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生疑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垠軔字數:3729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入夜,連府牆垣之內,提燈來回巡視的家丁不在少數,偌大府院都染挑上昏暗點點,月上枝頭,夏日的到來伴隨着不少鳥鳴蟬雕,靈兒將湯藥遞到易寒手中,這些年來,他僅有的微笑也浮泯在坎坷苦難之中。
“今天是什麼日子?”
藥下碗底,易寒忽然問了句,他盲眼多時,白晝顛倒,根本早記不得時辰。靈兒想了想。
“六月初二。怎麼……易寒哥!”
接着是他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隨後對靈兒道。
“若實在醫不得,便算了,不過是雙眼睛罷了!”
“易寒哥說什麼胡話!會好起來的!”
靈兒只道他武功高強,眼睛決不能廢去,常太醫醫術了得,定能將他治好的。說罷,靈兒將那素蕭拿起,窗外星光閃耀,彷彿蒙上層銀練。這裏的天空不如鄉下純粹乾淨,小時候,尤是剛生還那幾年,她都望着天空,思念家人。
“靈兒知道,爹爹孃親都在天上,傅府親人都是,可是現在,有易寒哥了!”
將那素蕭放在脣邊,聲聲悠揚,如泣如訴,與夜晚的空暮融爲一體,蕩起絲絲涼風,迎入窗中……
後半夜,靈兒才聽勸離開,易寒將門合上,閉上眼眸緩緩睡去。
院落之外,已傳來人腳步的由遠而近和窸窸窣窣,食指在窗花紙上破開個洞,細長煙管隨之伸入,濃煙繚繞,是股誘人芳香,這下,總該能將其解決掉。這人不由放鬆警惕……
就在其沉溺於這種成功喜悅時,一把匕首已悄然落在了他的脖頸之上,傳來的絲絲涼意使其周身“蹭”得一冷。
“你,你是誰?”
能毫無聲息的繞在自己身後,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你覺得呢!”
“算你厲害,不過……”
說着,這人手中香菸揮灑,蕩在易寒跟前,後者下意識起手遮擋,正是這空隙給了對方以可乘之機,幾近是同時,他已飛身退後幾步,掠開易寒挾制,笑道。
“瞎子,認命吧!”
大笑中,揮砍着短刀已利落地劈了過去,易寒好在有些功底在,然聽聲辨位總比平時要延遲些,男子拉開幾炬火折,仍在其身後,有些模糊的燈影更是攪亂易寒視線。他閃身一躲,撩開這一刀,再一退身,已轉到一邊。
男子一刀落空,明顯怒目圓瞪,怒氣上涌。易寒取出黑布繞覆於那白布之上,這才能將強光遮擋,與他想得果然沒錯,這連府的確猶龍潭虎穴,祕密深重。
對方刀尖如嚴,易寒步步後退,摒棄強光干擾,一招一式都能接下,他甚至能感覺到,對方三招兩式不過如此,幾個回合下來,易寒手中匕首再次落在其皮膚僅半指處。
“來此,所爲何事?”
桁兒“哼”了聲,根本不想多說一句,他甚至沒有黑衣遮面,只因易寒盲眼,加之在這連府,他就不信,他真敢殺了自己。
愣愣掃巡在易寒臉龐上,靈兒就是爲了這人嗎?正是其要發作之時,易寒卻是眼瞳刺痛,許是方纔被光照射,才會……
“去死吧!”
桁兒抽出刺刀,一聲怒喝,已揮了上去,這等狼狽若是被旁人瞧見,豈不是要笑掉大牙,自己好歹也是連府少爺,豈能被這人吊打。
易寒挾制雖又被其逃脫,然懸殊差距,桁兒並傷不到他,他折身閃過這一刀,側身拉過桁兒,反身一踢,桁兒便趴着倒在地下。
“易寒哥,易寒哥——”
正是此時,院外燈火亮起,聞得風聲的靈兒應聲帶着護院趕來,誰知,誰知在這連府,居然有人能闖入這兒刺殺。
腳下桁兒一聽,拼命掙扎起身,拾起落在花叢中的小刀,自窗戶離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易寒哥,你怎麼樣!”
