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朕考考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林家龍女字數:3994更新時間:24/06/27 19:59:39
    顯而易見的是,有這麼一個大聰明且復古的最高指揮,軍中的士氣本來就不怎麼高。再加上永樂城中以民夫居多,並沒有受過什麼專業的訓練。

    現如今城牆轟然崩塌,城中本來就不怎麼凝聚的人心一下子就散成滿天星。

    “徐禧!我入你娘!”曲珍悲憤地大吼着,還好由於昨日戰事吃緊,他是和甲而睡,只是橫披着外袍,撒丫子奔向帳外。

    城中已是亂成了一鍋粥,士卒們狼奔豕突,毫無明確的方向。曲珍往外跑出去沒兩步,就看到摔倒在泥地裏的李舜舉。

    “李押班!”曲珍立刻上前,準備攙扶起李舜舉。

    李舜舉是宮中宦官,這次出征西夏,他被宋神宗趙頊委任爲延麟路監軍。而他仍然兼任着內侍押班,故而軍中都稱其爲李押班。

    “是曲侯啊……”李舜舉哀嘆一聲,倒也沒有多麼惶恐,而是毫無懼色,“今日之敗,早在預料之內,只可惜王珪、徐禧兩個狗才不聽我等之言。我身爲刑餘之人,蒙聖上信重,監軍延麟路,遭逢此敗,已是愧對官家信任。”

    “快別說了,李押班!”曲珍焦急地拖着李舜舉:“今日之敗,非你之罪,快跟我走吧!”

    “人固有一死,我身爲殘缺之人,本就不惜一死,將軍且自去,莫要被我連累。”李舜舉說罷,扯下衣襟,從一旁翻倒的書案上找到筆墨,草草在衣襟上寫道:“臣死無所恨,惟願官家勿輕此敵”,隨後將衣襟遞給曲珍,在泥地中頓首而拜。

    “萬望將軍衝出一條生路,好教官家知曉西賊不可輕視!”他正色一拱手。

    李舜舉雖是宦官,卻比大多數的男人都有卵子。

    “押班放心,此書定會轉呈聖上!”曲珍鄭重地對李舜舉拱拱手,從親兵手上接過繮繩,點齊人馬準備突圍。

    他也不打算去救徐禧,在他看來,徐禧這王八犢子死不足惜。今天在西北的失敗,百分之九十的鍋都要在他的身上,沈括要分百分之九,剩下百分之一則是種諤的。

    但憑心而論,曲珍並不怪種諤。設身處地去想,他也不會來援。到時候損兵折將事小,把戰敗的鍋扣在身上事兒才大。

    別小瞧文人,這事兒他們可最擅長了。

    怎麼徐禧這老小子不替好人死了呢?媽的……

    目送着曲珍突圍而去,李舜舉露出釋懷的笑容。

    一轉眼間,西夏便衝進了毫無防禦的城池之中,兇悍的士卒面目猙獰地咆哮着,手持鋼刀肆意屠戮着狼奔豕突的宋軍民夫。

    李舜舉看到一名面色兇狠的西夏兵提着鋼刀向自己衝來,那彎刀高高地舉着,太陽一耀,滿是寒光。

    那鋼刀霍然落下,卻與李舜舉想的不一樣。

    並不是衝着他劈來,而是那西夏兵的腦袋上忽然出現一大塊血洞,噴了他一臉腥臭的血與腦漿,隨後,那柄鋼刀軟軟地掉在地上,發出錚地一聲響。

    李舜舉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兒呢,炒豆一般的聲音爆響,間或夾雜着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他爬起身四處觀望,看到一隊隊身穿奇怪服裝,打着“宋”旗號的士兵們,將西夏人摧枯拉朽一般擊敗。那些士兵也不近距離交戰,只是單膝下跪,拿着一杆像是突火槍一樣的東西,對着西夏人發出一道火光,那被指着的西夏人便軟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這是什麼邪法?”西夏統帥葉悖麻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一道道收割生命的火光,本來勝利已經近在咫尺,怎麼一下子就從天堂掉到地獄?

