都是滿臉喜色。
這時,一個校尉,已經將李大德剛剛所坐的椅子,甚至是桌子,都搬個了過來,擺在朱高熾面前。
朱高熾翻看那本賬本,看了幾頁,便怒不可遏,死死盯着李大德,寒聲問道:“李大德,咱想知道,你到底加了多少的稅,能將原本的賦稅,居然給提高了兩番還要多?”
“兩番?”
周圍,崔大牛與大石等百姓,都是一驚,隨即便是怒瞪着李大德,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李大德給活生生剝皮抽筋。
“你這廝怎麼這般狠毒,將賦稅翻了兩番?”
“李大德,妄你李家還是我十裏八鄉的大戶人家,被大家夥尊重,但沒想到你這般缺德,這般坑害按摩俺們這些鄉鄰百姓……”
李大德沒有理會那些叫囂謾罵的百姓,只要將朱高熾應付過去,他李大德可以隨意擺弄這些百姓們。
因此,只是一個勁的辯解着,“殿下明鑑,小人也是沒有辦法。
小人負責擬訂科則、編制圖冊、申報災歉、檢舉逃稅、催糧收糧,這些都要用很多人手,小人需要從稅收上,留下一些損耗,來僱這些人手。
別的不說,光是運糧的損耗,就很……”
“行了,不必巧言辯解!”
朱高熾淡淡看了一眼李大德,說道:“皇爺爺見識過前元那些惡紳惡吏的貪得無厭,對百姓們的盤剝之狠。
因而,在洪武初年,覺得爾等都是鄉裏鄉親的,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給自己人收稅,不會太爲難,更不會欺男霸女,盤剝百姓。
這才專門讓你們這些大戶人家,當一區的糧長,每年還要見上一見你們這些大戶糧長。
沒想到,你們這些大戶糧長盤剝起自己人來,更是心狠手辣,貪婪無度!
這才幾年,你便已經想着讓他們去抵押田產,讓他們家破人亡,那若是再過幾年,這裏的人豈不是全成了你李家的奴僕……”
李大德心中更是誠惶誠恐,他也正是這般打算的!
“誰敢找我李家的麻煩……”
這時候,一羣壯漢從遠處跑了過來,近前的護衛打扮之人,手中全是一柄柄寒光閃閃的鋼刀。
後面,還跟着一羣麻衣破洞的下人或是佃農,手中拿着各種鐵鍬、耙子!
一個身穿絲綢衣物的青年,還有幾個中年,怒氣衝衝的從人羣中走了出來,剛怒罵一句,便發現了不對勁,直接瞪大眼睛!
“兆兒,老三,老五,還不速速過來跪下?”
李大德急忙喊道。
李兆一臉驚疑:“爹,他們這是?”
他只是聽說,他爹帶人收賦稅之時,有一羣人鬧事,就急急忙忙帶人趕來了,沒想到居然是一羣兵將?
“放肆!”
一個校尉怒瞪雙眼,“竟敢對殿下亮刀兵,可是要造反?”
“鏘!”
話落,身後一衆禁衛,齊刷刷抽出腰間鋼刀,甚至還有些拿出弓弩,將李兆等人包圍住。
“速速放下武器,若不然格殺勿論!”
“放下!”
“放下……”
“爹?”
李兆與一衆李家護衛佃農,頓時兩腿一軟,滿臉驚恐!
他們只是想要爲自家老爺撐撐腰,壯壯威勢,怎麼就惹上一位殿下,還要被按上造反的名頭?
他們雖然人多,但眼前這羣渾身煞氣的兵將,一看就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才,要是殺他們,他們絕對活不了。
而且,哪怕他們被殺了,也是白死,甚至還會牽連家人!
後面,幾個扛着鋤頭鐵鍬的佃農,早已嚇的坐在地上,手中的鋤頭鐵鍬扔在一旁,身下緩緩出現一片水漬。
“這是太子殿下,爾等想要找死不成,趕緊扔下武器,乖乖跪下!”
李大德急吼吼道。
“太子殿下?”
“噗通噗通……”
李兆與一衆人更是滿臉驚懼,連忙丁零當啷的扔下手中刀具,朝着朱高熾連連叩頭。
“小人見過太子殿下!”
“見過太子殿下……”
“呵呵!”
朱高熾冷冷一笑,“李家在這一片,果然是威風啊!”
李大德冷汗直冒,誠惶誠恐道:“小兒性子魯莽,衝撞了太子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無妨!小事爾……”
朱高熾緩緩擺了擺手,並不是太在意。
因爲這會,一旁的一衆禁衛,已經將李家一衆護衛手中的鋼刀,全部收繳在了一旁。
李大德鬆了一口氣。
“最重要之事,便是這些多出來的賦稅,你也大可隱瞞,最多不過多受一些皮肉之苦罷了,本宮既然來了松江府,那必定要將此事,徹查個乾淨……”
“……”
李大德渾身一僵,不過卻仍是沒有說些什麼。
而朱高熾,也沒繼續多問,只是緩緩低着頭,繼續看手中的賬本。
看完之後,將賬本一合。
“來人,前去李家!”
“是,殿下!”
一衆校尉連忙應道。
“另,爾等這些繳納賦稅的百姓,若是無事,也可跟着,咱一會要好好審一審嘉定縣這些官員與糧長!”
“多謝殿下!”
