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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垠軔字數:3428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易寒重複道。許久,沒人說話。

    又過了許久,他感到自己暴露於風燭中的胸膛一熱,凝萱溼熱臉頰已緊緊貼了上來,他周身一緊,只聽胸口傳來略帶寒意的回答。

    “凝萱知道了。”

    易寒抽緊呼吸微動,誰也沒說話,不一會兒,他感到心口一空,凝萱起身,將被子拉上,一個人已坐在木桌前發呆。

    “睡吧,易寒。”

    凝萱沒有看過去,只道。餘光卻撇見她自蘇布帶回將許春貢的布料,她拿上手,卻見層次分明的裏料已被劃得七零八碎。

    她呼吸一緊,難道說……

    ……

    翌日早,垠城縣衙,初縷朝曦正掃向其地板的第一爐紫煙,來人是認得凝萱的。

    “是三小姐。”

    凝萱看了眼縣衙門匾上赫然林立的“光明正大”四字,接連幾日,柳世旌都沒有半點消息,可是,她再是等不及的。

    “我要見柳大人,請代爲通稟。”

    “柳大人不見客,三小姐請回吧!”

    這人似早有準備般,凝萱愣住。

    “我有急事,請你通融……”

    “三小姐,這……大人早有吩咐……我們也是……”

    是早有交代,春貢在即,來此巴結想見柳世旌的,不在少數,接連幾日都繁瑣不堪,因而柳世旌在訂下春貢投標之時後,便閉門謝戶。

    凝萱正思索要不要回去,恰巧一黃衣女子已與婢女自遠處而來,縣衙一見立馬恭敬道。

    “南——”

    凝萱看去,正是那日戲臺前,於柳世旌身前大鬧的女子,只見其鵝黃衣裙曳地,步搖生輝,身後跟從的丫鬟正將絲絹遞給她,女子擡手止住縣衙的話,朝凝萱看了過來。

    “是你!”

    不由驚訝道,黃衣女子揚眉。

    “你來做什麼!”

    凝萱頓了頓,想來與上次一般,又要被她誤會。她微一躬身。

    “凝萱來找柳大人,因下月春貢之事,仍是不懂之處。”

    “春貢?”

    黃衣女子喃喃道,利眼盯着凝萱,頗有幾分嘲諷意味。

    “春貢乃是朝廷大事,可不存在投機取巧之舉,我瞧姑娘你有幾分姿色,然入柳大人的眼,還是差幾分……”

    凝萱正欲辯解,只又聽那女子道。

    “春貢告示黎大人已發下衆家,若姑娘仍有不懂的,便多讀念個幾遍,我瞧姑娘不像目不識丁之人……”

    說着話時,女子緊盯着凝萱,似要將其吃掉的架勢。

    “杏兒,走!”

    說罷,又幹瞪了幾眼守門的衛士,才招呼杏兒離開,二人婀娜身姿消失在府衙小道中,大門又被緊緊合上。

    凝萱深吸了口氣,見不到柳世旌……

    “三小姐,這姑娘囂張跋扈的很,柳大人也吃不消!”

    縣尉先前見過凝萱,知道她與黎大人有些親族關係,湊近低聲道。只是如今柳大人在此,這縣衙雖是黎哲之屬,卻多少要看些柳世旌的薄面。

    凝萱點了點頭,上次就已猜出幾分這女子的身份。

    “那我改日再來吧,多謝。”

    告答完,凝萱轉身離去。

    先是去了蘇布,告知螢光布料被毀之事,離投標之日所剩無幾,奈何出了這意外。螢光取來那昨日剛下達的告示,所呈之物正是“朝服”,也正是凝萱先前所說,看來柳世旌並未騙她們。阿瑗打開包袱,正是那被劃的零落斑駁的布料,螢光連趕幾日沒日沒歇上染的布料。

    “凝萱,你家裏招賊了!”

    她不滿着跳腳,本來她分明可以留在蘇布,卻偏偏要回什麼衛府,那地方雖好,可她孤身一人,此次出了這等事,要重新上染又是項費心費力的活兒。

    凝萱大抵已猜出幾分,然眼下要務,還是要將布料重新來過,她們本趕在旁人之前,如今卻要落後幾分。

    “螢光,你看,能不能……”

    若能不麻煩螢光,她定然不會前來,蘇布開張,勞心費神,再者阿瑗說過,螢光身體差得很。可這等上染工技,又不是一般人能爲。

    “沒事,你……給我三天,我儘早送到衛府去!”

    “三天,螢光,你是神仙嗎!”

    阿瑗蹙眉,三天,就算加上自己,加上尚敏、季祺,也簡直是天方夜譚。

    “阿瑗!”

    螢光怒地制止,她這張嘴就是分不清輕重緩急。

    阿瑗悻悻捂上嘴巴,看凝萱頷底發青,神情難看,這才發覺自己話說的重了。

    “凝萱,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你——”

    “阿瑗!”

    螢光又打斷。阿瑗“哼”了聲,這下是徹底不滿了,瞪了兩人一眼,回身離去。

    方要追出去的凝萱被螢光攔住,雖時隔六七年,她還是瞭解錢瑗的。

    “她待會兒就好了!”

    對上凝萱將信將疑的眼神,螢光對錢瑗知根知底。

    “她就這小孩子脾氣,刀子嘴豆腐心,沒事兒的!”

    凝萱這才放心。

    “瞧你臉色不好,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只待剩下她二人,螢光才開口。凝萱聞言,搖頭,想了想,才又說。

    “螢光,我能不能拜託你件事!”

