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血溪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垠軔字數:3106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衛府。西院。
先前因允荷瘋癲而被破擾雜紛的院落正由丫鬟婆子清掃乾淨,正值六月的花卉異草被折的處處皆是,墨汁傾倒,十幾丈的宣紙白練般扯得七零八碎。連着收了幾個時辰,這會兒才眼漸寬整些……凝萱雖掌家,然其先前也應着衛老爺的約定,夫人小姐的日常侍奉上,沒有虧待半絲半毫。
“真是奇觀,這病忽然就好了!”
“我還說呢,二小姐這癲症本就來得蹊蹺……”
手握掃帚的婆子直了直腰,幾人不由低談道,自凝萱掌家,踏足這方別院的人,可是越來越少,耳提面命也不如從前,畢竟衛府易主,然如今,許情況又要有變。
幾人正說着,只聽平靜的內屋傳來聲驚喚,又連幾聲桌椅碰撞,茶盞傾倒的碎裂聲,便有一鬢髮瘋癲之人推門闖了出來,其後是極力拉扯不得的貼身丫鬟。
“小姐,小姐,別這樣!”
“你們別動!”
丫鬟面出驚狀,方纔緊抓允荷的手被其腕上那把利刀嚇住,緊貼允荷的身體趕忙退出幾步。前夜折騰半晌,吃藥一睡三兩天,沒想到方纔驚起,居拔刀便要往外衝。
“快去通知老爺夫人!”
丫鬟衝身後躲閃之人說了句,眼睛卻緊緊盯着允荷,許是瘋癲之狀復發,安撫道。
“小姐,你與我進屋,好好歇着!”
刀尖對準丫鬟,允荷瞧了院中滿臉驚恐的丫鬟婆子一眼,更是伸出幾分,質問道。
“衛凝萱呢,她在哪兒?”
衆人面面相覷,三位小姐皆非一母所生,其中允荷與凝萱更加不對付,她們多多少少是知曉的,然沒想到,都這時辰,允荷還是執着如此。
“三……三小姐……許在……”
送飯的婆子指了指,她常日在廚房做事,自然對衛府方位瞭如指掌,只是……
允荷一身白衣,面色如紙,其手中利刀威脅重重,在場之人更是無一人敢上前阻攔。正是其擡腳慌走,院門被緊着趕來的衛老爺與衛夫人推開。
“小荷,我的小荷!”
允荷一見到衛夫人,趔趄顛簸的腳步放慢,警惕也放輕了些,抓住母親的手道。
“娘,那賤人呢?”
“小荷——”
“她在哪兒?娘你趕緊告訴我!”
衛夫人看向自家女兒神情恍惚,飄忽不定的臉,心上如同剜肉般,恨不得自己能去將凝萱碎屍萬段,然如今,還有更要緊的事。
“小荷,聽娘的話,好好養傷,待你好了,咱們再找那雜種算賬!”
一旁跟來的衛老爺想說什麼,卻是欲言又止。允荷聞言,卻不買賬。
“娘你別騙我了,她可就要上京了,那地方,她怎還捨得回來?”
允荷諷笑,喃喃道。她如今是什麼都沒了,可凝萱,覺不能比自己好過多少。
“小荷,你先回去!”
衛老爺開口,三個女兒中,唯有允荷被他寵溺最深,可沒成想,她卻養成了這爭強好勝的個性。話說到半截,被允荷怒聲打斷。
“你是不是爹爹!”
衛老爺被嚇了一跳,只聽允荷接着問道。
“你若是我爹爹,怎能把整個衛府交給她呢?她不過是個見不得人的庶出,有什麼資格掌管衛府,如今的我,才真真是整個垠城,整個布行的笑話吧……”
即便沒了章徊,沒了關錦,然整個衛府,名正言順也應該落在自己頭上,然一場瘋病,她卻鵲巢鳩佔,將自己的東西佔了個一乾二淨。
“我不能放過她,決不能!”
允荷咬牙,自她醒來後,這等想法在其腦海中演變重複過無數次,與其做個惹人玩笑的茶後餘談,不如同歸於盡,她衛凝萱,何故有這能耐爬到自己頭上。
說完,掠過衛夫人與衛老爺的勸阻挾制,便要極力衝出去。
“小荷!”
“小荷……你聽娘說,聽娘說呀!”
衛老爺阻在跟前,丫鬟婆子皆忌憚其手中之刀,沒一個敢上前,家丁護院又極少能上內院伺候。允荷見是衛老爺,那縮回的刀尖抻了抻,怒氣道。
“都是你的錯,若不是你,也不會有那小賤人,衛府如今也不會變成這樣!”