見易寒疲憊的身體滑落,靈兒吩咐人前去搜查,自己則趕忙將其扶回屋中。給他上藥。
“還疼嗎?”
止息許久方好的淤血又流落下來,眼角泛腫,易寒搖了搖頭。制止她,忽道。
“靈兒,我與你說件故事。”
……
夏日夜晚短暫,天邊很快露出魚肚白,連府門口,一身粗衣布裙的中年婦人已急匆趕往書房,等待她的正是連府家主。屏退所有侍奉下人,連老才開口。
“上次那事,爲何遲遲沒有結果!”
鳳姨擡眸看了眼連老,其身居高位,除在靈兒跟前,大多時候都是嚴肅至極,鳳姨頷首道。
“老爺身居朝堂,應該也聽過那姓柳的名堂。他似對咱們早有防備,咱們派去的人,無一不是……”
隨着連老拳頭重重落下,沒想到多年之後,會讓這小子們成爲自己的心頭大患,那事一日不定,他便一日不能睡得安穩。
“你該知道,這些年來,老夫行事,只要結果,不要理由!”
當年一件普通不過的“瓊瑜案”,居然會有這些露網之魚,想起昨日靈兒對那人維護之至,他與柳世旌同在垠城,絕不是巧合。
“鳳姨,你到連府有些年頭了吧!”
“家主,整整六年,小姐回府,老奴便也跟着回來伺候!”
連老嘆了口氣,她對靈兒忠心,也正是對自己忠心,對連府忠心,他絕不允許這關鍵時候,出現所謂的背叛者。
“鳳姨,老夫信你,才將靈兒交給你,就算爲了靈兒,你也應該知道,該怎麼做!柳世旌是因春貢之事奉旨前去,他絕不敢將此事擺到明面上來,那人,必須在回到南霖之前,解決掉!”
說罷,他繼續吩咐道,語帶肯毅。
“你親自去,你是連府最忠心的護衛,也是老夫最信任的人,你去!”
既然派出之人無一回還,那只能將這最信任的人派去,春貢在即,一旦柳世旌回朝,他便立馬會失去先行之機。連老攥緊拳頭,老來嘆息,怪之怪自己當年失策,沒能斬草除根,如今把柄在手,只得被動行事。
“是,家主!”
鳳姨領命,邁出幾步的身體又退回幾步,問道。
“那小姐那兒……”
她終日貼身侍奉靈兒,若常日不在,怕是會引起懷疑。連老擺了擺手。
“你現在就走,靈兒那邊,不必擔憂!”
……
翌日,連老去往太醫院時,靈兒一直跟在身側,提着手中酒籃,她年幼多病,也常得其醫治,二人一直以叔侄想稱,疼他疼得緊。
“靈兒只是想去看看常叔叔,爹爹就這麼板着個臉,真是叫靈兒傷心!”
連老也拿她沒辦法,只得帶她前去。常太醫是太醫院首席太醫,若無重病傷疾,也少有法子請得到,平日閒暇,與連家父女二人坐了會兒,便一口答應前去。
“靈兒謝謝常叔叔呢!”
……
很快來至連府,帶常太醫到易寒屋中,只三兩下,他便能瞧出是江湖常用之毒,封睛散。常太醫先是用藥將其覆上易寒眼角,笑道。
“好在老夫在入太醫院之前,學的雜,也懂得些江湖術方,這封睛散,雖是劇毒,卻有域外草木研末能治得,前幾日,正有幾味擡種在太醫院內!”
大內宮嬪雖不常接觸這等病患,然急用之時總要有,因而有些奇珍異草雖年久培植,卻也無用之地,這下,那草藥居能派上用場。
“真的嗎!常叔叔!易寒哥的眼睛真的有救了!”
