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解毒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垠軔字數:3120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說完這一切,連老的身影消失在這府院之中。
正堂,連書桁正調遣衆人拾掇因走水而破爛成一片廢墟的別院,見父親到來,蒼老悽愴的神色中悲痛難以附加。這些年來,他對靈兒的寵愛與自己相比過之不及,失去靈兒,對他這個做父親的而言,痛如雷驚。
自身前經過,甚至沒看自己這親兒子一眼,他叫了個家丁。
“扶老爺回房休息!”
攙在其臂膀的手遞過去,輕聲道。
“我去看看靈兒!”
“不必了!”
連老顫巍聲音如同雪夜中隨風飄零的枯葉,很快就會凋謝,他明白連書桁的心思,卻適時制止了他,她身自傅府,應該有自己的選擇!
……
入夜,院房門敞開得像是一道吃人的利嘴,淺橙襦裙衣角擠在木窗縫隙中,女子愣愣地瞧着窗外,淚眼摩挲,流落,風乾……一遍遍重複,唯一的丫頭立在不遠處,飯食換了一趟又一趟,女子卻如雕塑般一動不動,任誰呼喚,都沒有絲毫反應。
陣風吹過,逐漸由緩至急,伴隨一陣清香,出身的丫頭探出了腦袋,輕輕鼻嗅,頓時,橫衝直闖的清香逼入腦海,幾近是一瞬的,頃頭倒了下去。
窗前,靈兒僵硬的腦袋緩緩轉了過來,就在相同一剎,這道黑影已躍至其身前,黑斗篷揭開,一雙黑眼霎時溫柔,散發出母愛的光輝。
“靈兒!”
靈兒垂下的眼眸驚了驚,卻是毫無所謂的說了句。
“鳳姨!”
矮下身的鳳姨伸手輕輕將其眼眸的淚珠擦乾,看來她已然知曉真相,她嘆了口氣,沒再多說,柔聲道。
“靈兒,此地不宜久留,現在,馬上隨我離開!”
鏗鏘的語氣,不容置喙。這位自小哺育自己的乳孃,後來隨着傅府覆滅仍緊跟自己的乳孃,靈兒一下子明白過來,哭着問她。
“你早知道,對不對!”
鳳姨抓住她的手被其狠力掙扎開來,尖利指甲在其皮膚上劃過,然鳳姨也只是稍稍蹙眉,又一次拽起了她。
“今晚,你必須離開這是非之地!”
不由得她掙脫,鳳姨狠言道,靈兒哭得更厲害,她既知曉,卻從未與自己透露半分,本該清楚一切的她卻唯唯被矇在鼓裏。
“鳳姨,就連你也要欺騙靈兒嗎?”
靈兒纖細的手腕被她捏着,身子重重跌倒在地,若說易寒情有可原,那鳳姨呢,她明明近在眼前。
“靈兒不走,靈兒不走……靈兒不想看見你們!”
就讓自己徒留在這地方,忍受痛苦,她對不起傅府,更加不能原諒自己這些年來寄居連府所受的寵愛關照。
“誰,給我出來!”
鳳姨長嘆口氣,正欲開口之際,院外火光四起,人聲傳至,爲首的正是連書桁的厲呵,父親如何不在意,她卻還是派人緊盯着靈兒,本想守株待兔逮到那家夥,沒想到,家賊難防……
靈兒與鳳姨一同朝外看去,靈兒正想說讓她先走,卻是身子忽得被她提起,腦後當即一垂,人已眼前一黑,昏迷了過去。鳳姨將靈兒縛於背上,這等來勢,須得要帶她離開。
面對的雖非千軍萬馬,卻也有百十來人,連書桁已然早看見了她。
“鳳姨,沒想到,你才是最吃裏扒外那個!”
連書桁臉上閃過一絲吃驚,卻是笑道。先前只知鳳姨對靈兒關照十足,爹爹也對其器重十足,沒想到,又是當年傅府的漏網之魚。
“少爺,請您讓路,行個方便!”
鳳姨指尖暗器閃閃,她在連府供事多年,他們對靈兒,的確也不錯,且連書桁雖爲連府獨子,她倆並無仇怨,並不願主僕相殘。
“叛徒就是叛徒,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靈兒身世他大抵聽父親提起過,她年少不記事,然鳳姨,居然在眼皮子底下敢背刺連府,不忠不義之徒,哪裏都令人髮指。
“叛徒!”
鳳姨“呵”了聲,反倒看向連書桁。
“少爺,說起這等劣事,你倒應該去問問自己的父親,當年如何趁人之危,背刺同僚好友,將靈兒納入連府,隱瞞真兇……試問,傅連兩家,真有如此滔天仇怨嗎?”