    沒有太多時間留給他思考,因爲在他的視野之中,出現了一個奇形怪狀的巨獸。

    那巨獸通體綠色,長相奇特,方扁的腦袋上面居然像大象一樣,長着一根兒長長的鼻子,正在以碾壓天地的氣勢,向他的方向疾馳而來。

    葉悖麻驚恐地發現,就連最精銳的鐵鷂子,都無法阻擋那鋼鐵巨獸哪怕片刻。馬刀砍在那巨獸的身上,帶起陣陣火光,隨後連人帶馬被整個地碾入泥土之中,化作春泥更護花。

    身上的鐵甲就像是紙片一樣,毫無防護作用,在那鋼鐵巨獸的碾壓之下,連帶着精鋼打製的馬刀,都和着頭蓋骨一起被碾碎。

    在開寶宋軍的進攻之下,投降也只是時間問題。儘管老趙派出了摩托化騎兵去追殺,但仍有一小撮西夏兵逃出生天,回去報信去了。

    報信也無所謂,趙匡胤並不在乎。

    城外,開寶宋軍正在打掃戰場。對於戰俘,他們秉承着能留就留,留下來做挖礦主力;至於那些個躺在地上裝死的,那就真死掉好了,士兵們翻動着屍體挨個補槍。

    很快,在趙匡胤的命令之下,徐禧等宋軍高層便被帶到了他的面前。

    有趙禎在一旁坐着,沒人懷疑這支部隊的身份。在場的都是朝中老臣,先先帝還是能夠認得出來的——雖然年輕了一點。

    “臣等叩見官家!謝官家救命之恩!”徐禧等人熱淚盈眶地跪在地上,拜謝趙禎的救命之恩。

    “先別忙着謝朕,也別急着拜朕,這一位你們是要先見過的。”趙禎讓開身子,對着他們介紹道:“這位是我大宋太祖皇帝。”

    衆臣面面相覷,但想到死了好幾年的仁宗皇帝都能如閃電般歸來,太祖皇帝也跟着過來這件事兒,似乎也沒那麼難以接受了。

    正在他們拜下的時候,忽然間有人站出來,悲憤地說道:“太祖皇帝在上!末將曲珍,有本參奏!”

    “說吧,朕聽着呢。”趙匡胤頷首道。

    “末將要參奏這徐禧狗賊,若不是這志大才疏,迂腐無能的狗賊,我等又怎會經歷如此之敗!”曲珍惡狠狠地瞪着徐禧,似乎恨不得要食其肉,寢其皮。

    曲珍的恨意完全能夠理解,像徐禧這種瞎干預,又特麼迂腐不化,還極其自以爲是的狗東西,就算是剁成肉醬,也難消心頭之恨。

    有徐禧打樣,高永能也立刻站出來,跪在地上痛陳利害:“太祖陛下,末將也可以作證,這徐禧他……他志大才疏也就算了,末將怎麼也想不到,大宋都已經立國百年了,竟然還能有人抱着春秋時期的心態去作戰,這不是誤人子弟嗎?可憐這一城數萬人的性命,就因爲他徐禧一人,而命喪黃泉,不亦悲乎!”

    高永能考慮的很周到,首先太祖皇帝雖說是重文輕武,但畢竟人家是武將出身,知道個一二三四五,到底應該如何打仗。既然如此,那太祖皇帝定然能夠明辨是非才對。

    “我有何錯?”徐禧兀自冷笑:“爾等武夫,只知推卸責任,未戰先怯,我一介文官,膽氣都要比爾等充足!所謂武將,不過是一羣無膽鼠輩!”

    “入伱娘!”曲珍聞言,再也忍不住了,他一個鯉魚打挺,飛身撲到徐禧身上,對着他的臉就是一記直悶拳。

    這一下打得瓷實,徐禧感覺自己好像是坐了十天十夜的馬車,天旋地轉的感覺涌了上來。

    “你……你竟敢打我?”徐禧顫抖着質問道。

    “呵呵,之前不敢打你,是因爲你是當朝官家的寵臣;現在太祖皇帝當面,我看誰還能保你!狗才,還我大宋好兒郎的命來!”曲珍冷笑着,又一記猛拳打在徐禧的眼眶上。

    “哎哎哎,嗨嗨嗨,等會兒。”趙匡胤出言阻止道:“那個誰,你叫……”

    他指着曲珍,嘮了這麼半天,還不知道對方是誰呢。

    “末將曲珍。”曲珍知道老趙不認識他,立刻自我介紹。

    “曲珍是吧,嗯,你過來。”他對着曲珍招招手。

    曲珍不明所以,走到趙匡胤的身邊。

    只見趙匡胤從懷裏一摸,摸出一顆藥丸子來遞給曲珍:“這藥,喂那個徐禧吃了,你下手沒輕沒重,再把人給打死……”

    看出曲珍的不解,趙匡胤笑着撫着他的後背安慰道:“只要吃了這顆丹藥,無論他受多麼重的傷,都不會死!”

