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鳳姨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垠軔字數:3109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半月之後,垠城,春貢投標。

    祝府與衛府是一同前來的,即祝契與凝萱一道過來,在商議這事之上,二人熟稔許久,祝契雖仍是送這送那兒,凝萱卻一直未有所動。

    “這朝服的確做工細緻,一針一線十分講究!”

    祝契伸手在那朝服之上細細撫摸,他先前備好上染的布料,其餘一切,皆是出自凝萱手,他也沒有任何不放心之處。

    “多謝祝公子誇獎!”

    凝萱尷尬着淺笑,目光卻是瞧向對面坐成一排的蘇布,正是螢光、尚敏和阿瑗等人。不由對祝契生起抑不可聞的愧意,祝契卻並未注意到這些,反倒是問。

    “還與我這麼客氣!我說過,你叫我十三就好!”

    正座之上,春貢主考柳世旌還未過來,座下些商戶,也皆是低頭接耳地交談,別無他趣,先前凝萱應邀與祝契多次商議春貢之事,此時,當真是最閒暇之時。

    “爲何由此稱裨?”

    祝契拍了拍扇子,笑道。

    “我能否以爲,終於在三小姐跟前有半絲機會?”

    凝萱本想與他洽聊的心思半點全無,斂起神色肅言道。

    “是凝萱唐突!”

    “哎!你看你……次次玩笑,你卻都當了真!”

    祝契發覺她總是這般,若不冒犯,還能好些言語,若一旦碰到這婚嫁大事,她便再不想多談。

    “只因我在祝家三十六輩中,排行十三之故!還有就是……”

    祝契當然不吝於解釋,只是話說到一半,只聽宴鼓息聲,衆人注視之下,柳世旌與黎哲一身官服,已自人羣中緩緩而過,直坐臺上。

    這也正意味着春貢開始,祝契正襟危坐,只是柳世旌經過凝萱時,其總感覺,柳世旌目光有意無意瞟了過來,凝萱則是垂眸,只是這瞬則被祝契完完整整地捕捉下來。

    不下幾十家商行朝服被林立小廝奉捧上臺,頃掛垂列,衆人參拜完柳世旌,祝契目光一閃,卻忽然瞧向了柳世旌身後,隨身跟着的女子,如今盡坐前堂,祝契一下愣住!

    “這是欽差大人!這麼年輕……”

    柳世旌起身陸續掠過一件一件展陳朝服,每件之前都稍駐片刻,細細撫摸,臺底肅靜中又開始對其新一番討議,畢竟對於更多商戶而言,都是初見柳世旌。

    約半個多時辰後,烈日上頭,柳世旌回還坐下,立在一旁的黎哲立馬奉上筆墨,每件商行皆有標示,柳世旌只需寫下便可。柳世旌拿起墨寶,餘光將自坐在身後的向笙臉上收回,提筆下墨,一劃成結,黎哲隨之而走的目光緩頓,愣是轉圜過來,走到臺前。

    衆人都屏息凝目,凝萱與祝契,蘇布及另外商行皆是,黎哲掃視衆人,念出此次春貢投標結果。

    “今年,垠城得春貢之際,進京拜獻的是,蘇布!”

    底下的沉默正如滴水落淌,隨後迸濺而出的是錢瑗的一聲驚呼,臺上知曉的,不知曉的,皆是瞠目望去,這來到垠城短短一載的,昔日輝煌,其後落魄,又重新開張的蘇布,又以此種方式,闖進垠城所有布商的目光之中。

    ……

    將臺帆撤下,一切結束之後,已是傍晚,夕陽漫下,破雲而出的金光在雲層邊緣鑲上一層細細條紋,柳世旌立在房前,石亭中是剛欲前來的縣令,黎哲。柳世旌嘆了口氣。

    “春貢之事已完,黎大人不必再前來侍候。”

    黎哲躬身未變,折騰半月多的春貢,事實上卻在垠城已牽動了半年之久,春貢結束,不僅是柳世旌,包括自己,也能鬆一口氣。他還未迴應,便又聽柳世驚呼問道。

    “章府的人可還有再來?”

    先前章府沒少過來探詢,名爲探問,實則興師問罪,若非柳世旌在這兒,黎哲想來是拿其沒轍,前幾日,柳世旌尋到了“真兇”,正法後交換給了章府,算是給章徊之死一個交代。

    “還要多謝柳大人!”

    黎哲搖了搖頭,冷汗岑岑,章府未敢再來,是忌憚柳世旌這朝廷命官,若他一旦回京……柳世旌又道。

    “黎大人不必客氣,本官會在離開垠城前打點乾淨!也望黎大人一如既往……”

    “下官明白!”

    ……

    屏退黎哲,還未歇息片刻,一身黃衣的輕紗美人便甩着隨之掛在袖間的鈴鐺坐到了柳世旌身後,聲音正如其清鈴般翠色生響。

    “柳大人奉旨前來,現在春貢結束,是不是該考慮回京復旨呢!”