靈兒欣喜道,她看了眼同樣喜出望外的易寒,然一旁杵着的連父則是一臉沉重。
“時也,運也!”
常太醫哈哈大笑,醫者仁心,培植之藥能救得人命,是最好不過,何況,許是那株草藥正有次緣分呢。
“靈兒以後一定會報答常叔叔的!”
“你呀!”
……
診治完,連老說要請常太醫奉茶閒聊,便邀下人前去煮茶,自己則與其通往前堂而去,只待出了這間院落,連老才瞧向常太醫,開口道。
“常兄!我該早日見見你,靈兒也是,專門尋你我難堪!”
“連兄這是爲何,我瞧你方纔臉色不佳,再者,這人究竟是誰!先前來你府上,怎沒見過!”
連老長嘆了口氣,蹙眉道。
“你將那珍稀藥材給這小子,實在是暴殄天物!”
一早他前往太醫院,本想與常太醫當面對話,做場戲騙騙這丫頭得了,然靈兒不依不饒,一路緊跟,他與常太醫連單獨相商的機會都沒有,這下可好,倒是變相救了那小子。
“連兄,靈兒這丫頭坦率機敏,你可要小心咯!”
他倒是不在意那幾株藥材,他也是爲數不多知道靈兒出身的人,若非當年傅府受牽連,禍及老幼,靈兒這幾歲孩童也不必東躲西藏這些年。
“知道,知道!”
連老連連應道,卻並不想多提及當年那事,幾日來已夠心煩意亂,何必再與自己找不快呢!
……
二人無人之境下的言談皆是一字不落的落入身後悄然跟來的靈兒耳中,她愣在原地,遲遲一動不動,易寒哥懷疑連府會暗中使詐,可方纔爹爹的話,爲何是如此針對易寒,還有常叔叔,小心?小心什麼?
……
常太醫剛坐上轎子,靈兒便立馬出府跟了上去,那藥材,她定要一眼不移地拿回來,不論如何,此時最重要的還是易寒哥的眼傷。常太醫還未落座,靈兒便衝了進來。
“你呀,還真是着急呢!”
常太醫也未吝嗇,直接叫人取來給她,可靈兒遲遲未走,卻是在此留下下來,遲言試探道。
“靈兒年紀尚小,常叔叔身在太醫院多年,能不能與靈兒說些往事!”
“靈兒想知道什麼?”
她直言不諱,常太醫也不拐彎抹角,他的確將一生心思都花在太醫院之上,幾朝老臣他都識得不少。
“靈兒想聽聽,關於傅府當年被滿門抄斬的事!”
……
靈兒回到連府時,天已漸暗,夕陽如潮般淹沒了整個天空,那事次次被提起,她都會心如刀絞,她的爹孃還有兩位姐姐,包括上下八十六口,皆被斬首,苟且活下來的愧慚也是在被多年治癒後才得以接受。
可是……
不知何時,易寒已出了房門,走到身後石桌前坐下,靈兒抹去眼前淚光,叫了聲。
“易寒哥!”
“靈兒!”
昨日刺客,易寒暗中懷疑是連府所爲,加之靈兒跟蹤連老,她一日不歸,易寒總有些隱隱擔心。靈兒將那株藥草捏在掌心。
“易寒哥,這藥草是我親手拿回來的,絕不會有問題!你很快就會好的!”
“靈兒,你怎麼了!”
易寒明顯感覺到她神緒不對,定然是有事發生,靈兒笑了笑,說道。
“你先好好養傷,隨後的事我們再說!”
“你父親他——”
靈兒趕忙搖頭否認,僅憑那幾句沒頭沒尾的話,她實在不想懷疑這些年疼愛自己的父親,她如今只想易寒趕忙好起來,方纔自太醫院回來,常叔叔似也有所隱瞞,她是傅府人,難道還有什麼不能知曉的。
靈兒看了眼易寒,將那竹蕭取過來,緩緩道。
“靈兒爲你吹一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