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薄暮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垠軔字數:3061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說罷,他收回目光,刺刀般戳向凝萱,自問自答道。
“你知道她爲什麼死嗎?”
他笑了笑,其實他知道,可這些年來,他韜光藏珠生是沒敢表露一點。
“因爲‘關錦’,我母親、你母親、素府‘關錦’。”
直到他掌管蘇府,直到父親死,夭弟死,他才敢真正展於世人面前。摒棄那由畏而生的畏怯,他好奇那要人性命的東西,他既活了下來,就不能白活。
“你也需要的,不是嗎?”
他掃向衆人,目光最終定格在凝萱頰上。後者其實早就想到,只是沒由來緣由,畢竟“關錦”少見,就連章徊那樣的人都覬覦,何況是平常世人呢!
“所以,你來垠城,是爲了得到‘關錦’。”
凝萱垂眸,巡梭過這偌大的草木被剷除殆盡的別院,又說。
“你一再邀我前來蘇布,也是爲了‘關錦’。”
易寒說,他舉家遷往垠城,真真是將一切都押注其上,絲毫退路也沒留。
“是。”
蘇禹喚竹扇輕闔,反倒顯得十分暢快愜意,這種感覺就像蘇府空無一人那天,他站在院中眼瞧屬於自己的一切,毫無忌憚的表現自己的歡樂,幼年的憋屈不滿並未消失,只是在滯後的許多年裏,用另一種更爲極端的方式顯示出來。
“後來,我殺死了他們,整個蘇府捧高就低的小人,包括,蘇老爺、蘇夫人,還有高高在上的蘇少爺!”
竹扇掩映在蘇禹喚指尖,說這些話時,在場衆人都感覺他由內而發的興奮快意,沒有一絲悲傷。大仇得報,仍是最怡躍的事。蘇禹喚顯出種欣賞的目光,似乎在描繪難得一見的風景。
“他們的血流呀流,從我腳尖掠過,香氣撲鼻……”
阿瑗、小雅、凝萱和邢蘊聽得一陣發憷,平淡普通的陳述從他口中說出。
“那你,爲什麼不和我相認,你一直就明白,我是素玟的女兒!”
蘇禹喚探向螢光,他每說完一句話,目光都會瞥向那個角落,猶如多年來養成的習性。卻聽凝萱又問。蘇禹喚繃直的嘴角挽了挽,這種開誠佈公的場面,居然是輕鬆愜意。
“其實從那日回門,我才真正確定你的身份。你腕上的手鐲,與我母親的一模一樣……”
他拜訪過衛老爺,幾次叫人打探過他女兒,可直到那天,他才知道,凝萱已出嫁。
凝萱右手輕擡,呆呆看着。身後螢光目光一閃,袖中整條臂膀都冰涼寒霜般冷卻。
“‘關錦’殘缺不全,我是想找你,可遲了一步,你已嫁入佟府。”
這是他事前最擔憂的,一旦凝萱將“關錦”祕籍帶入夫家,只會竹籃打水一場空,於此同時,與衛老爺多次商議周旋,也沒有得到“關錦”的半點下落。
“所以,你勾結佟謂,僞造假兵器陷害佟府!之後又殺他滅口!”
凝萱道。其實那時誰都看得出來,佟謂並非畏罪自殺,只是佟府再經不起折騰,若想有回還生機,佟巽與蕭鏈只能息事寧人。
若非後來小雅和阿陋相見發現那她常握刀形,及後來蘇布與佟府生意往來,她又怎能知道這來龍去脈。
蘇禹喚搖了搖頭,一副她聰慧至極的模樣。
“不過,假兵器的事可不是我,佟謂作爲佟府管家走南闖北,幾年前他酒街江南與我相識,後來佟二公子去世,他再無立身之所,本想來投靠我時,我卻已有來垠城的打算!”