來勢沖沖,允荷瞧了眼日漸落魄的衛府,自自己大婚起,所有的一切皆被她奪走了,一絲不剩。一字一句控訴,說到最後,方纔鎮定的精神又激動起來。
最心疼的還是一旁的衛夫人,她起身迎了上去,這孩子是她一手帶上,許是自己,將她親手送入萬劫不復之地。
“小荷,你放下刀,放下刀……小荷……”
“你們……你們都逼我……”
允荷嘶吼出聲,對二人的阻攔甚爲不解,如今自己即便是死,也要凝萱跟着陪葬才行。心上一念,心下一狠,手中力道一緊,全然忘了眼前之境,一刀已直硬硬刺了出去。
頓時,鮮血橫流。那聲悶哼如無數次摟她入懷般,倒在了她的胸前,刀柄一鬆,“咣噹”落在了地上。
“夫人,夫人……”
“娘,娘!”
正在此時,方被通知的守院家丁趕了過來,見到的正是這血腥一暮,允荷雙臂垂落,血從身體相貼的地方滴落下來,緩緩地,像一條小溪……
衛府偏院,一方屋外,通體雪白的龐然大狐走來走去,尖利的嘴角頂着個圓球,拋出去再叼回來,這幾日靈澤最愛的小玩意兒,也是易寒回來,它少了自由,這般鬧來,不會那麼無趣。
“你呀!”
剛咬住圓球,端着飯盞的凝萱已矮身到跟前,伸手在其毛茸茸的耳朵上輕撫,靈澤也會按季掉毛,尤在這烈日夏季,靈澤玩水,一身厚重瞧着燥熱十足。
“乖呀!好好守着!”
凝萱笑了笑,推門將靈澤擋在了外面,這是先前那方偏屋,清雅利落,榻上一身黑衣的男子,胸前衣衫解開,正靜靜合眸躺着,那日去破廟,他以月上毒發爲由留在府中,他的確又有先前症狀,這次回來,似乎也累得很,一直沒能醒來……
躺着之故,凝萱能很容易看到他額前碎髮遮掩的疤,橫亙耳際,此時,陽光微拂脣角,溫和無害,凝萱怔了半刻,只覺臉色發熱時,微亮瞳底黯了下去,將飯菜放下,輕聲將門合上,退了出去……
圓球滾落在腳邊,凝萱撿起,一個弧度,靈澤躍身而起,一口咬在了齒齦之間……
凝萱坐在涼亭之中,還未片刻,便有人通報,說是柳世旌前來拜見,凝萱叫人引進來,烹茶煮泉,她與柳世旌如今也算是上了一條船,總不能躲着不見。
“這茶好香!”
柳世旌坐下,看她有些笨拙的手法,也沒在意,喝了一口不吝稱讚,然又道。
“不過,與京中南霖相比,還是略淡幾分!”
凝萱也聞到了那股淡淡茶香,然仍是將丫鬟取來已煮好的清水,慢慢飲來,附和道。
“垠城這等小地,自然不能與南霖相比,柳大人擔待!”
“你不喜歡喝茶?”
柳世旌挑眉,瞧其飲水樂在其中,司空見慣,平常也是這般。凝萱笑了笑,看了眼柳世旌的杯盞,又收回了目光。
“凝萱自小飲水,不懂茶的滋味!”
說罷,用一種釋然的口氣道。
“唯有柳大人這般高貴的人,才能飲得起上等好茶!”
“今時不同往日,你如今貴爲衛家家主,自然也品得起天下好酒美茶!”
凝萱將清水一飲而盡,其實於她而言並無不妥,自小喝不慣的東西她也不願勉強自己。
“凝萱出身微賤,再者,積習難改……”
她說了句,看向柳世旌的眼神淺笑,先前對他多有誤會,沒想到舊案重提,居也隱藏那許多暗情,想來自己小氣。
“喝酒飲茶僅憑個人喜惡,凝萱相信,像柳大人這般矜貴清雅之人,自然不會在意一杯茶的優劣。”
凝萱說完,柳世旌探出茶盞,笑道。
“看來,柳某果真有識人之明。”
“什麼?”
柳世旌搖了搖頭,恰巧靈澤鼓搗着掠過來,看向柳世旌時尾巴翹起,氣鼓鼓的模樣。上次是夜黑風高,如今這大白天的,柳世旌也只是驚了驚,旋即看向屋中,挑眉道。
“他在這兒?”
凝萱點了點頭,拍了拍靈澤肉嘟嘟的身體,趕道。
“自己玩兒去吧。”
靈澤委屈巴巴地瞧了凝萱一眼,乖乖折騰小球去了。柳世旌正欲開口,凝萱則是先道。
“柳大人的話,凝萱銘記在心,等……等到了南霖,也請柳大人先爲易寒治傷!”
他肩上舊傷,自初次見他,便一直受擾,不僅對他練劍,若無那食人花勉強支撐,每每上下弦月,他只會生不如死。
“他還不知你我之事?”
柳世旌看了眼,略帶意味地看向凝萱。後者未被威脅,反倒脫口而出。
“向笙……姑娘也還不知吧?”
“你——”
柳世旌正想贊言她這張嘴,凝萱卻已開口打斷他,緩緩道。
“婚姻嫁娶是你我之事,凝萱自己做主,與旁人無關,只要柳大人喜願,凝萱有何不可……”
說罷,她看了眼天上明月,比昨日又圓了些。
“再說,能嫁給柳大人,是天下女子的心願,是凝萱的福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