“殿下仁慈……”
那些百姓們,一個個都是滿臉大喜,急忙跟上。
哪怕是交完賦稅,他們還要去幹活賺錢,這會也都不可能去了。
對於朱高熾的安排,郭安一直站在一旁,默默不語。
從哪查都是查,反正這次,松江府的官員們,應該大部分都跑不了了!
他們的家人親戚,都會成爲他們郭州的百姓!
想着,郭安莫名的覺得動力十足。
……
李家,居然也是一處大莊園,佔地至少有三個村落那麼多,真是一家大戶人家。
隨着一衆禁衛查抄,一片雞飛狗跳。
半個時辰後。
兩個校尉,滿臉怪異的來到朱高熾身旁。
“回稟殿下,李家一共抄查出白銀一萬餘兩,銅錢三萬多貫,寶鈔七萬多兩,各種珠寶兩大箱……另外,還有糧食,三萬兩千五百多石!”
“三萬兩千五百石?”
朱高熾直接瞪大眼睛,滿臉驚疑,“還有這麼多的錢財,區區一個鄉下大戶人家,怎會存下這麼多錢糧?”
“砰砰!”
而一旁的李大德,早在那兩個校尉說完之後,十分乾脆的跪在地上,狠狠的叩了幾顆響頭。
“太子殿下,洪武帝之時,曾曰,糧長其掌牧民租,免有司科擾之弊,糧長有犯,許納鈔贖罪!
小人自知犯有大罪,願用家中所有錢糧來贖罪!”
“贖罪?”
朱高熾忍不住譏諷的瞥了一眼李大德,“你倒是會想好事,洪武年,朝廷確實會對糧長厚待,可以罪減一等,乃至花錢免刑。
但是,只能贖免雜犯,若是以權謀私,貪贓枉法,又或者是盤剝欺壓百姓之罪,只會罪加一等!”
李大德渾身一癱,眼中滿是絕望。
朱高熾朝着禁衛吩咐道:“將那些錢糧都登記造冊,等到陛下派人前來接收!”
“是,殿下!”
禁衛離去。
李大德突然想起什麼,又是滿臉激動,“殿下,小人雖有盤剝百姓,但那些百姓都是一羣刁民,整日想着如何偷稅逃稅,小人李家對大明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而且,小人李家,也對大明繳納賦稅,每年都會繳納不少……今年,還是繳納了兩百多石糧食啊!”
“你李家共有多少田畝?”
朱高熾開口問道。
李大德神色一滯。
一旁,郭安卻是已經將李家的田畝與錢糧,都給理清了,直接開口說道:“殿下,李家一共有水田七百畝,旱田一千二百畝。
另外,朝廷給這裏的收稅定額只有一萬三千石,但這廝定下的收稅定額,卻是高達三萬兩千石,若是再加上那木鬥還有問題,實際收上來的更多!”
李大德瞪大眼睛,滿臉驚恐的看向郭安。
此人怎麼會計算的這般快?
朱高熾頓時滿臉陰沉,“來人,將李家所有人,都關押起來,不準放跑一個!”
“末將遵令!”
一個校尉領命離去。
李大德臉色大變,連忙嚎叫起來,“殿下饒命啦,小人……”
“閉嘴!”
朱高熾怒喝一聲,“咱不想聽你這奸賊狡辯!”
一旁,一個禁衛不知從哪掏出一塊臭布,塞進李大德的嘴裏。
整個李家正堂,頓時安靜了下來。
又過了一會。
嘉定縣的知縣、主薄、典史、縣丞,還有稅課局的官員,都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微臣嘉定縣知縣陳冶參見太子殿下!”
“微臣嘉定縣縣丞賈全參見太子殿下!”
“微臣嘉定縣典史……”
“諸位卿家免禮!”
朱高熾一臉溫和的笑了笑,便說道:“此次,本宮前來巡視,沒有提前通知諸位卿家,沒有驚擾到諸位吧!”
“殿下能來微臣治下,是微臣天大的榮幸!”
知縣陳冶急忙說道,不過注意到一旁那嘴裏帶着一塊臭布,滿臉絕望的李大德,心中卻滿是惶恐。
“是嘛?”
朱高熾再次輕輕一笑,“但是,諸位卻是給本宮一個天大的驚嚇啊!”
陳冶與賈全等人,都不由大驚。
“微臣惶恐,不知殿下可是誤會了什麼了?”
“哼!”
朱高熾拿起那本賬本,直接朝着知縣陳冶等人砸了過去“咱想知道,定舡錢、點舡錢、沿江神佛錢、車腳錢包納運頭米錢、認役錢、黃糧錢、造冊錢、竹簍錢、口食錢……這二十多種額外的稅,是何人所定?”
“還有,收稅定額只有一萬三千石的糧長,卻是可以收到三萬兩千石?
諸位父母官,這些何人所定?
分要逼着你們治下的這些百姓們,賣田賣房,賣兒賣女,家破人亡,才能顯現出諸位的政績來?”
“殿下息怒!”
陳冶與賈全等人聞言,頓時臉色大變起來。
急忙拿起面前的賬本,裝模作樣的看了起來。
其實,不用看,他們也知道,朱高熾說的都是真的。
各州縣的糧長,私收賦稅,中飽私囊,他們都知道一些。
但是,他們卻是怎麼也沒想到,這些糧長居然這般狠厲,敢額外加收這麼多的賦稅名目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