探知真相之後,鳳姨也恍惚半晌,即便皇帝生疑,不論尋誰,因何除去傅府,如何考量,連府都是最不應倒刺之人,若非傅連關係密切,連府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偷樑換柱,將真“瓊瑜”拿去,然他們卻爲在聖上跟前保其地位,祕密參與了此案,之後,還貴享尊榮,徒活至此。
“你,你閉嘴……”
那時連書桁年紀亦比靈兒大不上幾歲,當年之事他也是許少聽說,此時,自然是惱羞成怒,他緊盯着鳳姨背上沉睡不醒的靈兒,揮手示意,身後千軍萬馬,一齊衝了上去……
圓月,霧濃,南霖,連府。
柳世自大理寺回來時,凝萱正坐於涼亭中急等,只因今日是下弦月終日,易寒雖已服下那食人花汁液,毒發厲害,仍是痛苦不已,次次皆然,她實在無法想象,沒這解藥,他該如何活下去。
“這麼急嗎?”
柳世旌瞧了眼凝萱焦急不已神色,目光掃向燭影昏黃的屋內,旋即將指寬的玻圓梅瓶置於桌前,東西奇小無比,層隙灰塵滿布,好似深藏許久般。
“九龍宴月鉤那等兵器,常年不用,我叫人尋了半天,才在藏書閣中找到!這等解藥,時日需久,至於有沒有用,我可不敢保證!”
觸碰到那瓶沿的手慢了慢,凝萱瞪他,目帶憤慨。
“那你……”
他居然無法保證這藥的療效,可柳世旌先前分明承諾……凝萱看了眼屋內,顫抖的指尖收回,神色愈加沉重!柳世旌瞧向她,略帶笑意,玩笑道。
“不過你放心,即便如此,也要比你那割血養花的汁液要有用!”
柳世旌嘆了口氣,不僅面露諷刺。
“你這般爲了人家,究竟……是值不值得!”
聽他說完,凝萱就要去拿這東西,卻被柳世旌先她一步拿去,道。
“不過實話實說,那毒多年積蓄,一次兩次根本無法祛除乾淨,他還要等,至少再用個三兩次吧!”
“這些夠嗎?”
見凝萱救命稻草般盯着自己手中解藥,柳世旌實在不忍再嬉笑,道。
“剩下的,明日我叫人取來!”
“多謝!”
她急迫如此,柳世旌將那玻圓梅瓶放在她指尖處,挑眉道。
“將這藥塗抹於其傷口處,你要去?”
略帶曖昧的語氣,她一面許他承諾,一面卻要爲其他男子上藥,凝萱看向他,柳世旌是個聰明人,許多事甚至比起自己,都要看得透徹,也正是這種透徹,讓凝萱不像先前那般排斥他。
“柳大人應該知道,凝萱並非初嫁,不僅是與夫家和離,更在醉春樓那等煙花之地呆過,若柳大人思慮清楚,便該懂得……”
以柳世旌的手段心思,凝萱絕對相信,她能查到這些。凝萱趁他不注意將那藥奪過,道。
“再說,待他痊癒,便會離開此處。朋友一場,凝萱自然能救便救!若柳大人不信,大可跟過來……”
說罷,擡腳離去。身後,柳世旌端起茶盞,香氣撲鼻氤氳,掩蓋住一雙多情的眼眸……
孤燭影映,男子盤膝而坐,一雙闔起的厲眸劍梢微蹙,脣角發黑,正如柳世旌所言,九龍宴月鉤的毒隨時間流逝愈發嚴重。
“你忍着點!”
將其上衣解開,肩胛處有道細長疤痕,直劃後背,每月這時,此處都會毒發生瘡,劇痛無比,將那粘稠青葉草糕沾於指尖,沿着那疤痕細細塗抹,凝萱腕處傳來細密刺痛,舊傷未愈,這東西又似寒冰涼意刺骨,這清香明明素雅無比,凝萱胸口卻又是陣乾嘔,她極力忍下,指尖動作未停……
肩部仍有另外一道,凝萱記得,是半年多年,他初探佟府之後自己劃傷的,鮮血橫流將凝萱嚇得不輕,凝萱心頭一震,頓了頓,開口道。
“以後,你做事冷靜些,不要無故傷害自己!”
凝萱看向他沉寂的面龐,掠起這雙眼眸和額前那道不顯眼的疤,他五官劍挺,實在也是好看。嘆了口氣,正欲往下說,易寒卻忽然開口。
“問你件事。”
“你說。”
“那天……”
“誰敢胡來!”
正是此時,院外柳世旌肅聲呵斥,匕鏢破窗而至,凝萱手腕猛地被易寒抓住,閃身將其帶離,所剩無幾藥膏被其以另一只手接住。
“這是傅府遺孤,望你好生看待!”
鳳姨聲音入耳,顧不得繫好衣裳,凝萱與易寒一同推門而出,鳳姨氣喘吁吁,似是剛經歷了一場惡鬥,身法也不似先前輕盈,柳世旌見到來人,呼人退下。
“靈兒!”
第一眼見到的,仍是被鳳姨摟在懷中昏迷不醒的靈兒,易寒上前,喚了聲她的名字,鳳姨攬住靈兒的臂膀忽得軟下來,能找到這兒來,已是她的極限。
“小子,照顧好她,若是靈兒有何差池,老孃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她本可以獨自帶走楊師傅,今日一戰才自知不可,單單一個連府便如此難對付,何況是朝廷的千軍萬馬,但願這柳世旌並非言而無信的小人。鳳姨說完,便要離開。
“你去哪兒?”
凝萱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