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瓊瑜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垠軔字數:3185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若是章叔父不棄,小侄願代您一勞,也與黎大人爲章兄做些事,將這事查個清楚!若章兄泉下有知,應也能聞有欣慰……”

    ……

    約半個時辰後,章父帶着畢硼離去,柳世旌既在這兒,是萬萬不能胡來,即便要發作,也要等春貢之後才行。

    黎哲躬身送迎,只待其身影不見,才又回看向正座之上正把玩茶盞的柳世旌,十四歲時便承襲世子之位的柳世旌,後者動也沒動,也沒遞過來一個眼神。

    “你知道欺上瞞下的後果!”

    一字一句,漫不經心,卻帶着威嚴。

    黎哲趕忙跪下。

    “下官,下官實在……不知情吶!”

    柳世旌這才投過來目光,然很快卻又收回,笑了笑道。

    “黎大人何故行如此大禮……”

    指節微動,茶盞放回原位,面上的笑意也幾近瞬間收起,柳世旌起身,衣袂自跪伏的黎哲跟前漂閃而過。

    “跟我去驗屍房!”

    聞言,黎哲趕忙起身跟上,小聲道。

    “那,那春貢之事……”

    “安排在下月初!”

    章衛兩府婚鬧之事傳得沸沸揚揚,章父自然也去鬧過,然衛府無人,也只剩衛老爺和衛夫人,是以將這命豁出去,也無法挽回章徊性命,只得作罷,加之黎鷹引霜求情,黎哲接下這案子,才呵氣離開。

    那日之後,衛家父母老了十幾歲,允荷瘋癲無狀,黎哲派人幾次上門,硬是愣愣問不出半絲線索。幾近臨盆的引霜只得又住回衛府,出了這等大事,總要有人主持家事。

    凝萱見到軼兒那日,已被錢瑗和小雅帶回了蘇布,她連續幾日神情恍惚,在織工坊忙碌,夜晚失眠時,便挑燈研讀母親留下來的“關錦”,有時小雅進門來,她卻一點也聽不到。

    蘇布新開張,螢光、尚敏、錢瑗帶着季祺和阿貴忙於前堂事,阿陋摻和在後堂,先前都只當凝萱累極,後來聽聞衛府死案,才覺她似乎是受到了驚嚇……幾人商量着輪番陪伴,尤是晚上,易寒送她回來時,也道她十分懼黑!

    軼兒是來接她回衛府的,引霜久臥病榻,是出不了房門。

    “三小姐,您就跟我回去吧!現在衛老爺和夫人都忙於二小姐的瘋癲之症,根本無暇刁難您!”

    軼兒見凝萱猶豫,她自然知道這些年凝萱受的委屈折磨。

    “再者,我家夫人也在,如今衛府,沒人敢欺負您的!”

    見凝萱不說話,軼兒只得握緊她的手,又見小雅在此,抹了兩把淚道。

    “我家夫人臨盆在即,她離開衛府這麼些年,連個信任的人都沒有,三小姐,您就回去吧,就當爲了我家夫人她腹中的孩子……”

    凝萱看了眼小雅,後者立馬消失在這方院落之中。

    “那……春貢呢!今年布匹由誰來貢呈!”

    軼兒眼前一亮,破涕爲笑,鼓動道。

    “沒人!誰不在乎身家性命呢!自上次章家來鬧騰,整個衛府人心惶惶,若不是那柳大人前來,現在許都性命難保!”

    章徊死狀悽慘,又死得蹊蹺,如今唯有當時昏死在現場的允荷這一線索,衛府如今只想將其治癒,還章父真相,也還衛府清白,將全府上下幾十口性命保全。

    ……

    凝萱與軼兒收拾好東西的時候,小雅已帶着螢光過來。此時的螢光仍是身水青長裙,卻多出幾分穩重,並非是之前埋葬井底的壓抑滄桑,是種平和淡然的有力感。

    她如今是蘇布的老闆娘,凝萱要走,總要與她說一聲。

    “那你記得我昨晚跟你說的!”

    凝萱與她告別,沒由來的囑咐了一句。

    “放心吧,我都記得。”

    螢光點頭,叫她放心,目送凝萱與軼兒離開。她知道,凝萱與她們不同,有家有友,總要多出不少牽絆。嘆了口氣,剛回身便撞見了自後院而來的阿貴和阿陋。兩人正將一麻袋東西擡上馬車。

    “這是什麼!”

    “這是……是之前老闆院中剷除的各色雜草……”

    想起蘇禹喚,阿貴語氣不免落寞。

    螢光怔愣在原地。

    衛府。三日後。

    柳世旌蒞臨府上的消息傳來時,正對銅鑑梳妝的凝萱怔愣半晌。她隨軼兒迴歸那日,引霜便告誡過她,官府之人會來登門查案,且叫她一切配合。本以爲會等到黎哲,沒想到來的卻是這位柳大人。

    這會兒,人已經在前廳坐着。

    ……

    凝萱從屏風後出來,已是一個時辰之後。她身着件淺粉鳶玉鑲緣流仙柯裙,輕紗掩肩,一貫的雙垂髻別在耳後,玲瓏雙蝶玉釵簡潔溫婉,妝容精緻優雅。與往日不同。

    座上的柳世旌已將盞中之茶一杯杯飲盡,翩翩疏華,身着紫衣,耳側垂纓撩落,未曾顯示出絲毫不耐煩,一疊摺扇,穩坐於此,便足以顯現出富貴之氣。

    “柳大人前來,凝萱招待不週,還請見諒”。

    凝萱姍姍來遲,頷首躬身,以示歉意。

    柳世旌凝笑盯了她片刻,愣了幾秒,才道。

    “都說衛府三小姐生有傾國之姿,現在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凝萱莞爾一笑。

    “柳大人過獎”。

    凝萱正想着從何說起,柳世旌已從挽袖中掏出一件物什交予她。

    “我來此的目的,想必三小姐清楚,那敢問,你可認得此物?”