    離開蘇布時,已是午間十分,顧客如流正滿,她回頭看了眼,平俗凡事不正好。本欲動手的朝服被毀,柳世旌又見不得,她索性沿着街巷一直走,有種走不到頭的錯覺。

    沈誠去世,沈堰娶親,皆大歡喜,沈計醫館也重新開張。然沒了沈誠這金字招牌,沈父年紀漸大只得又出來坐堂問診,更多的,是力不從心。

    沈姝在櫃檯另一端看單抓藥,沈誠之後,她不得不更加盡心盡力,與先前的活潑外朗相比,多了幾絲沉穩。

    “三姐姐!”

    昨日一別,沒想到今日便又見到了凝萱。然其當然不會想到,昨夜半晚,凝萱經歷了如何生死考驗。

    “也不停個一兩日!”

    沈堰之前同她提起沈計重新開張的事,只是沒想到沈堰昨日剛成婚,今日這便……

    沈姝放下算盤,長長嘆了口氣,她自小受寵,上頭又是沈誠又是沈堰,沈堰又是個不成器的,如今,她也與沈堰般背了座重山在肩上。

    “二哥說,總要吃飯的!”

    她朝二樓看了眼,見沈父正與病患交談,湊到凝萱耳邊小聲道。

    “先前邢蘊姐接濟不少,可沈家總不能一直靠旁人……”

    凝萱一愣,瞧沈姝鬼鬼祟祟的,想來沈堰不知曉,他那好強的性子,是絕不會拿女子錢財的。

    “對了,三姐姐,你來取藥嗎?我看你,印堂發黑,怎麼一副……”

    “你懂什麼!”

    凝萱打斷她,其實並未意識到自己是如何疲憊不堪,只是繁事縈亂心頭,說不上方寸大亂,卻是毫無頭緒可言。

    “你這兒,有沒有治眼傷的藥?”

    “眼傷!”

    沈姝頓着一驚,這等傷口也是少見,她如今才開始正經學,哪裏懂這些。

    “眼傷,要依情用藥吧,盲眼,青疾,沙症……可我也只是偶間聽大哥提起過!”

    說到沈誠,又是一陣哀息,這幾日不知多少人來尋他,這麼個沈計,還是靠沈誠當家才行,然斯人已逝……

    “三姐姐,誰受了眼傷!是何症狀,你說說!”

    凝萱咬脣,正想着如何描說,剛將沈宅拾掇利落的沈堰便過了來。

    “丫頭!”

    凝萱回身,他一身深灰藍袍,正提着藥箱向自己而來。凝萱咬了咬脣,湊近些對他道。

    “易寒,他受傷了。”

    沈堰掃向凝萱的眼眸在其臉上流轉,那種沉靜下暗流與焦慮,唯有他這種數十年的好友能看清楚。

    沈堰說了句“稍等”,自己便上去二樓詢問沈父,沈誠醫藥皆自他學來,沈府自然也懂得。

    “你們剛剛在說誰呀!”

    沈姝伸長脖子,湊近還愣在原地神情凝重的凝萱,方纔她聲音低輕與沈堰打啞謎,凝萱沒說話,她只是,看見沈堰時,真的想哭,這等事,居然能毫無顧忌的說出口。

    半刻後,沈堰將治眼傷的藥取了個遍,拽上凝萱快步往衛府去。

    然回到衛府,偏房只剩一牀一桌,正午陽光照蕩起層層灰塵,凝萱蹲身捧住靈澤的腦袋。

    “易寒去哪兒了,你怎麼沒跟着?”

    他行動不便,又看不清道路,能到哪兒去。

    靈澤甩了甩尾巴,繞着凝萱淺舔。

    沈堰昨舌,他第一次見這兇狐這般乖順,還是在凝萱跟前。他看向凝萱,正想斥問,卻見其已眼淚盈框,染上層層焦徨,他只道凝萱嘴巴和自己一樣毒,這會兒卻像個小孩子般惹人愛憐。

    “丫頭!”

    沈堰半跪到她跟前,替她抹去眼淚,這些年,他實在是不瞭解她。

    “你實話告訴我,他是誰!”

    是誰,凝萱搖頭,在“易寒是誰”的這條道上,她掙扎了許久,那樣的千山萬崇,她根本說不出口,也不知從何說起。

    “你喜歡他,是不是!”

    淚水止住,凝萱愣在原地。喜歡?

    ……

    就這麼對視許久,久到沈堰認爲凝萱會坦白從寬時,她卻避開了目光,反問道。

    “那你說,你是不是喜歡邢蘊姐?”

    她知道,那是沈堰的祕密,他絕不會說出口,她也不願勉強的祕密。

    沈堰回身,此時凝萱已將那盆藏在暗處的食人花捧在手心。

    “沈堰,你回去吧。”

    食人花嬌豔欲滴,比那時的寒窖中要壯實幾倍,想來是被養的很好,被……血養得很好。

    “你拿什麼養着它!”

    “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回去吧。”

    倔強回絕,凝萱以布包裹,就要出門時,卻被沈堰擋在屋內,嚴嚴實實。

    “我跟你一起去。”

    想來是知道易寒在哪兒,否則她也不會這麼着急。

    “我自己去。他不喜歡旁人在側。”

    想來他不離開衛府,也是如此,凝萱能感覺到易寒身上的凌厲與驕傲,引以爲傲的東西被人毀去。

    沒想到沈堰卻是挑了挑眉,不屑一顧。

    “這麼矯情,我倒要親自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