    曲珍聞言,兩眼一亮,他看了一眼趙匡胤,又看向徐禧,露出湯姆貓的標準壞笑。

    他走過去,將藥丸子塞進了徐禧的嘴裏。

    徐禧本來挨了兩記沖天炮,腦子暈乎乎的,吃下藥丸子之後瞬間清醒,他驚恐地後退,澀聲問道:“你……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沒什麼,只是想讓你姓許的嚐嚐那些士卒遭受的苦罷了!”曲珍伸手拍拍徐禧的臉:“放心,有太祖皇帝賜藥,你不會死的那麼快的,你會把那些無辜死難的士卒們遭受的苦難全部經受一遍,末將才會考慮讓你少受點苦!”

    徐禧聞言,不由得怒氣衝衝地質問道:“曲珍!你這賊配軍!你要在太祖皇帝面前放肆嗎!誰給你的膽子!”

    “賊配軍?哈哈……”曲珍悲涼地笑了兩聲:“我等軍校哪一個不是爲國死戰的好男兒,在你眼中,難不成就成了賊配軍?”

    徐禧冷笑道:“東華門下唱名者方爲好男兒,你等不過是把腦袋提在褲腰帶上賣命的賊配軍罷了!”

    被徐禧一句話氣炸的曲珍剛要說話,卻看見趙匡胤擡起手,示意他住嘴。

    老趙如隼的目光盯着徐禧,冷聲問道:“朕也是行伍出身,難不成朕在你眼中,也是賊配軍?”

    這一句話,還真給徐禧問住了。

    宋朝的士大夫有一種奇怪的自尊,他們認爲天老大,他們才是老二。與皇帝共治天下的是他們,天下可以缺了武夫,但是不能缺少讀書人。

    這也養出了潛移默化的觀念,那就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你不考個進士,還敢自稱好漢?

    治軍?別鬧了,文人就治軍不得?你看範文正公,在西北讓西賊膽寒,獨我等不能?

    “不說話,啊,不說話,朕就當你默認了。”趙匡胤冷笑兩聲,對着曲珍搖搖手指:“辱罵天子,應該怎麼處理,你應該知道,朕要是知道他活不滿二十年,朕就用你給補上!”

    說到這裏,趙匡胤的目光更冷。

    他是認真了,你今天就敢看不起武夫,覺得你們這些士大夫才是好漢子,那明天你敢看不起誰,我都不敢想!

    忽然有人站出來道:“太祖陛下,我大宋有祖訓,不殺士大夫……”

    “此獠是誰?”趙匡胤打斷他的話,指着他問道。

    媽的,你跟老子提祖訓?祖訓是誰提出來的你心裏沒數?

    “稟告太祖陛下,此李稷也,”高永能立刻站出來指認道:“前日裏末將向他提議,多散錢財交予士卒進行突圍,奈何此獠與徐禧蛇鼠一窩,根本不採納末將的意見!甚至還辱罵末將貪生怕死!”

    “哦,李稷。”趙匡胤點點頭,李稷這個人他知道。

    他翻到李稷的記錄,大聲念道:“李稷初以父蔭爲將作監主簿,歷任……秦民作舍道旁者,創使納“侵街錢”,一路擾怨,李稷與李察皆以苛暴著稱,時人語曰:‘寧逢黑殺,莫逢稷、察’。”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酷吏。”趙匡胤衝着李稷陰森一笑:“那朕今天有個問題考考你,你說我大宋的祖訓,對,就是那個不殺士大夫的祖訓,是誰提出來的?”

    “是……”李稷這才意識到,面前的是他媽太祖皇帝啊!

    “是……太祖皇帝您……”李稷提心吊膽地說道,他這才意識到剛剛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一旁的高永能用看勇士的目光看着他,vocal,你敢拿祖訓壓當今皇帝也就算了,你他媽壓太祖皇帝……

    是他宋太祖提不動刀了,還是李稷你飄了?

    “你竟敢用我的話語對付我?李稷?”趙匡胤的表情像極了吃了一發神鋒無影的西弗勒斯·斯內普。

    應該說,二人的遭遇也差不多。趙匡胤是被自己立下的祖訓給壓了,而斯內普則是被自己創造的魔咒給biu了。

    “臣……臣萬死!”李稷汗如雨下,那份跟平民百姓囂張的盡頭,此刻已是無影無蹤。

    現在的他無比後悔,爲什麼出頭去做這個出頭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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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