    凝萱定睛一看,是兩支墨黑色銀針,細若嬌絲,硬如磐鐵,瞧上去鋒利十足。她收回眼神,搖頭,惑疑之色。

    “三小姐當真不知?”

    柳世旌問了句,沒看凝萱神情,繼續道。

    “這是我查驗章徊屍體時,從其太陽穴之處引發而起。這針微細無比,深入其腦部幾寸之距,如不留心,很難發現”。

    柳世旌細道。一旁,凝萱緊攥的手心卻是染上幾絲密汗。卻是擠出抹淡笑。

    “哦?是這樣?”

    好奇的驚詫後,聽柳世旌繼續往下說。

    柳世旌也沒吊着她,繼續道。

    “這種殺人手法在官場不多見,倒常見於江湖索命之用。”

    柳世旌頓了頓,瞧了眼凝萱平靜如水的面頰,不慌不亂道。

    “這讓我想起幾年前的一樁懸案……”

    凝萱擡眸。

    “洗耳恭聽。”

    “瓊瑜案。”

    “瓊瑜案?”

    柳世旌將那銀針握自掌心,望向凝萱,字字道來。

    “上古傳聞,傅氏以美玉爲觀,珍寶“瓊瑜”,可避妖魔,除邪氣。天元九年上元日……”

    說到此,柳世旌止住,提點道。

    “也就是八年前的上元佳節,那時,傅氏正於我朝任宰相之職。鄰國黨瑪來朝,傅氏依策獻寶。可就在獻寶的前一晚,“瓊瑜”失竊,皇帝失顏,傅氏上下八十一口俱遭連坐……彼時,血流成河,情狀慘不可言,那年我十歲,卻是親眼目睹……”

    凝萱背脊發涼。八十一口!然她更爲關注的是,傅氏,傅氏……

    “怎麼了,三小姐?”

    柳世旌的眼光一直沒離開她,直到此,終於開口道。

    凝萱微微抿脣,說了句。

    “這等慘烈,實在叫人汗顏……”

    柳世旌感言,搖了搖頭。

    “是啊,多年已逝,仍是歷歷在目!”

    而後,柳世旌將置於木桌上的銀針索翻,轉言道。

    “瓊瑜案之後,有人暗入大理寺文綜閣,於衆多案卷中翻尋查勘,後負傷逃離,其所用兵器便是這種銀針……”柳世旌頓道。

    “今日一見,這東西居然重出江湖……”

    心中咯噔作響,凝萱猛地慌亂起來,這柳世旌,當真是難以對付。

    “怎麼!三小姐有話要說!”

    “所以,柳大人懷疑,是有人炮製當年之法?”

    凝萱欠身,聲音不緊不慢。卻是背過身去,掩蓋慌張。

    “並非如此”。

    柳世旌起身,喝了口茶,也不再回看凝萱,說出段令凝萱更爲驚異的話。

    “若我沒猜錯的話,這東西名叫“懸針匕”。約二三十年前,名爲“星寥門”的殺手組織於江湖出現,這東西,正是那時盛行……銀針出鞘,無聲無息取人性命。”

    凝萱雙腿發軟,呼吸沉重,面不改色。

    “據我所知,‘星寥門’如今一代中,已將此類暗器取締,沒想到,沒想到……”

    合起摺扇,柳世旌輕拍幾下,不緊不慢道來的話卻被他掌控得恰到好處。正要文化,只聽沉默許久的凝萱道。

    “柳大人所言,凝萱實在不知,這針,凝萱待字閨中,自然也從未見過。不知世子爲何要……凝萱一介小女子,怕是幫襯不上。”

    凝萱正思索如何將這事避開,柳世旌便已接上話。

    “我不過隨口問上幾句,二小姐自那晚便患上瘋病,衛老爺閉口不言,我只能求三小姐相助”。

    允荷神志不清,憶不得任何細節。也是事實。

    “再說,我方來此地,流言入耳……那南郊連化山自古有之,地勢崎嶇,艱險異常,林中山神坐鎮。三小姐安然而歸,還有通靈白狐傳言,我直想親眼看看……”

    柳世旌近身幾步,上下掃視凝萱,笑意曖昧。

    “看來三小姐之貌,連山神……也直教動容。”

    “垠城都傳三小姐身懷邪靈妖術,殺人無形。”

    柳世旌側目看她,拖出個長長的尾音。

    “看來人言不可全信。”

    ……

    傍晚,衛府後院,彎月如鉤,光澤映滿半個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