    柳世旌回身,肅色神情軟了軟,脣角露出些暖風般的溫潤微笑。

    “你就對我,這般不放心?”

    不僅驚歎,不僅感慨,總之,也並非十足友善,與向笙的酸氣不相上下。向笙歪過頭,沒再看他,院中柳紅正盛,隨風搖曳,正是夏日好時節。她支開手掌,撐着腦袋道。

    “柳世旌,你老實與否,我還是清楚的!只是,柳大人你如今位高權重,可就不一般了!”

    那話怎麼說來着,男子愈加有權有勢,便愈加是副壞男人的模樣,柳世旌既是男子,自然也有此弱性,她不得不防。向笙撅了噘嘴,不滿道。

    “你若回去後,還不稟明心意,說不定哪日,本公主可就名花有主了!”

    她雖是個深居閨閣、備受寵愛的小公主,卻也希望自己所愛男子頃心愛意,而非是總要自己三番五次主動爲之。

    “所以,爲了防我,你事先去了祝府!”

    “你……你怎麼知道!”

    向笙猛地起身,盯向柳世旌略帶狡黠的雙眼,果真,是何事也瞞不過他。既知曉,便也不裝了。總之她幾次爲祝府說好話,柳世旌不也不爲所動。這下,心虛也是沒了。

    “就算你知道,那又如何!”

    柳世旌雙手抱拳,投降道。

    “不能如何,我即便知道,還能奈你何呢!”

    “那你有沒有怪我!”

    柳世旌看向她不滿無奈的嬌俏樣,開口道。

    “你無非覺得,我會爲了衛府有所偏頗罷了!還有,醋意!”

    柳世旌嘆了口氣,不禁低喃出聲,道。

    “當真是,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向笙一個茶壺丟過去,卻被後者接住。

    “你說誰呢!”

    ……

    入夜,城郊祝府燈火燈火通亮,自春貢投標消息傳來後,祝老爺便大法雷怒,已踱步不止,在這院落中不知彎繞了多少趟。祝衛一體,然這中標之人是誰不好,偏偏是蘇布,而衆所周知,凝萱先前,正是蘇布的人,這等巧合,不僅叫人多想。

    “這個衛府三小姐,我就知道,她就不是省油的燈,否則,也坐不到如今位置!”

    要知道,祝家傾覆,布莊生意之中,此次春貢也是得一良機,若真是她聯合蘇布背刺,那,那也是擋了他們祝府的路。祝老爺緩了緩,又想起那日前來的許諾。

    “還有,還有那丫頭!說什麼能祝我祝府,全是屁話,如今,還不是無影無蹤!”

    杵在一旁木椅上的祝契一直沒說話,直到這時,他才適時開口,打斷道。

    “爹!她可不是個簡單人物!”

    “你說什麼!”

    ……

    駿馬飛奔,日夜不停地疾馳在這條無盡無際的通徹大道中,終於在三日之後,抵達這邊塞相接之地——垠城。中年婦女翻身下馬,星月如繁,她望着蜿如長練的藍空,沉默許久。

    住的正是這家有名的悅塞客棧,將馬匹拖趕到馬槽間,上房休息,卻在此地,如何也合不上眼,腦海中浮現的,是靈兒那張幼小天真,充滿怖血的臉,哇哇號啼的聲響,伴隨着血流成河,終日不止,荒草叢生,屍橫遍野,再尋不見……那已是八年前的事了!

    想着,她推門而出,前店已關,她則是翻身一躍,自房中木窗開合而下,消失在這二層小樓之中,月下飛影,她手持地圖,找準方向,朝着的,正是垠城縣衙的方向!

    ……

    縣衙一角,盲眼楊師傅已被關在這兒有段時間,只是連他自己也搞不清這兒是何方,更休說要尋人逃出去,衙役前來,隨着木盒與木桌相觸聲響,他聞到一股濃烈的飯香,正是飢腸轆轆的時候。

    “那個,能不能代我通報,我想,想見見柳大人!”

    老者如坐鍼氈,他雖明曉自己暫時不會死,也答應柳世旌些事,然這裏他能感覺到的暗無天日,皆叫人心怵,每晚,他不少次夢到有人暗潛牀頭靜貼在自己脖頸的尖刀。

    “好吃好喝伺候着,你個老瞎子,這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滋味!”

    沒說話的楊師傅端起飯碗,知道再與這幫人請便也是無解,便不再多說,只聽鐵門鎖聲上撬,那衙役臨走時,仍是不忍心告知了一聲。

    “總之,柳大人快回京了,你再等等,馬上就能出去了!”

    這是柳世旌點名嚴看的人,自然是要上心,柳大人離開垠城,他們這些伺候的,也能歇息歇息了!

    “多謝,多謝!”

    ……

    不到半刻,中年婦女便飛馳到縣衙牆垣之外,這兒正是無數殺手有去無回的地方,她抻開手掌,正欲向前而去,卻是眼神一凝,閃身一躲,已被身後年輕人擋在跟前。

    “鳳姨,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她一擡頭,夜行衣下,是雙凌厲無比的雙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