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合葬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垠軔字數:3209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凝萱一直沒走,她與沈姝叫人去置辦棺木、壽衣、擇日,沈家二老本臥病在牀,這會兒撐着起來,俯在沈誠屍體旁老淚縱橫。
“你怎麼怎麼想不開呀,我的兒……”
“娘再也不逼你了!”
凝萱這才得知,沈誠是殉情自殺,爲的正是黎家小女黎清言,沈誠一心娶她,情深義重,這下算是將兩人綁在一處。先前幾次都被攔住,凝萱這才方知,沈計閉門謝客的真相。
“爹,娘……”
沈姝將素紙燒盡,哭着勸道。他們倒想找那黎府麻煩,可他們官勢壓人,怎是他們惹得起的!
鄰居商行不少人驚聞噩耗,陸續前來祭奠獻禮,凝萱帶人幫忙接待,蘇禹喚剛走沒幾日,她倒是熟悉這些,只是看見沈父沈母,難免五味雜陳。可她記得沈姝之怒,這倆也是因黎兄嫌貧愛富之故……原來黎清言自小患有哮喘之症,黎府尋遍垠城也不得醫治,唯有沈誠能妙手回春,這些年兢業細心照料,朝夕相處,日久生情……
“節哀順變!”
既有人來,凝萱也致謝回禮。沈誠去得猝不及防,沈計沒了他,以後恐怕要雪上加霜。
“等等,沈家二老何在呀!”
響徹靈堂的悲慟痛泣被一厲聲打斷,只見此時沈家老宅門外,已出現了正緩緩進來的一排人馬,身後,擡殯棺材顯眼,只待那人走近,凝萱才發現,正是一身素衣的黎哲,其面容枯瘦,與前幾日所有不同。
“黎哲!”
正在裏內安排妥帖的沈堰聽聞這聲,出來的腳步已被凝萱攔住,生怕他衝動生事。然沈堰只是推開她,道。
“不知黎大人前來,有何貴幹!您也看到了,今天家中不便!”
沈父沈母看見黎哲,恨不得上前同歸於盡,索要兒子性命,沈姝也是怒臉雷掙。
“今日我以一介草民身份前來,爲小妹清言討個公道!”
他重重咳了幾聲,沈誠先去,他這妹妹不久也一命歸西,她本哮喘復發,卻拒不求醫,爲的就是沈誠那小子。他讀其親筆遺書才知,清言一往情深,至死不變。
“你討公道,該討公道的是我們沈家吧,是我大哥沈誠!”
衝上前的沈姝被先其一步的凝萱拉住,不要命的大叫。
“你怎麼不看看我哥是爲誰而死?黎大人!難道不是你斷送了他!”
“可家妹難道又囑意別人!”
黎哲回過頭。他本想將清言下葬,可她畢生之願,是與這小子合葬一處,共赴黃泉,他一朝醒悟,知道沈家對其恨之入骨,可爲了清言,只得來一試。
“怎麼,她死了,死得好,死地妙……”
沈姝鬧騰起來難免口不擇言,沈堰捂住她的嘴,道。
“斯人已逝,黎大人想要什麼公道!”
沈堰看了眼其身後棺木,又瞧了眼身側沈誠的,若他能發下那女子,也不會這般求死了。
“得此訊息,我後悔至極,只願了卻清言一樁心事……”
作爲黎族一員,他早知這官途來之不易,也只沈誠那小子配不上清言,他不過想爲她尋個良辰歸宿,可……事到如今,別無他法。
他掩面哀愁,淚水迸出,他們兄妹相依爲命,怎就走到了這地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凝萱不便開口,沈堰愣住,隨後看向自己父母。沈誠若在,也應不會拒絕。
並非沈家二老不喜清言,只是先前黎哲實在欺人太甚……
沈堰讀來大哥字跡,知其心事。
凝萱會意到沈堰意味深長的眼神,伸手將黎哲請上高座。又聽沈堰沉痛高聲道。
“今日來此皆是賓客,我沈計,喜事喪事一起辦!”
隨後又吩咐人去購置好酒,將黎哲身後之人俱招待起來。
黎哲與沈家父母感面淚流……
買酒之人到來之時,阿胖正在酒館招呼客人,見來人說是沈計的,又不禁想到沈堰那小子,正想調笑兩句,卻見來人身着白綾,披麻戴孝,問是如何,這才知沈計悲事。
可按着邢氏規矩,酒水若不提前預置,一時也拿不出如此多量。
“你們先等等,我去問下老闆娘!”
“那你快些,我們着急!”
沈計幾個夥計也催促面露急色,派了幾批人出去,這兒酒坊最好,不知是否私心作祟,只覺在那幫官府衙役跟前,不能失了體面。
阿胖連連稱道,去了裏屋請叫邢蘊,倒並非沒有存置,有些下月酒水預購,只是還未前來取拿,沈計出了如此大事,可否能通融……
邢蘊已幾日稱病沒踏出房門一步,聽阿胖說,頓得驚住。
“你說沈計……”
阿胖肅色點頭,沈堰這名字邢蘊先前聽到便犯,這會兒看來仍是有些情面在的。
“你先去將東室那幾窖打開,讓他們先拿去用!”
阿胖應該和着退下。
邢蘊有些坐立不安,她換了身衣服,躲了這些天,總該出門走走。醉春樓一別,也沒見凝萱,想來沈堰家事,她應該也在。
誰知剛一出門,便被迎面而來的叔叔擋在了院口。
“蘊兒,你夫君呢!這可只有——”
“我這不是正要出門去找!”
邢蘊忍下行氣,笑了笑,神色卻是冷淡如水,對婚嫁之事的厭惡涌上來,她難道就非要被這事裹挾嗎?
“蘊兒,我覺得上次那小夥子就不錯!合得來,心地也好!”
叔叔攔上她。說的自然是沈堰,邢蘊神情一沉。然叔叔並不知他做的那噁心事。反不滿道。
“叔叔吃了人家的藥,就這麼向着他。我可是你親侄女!”
“叔叔是覺得……”
“叔叔,我先走了,回來再說!”
邢蘊眼見送酒馬車自身側而過,她一閃身坐了上去,留下道告別。
“蘊兒——”
趕車的阿胖身感一頓,只聽身後邢蘊道。
“你快些,被聽叔叔廢話!”
阿胖舉起馬鞭,悻悻“哦”了聲,加快速度。馬車一騎絕塵,蕩起一片灰塵。腳踝剛好,真是半點閒不住!
沈家大宅人流涌動,凝萱接上邢蘊,與人一同招待來客。
邢蘊依禮祭拜,沈堰與沈姝立在一旁,因黎哲之故,來了不少縣尉裝扮的人,只聽沈誠與清言殉情之事,皆是不禁淚然。
“謝謝你來。”
沈堰走到邢蘊身邊,還是自那事後他頭次見到她,邢蘊一頓,她本是被逼出來,腳踝養傷那幾日,整日忍受叔叔神煩,實在受不過。
邢蘊沒說話,也沒理他,此時沈家正是多事之秋,再言語嬉鬧刺激也是落井下石,何況,沈堰這樣,誰也下不去嘴。
“蘊姐,阿胖找你!”
凝萱喊她,邢蘊趕去,逃跑似的與沈堰脫開距離。
……
行至下午,沈堰便叫凝萱先返回蘇布,沈家事多,沒了沈誠,總不能全靠她。
“丫頭,你好生照顧自己,我這一時半會兒也……”
“別說了!”
凝萱明白他的意思,自小在自己跟前他就自稱兄長,這些年來的關照皆源於此,她雖一面抗拒,卻知他無愧於這做哥哥的。
“還有,那姓易的要是欺負你,你就跟我說……”
沈堰心下誤會兩人關係,他見過幾次易寒,只覺那人雖說不上壞,卻全身透着生人勿近,凝萱一個女子,又生怕她孤身一人吃虧。
凝萱本想解釋,卻見沈堰神情是從未有過的疲乏,只得點了點頭,擺手道。
“快回去吧,明日還更忙呢!”
沈堰重重點頭。
凝萱是順道被邢蘊和阿胖捎回的。凝萱坐於馬車上,星光在街巷中鋪上層銀白小道。
“蘊姐,沈堰他是不是哪裏又冒犯你了!”
今日大家心情沉悲,可她卻敏捷地注意到,邢蘊在有意躲着沈堰,兩人擦肩而過時,神色也不對。
“他能惹到我什麼!”
邢蘊看向她,那事她的確不想再提,不過也是叫他對世家男子多出幾分厭棄罷了。話落,她神色溫和了些。
“這幾日沒見你,也不去姐姐那裏坐坐!蘇布的事我聽說了,聽說你仍要留在那兒!”
她知道凝萱倔強,是以不會接受自己的幫助。
凝萱點了點頭。笑了笑。
“蘊姐以後要多照顧些!”
邢蘊拍拍胸脯,豪爽道。
“我妹子的生意,那是自然!”
回到蘇布時,衆人聚在尚敏屋中,此時她已醒來,正小心翼翼被喂進湯藥。
幾日以來,錢瑗雖嘴上不饒她,可這會兒也是閒不住,想她趕快能好。
“喂,你要是有良心,就留下來幫我們!”
湯匙攪拌,濃味刺苦,錢瑗不禁叭叭道,她自小犯錯不長記性,得知尚敏被冤枉,恨意也少了些,誰叫自己先前氣急還撓了她幾爪子。
“可是凝萱不顧性命把你弄出來的,還找人救你,你可別恩將仇報!”
“阿瑗!”
螢光奪過她的藥碗,叫她前去幫季祺的忙。旋即對大病初愈的尚敏道。
“你別聽她的。”
尚敏醒來聽聞蘇禹喚死訊,登時心如死灰,牢中受刑,她以此才得以強求自己活下來,沒成想……
“沒想到還能再見你。”
尚敏開口道,她從來都知道,螢光是蘇禹喚最愛的女子。可她情難自抑。
“你恨我嗎!”
螢光搖頭。長嘆口氣,其實不論是誰,他都會好好的,奈何偏偏是自己。可惜先來後到,遲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