佟謂私下搜刮貪髒已是平常,他的到來不過是條導火索將其引燃。
“他想走前打撈一筆,我勸他藉機將事做大……”
蘇禹喚想的是,佟府一旦商譽受損,可能會與衛府求援,那時,他便能提出條件。可凝萱偏偏沒有,且佟家姐妹反倒將二公子死因牽出,佟謂被囚,一旦嚴刑拷打可能會出賣自己。他只得派出阿陋潛入多事紛繁的佟府,將其解決。
瑞堯宗下山後,凝萱和離,自行找上門來,卻是意外之喜。
“你入蘇布之後,我卻發現你對‘關錦’一無所知,衛府那幫東西鼠竊狗偷,凝萱,你說,他們有能好到哪兒去!”
他年幼時聽聞自己那個性格叛逆虐留在垠城的姨娘,直到他親自到了這兒,幾番打探才得知其也是早早離逝,只剩個不受待見的女兒。他本以爲凝萱會繼承衣鉢,可他忘了,他們一樣,自活於世就是辛苦艱勞,只這些,已是幸然。
春貢將至,他想到以“關錦”一搏,於是幾次派出阿陋……
蘇禹喚看定幾人,凝萱神情中有清晰可見的不可思議,他爲了自己,也是手段齊出,蘇禹喚沒在意,總之真相大白,他也不想隱瞞。
“凝萱,你看見螢光了吧!螢光上染之技以‘關錦’作基,只要你我合作,一定能將春貢之機拿下!”
看蘇禹喚又提到自己,螢光不由往阿瑗懷裏縮緊,阿瑗不服氣地駁了句。
“我們不要什麼‘關錦’,螢光也不會再聽你胡說八道!”
小雅往凝萱身旁微靠,唯有她將凝萱這些年來處境看得一清二楚,可聽蘇禹喚娓來,確是解氣加之憤慨。阿貴重重吸了口氣,也是難受萬分,與小雅相似。
“蘇老闆,螢光是個女子,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呼來喝去的奴僕!”
邢蘊不由道。何況,再如何,他不該動手,亦不該囚禁其自由身,她是瞧不上這般男人。
蘇禹喚揚眉掃向幾人,竹扇夾在袖間的雙手輕拍三下。只聽皮弓相擊發出的拉絃聲,一玲瓏身影已躍至蘇禹喚身前,像只隨時在等候吩咐的鷹犬。
“阿陋。”
一張隱約可見的俏臉卻是背對凝萱,聽到她的輕喚動作微頓,卻是最終也沒回頭。
“螢光,過來。”
面對其可人玲美,蘇禹喚藐過,將目光釘在瑟瑟發抖的螢光身上,溫柔聲響已有幾分怒不可控。
“螢光,你說過,要把罪孽贖清!”
當他們的關係斑斑可考,螢光發誓遠走他鄉,可待她即將再嫁時,蘇禹喚將她囚禁,與其放手心中難受,不如暢快淋漓。這些年來,他最害怕和最擅長的,是受人冷眼。蘇禹喚示意阿陋,女子往前緩緩移動。凝萱與小雅皆是一驚。
“丫頭,你難道想恩將仇報嗎!”
邢蘊擋在錢瑗與螢光跟前,她知道阿陋記得她。
“還不動手。”
鬆懈的五指攥緊,這幾日之前她一直在用最好的藥材養傷。黑風一閃,誰都沒看清人影,只覺身側席捲呼聲,錢瑗懷中一空,井沿螢光已栽在阿陋手中,脖頸被其幾欲勾上的手腕握住。
邢蘊驚住,阿陋的確厲害,那晚若非她身受重傷……
“阿陋,你放開螢光!”
凝萱叫住她,到底是如何身不由己,她居然不分青紅皁白。難道是憑她那身被打得皮開肉綻的鞭傷嗎?
“她不會聽你的。”
蘇禹喚沒說話,只是緩緩走到凝萱跟前,滿意道。
“一條狗最重要的,是忠誠,和學會言聽計從!”
“螢光,你輸了,放你出來,你還是我的!”
蘇禹喚與淚目無力的螢光對視,到此他仍是喜歡喚她的名字,螢光,螢光,人如其名。六七年的不見天日,她即便想跑開,也終是逃不脫他的手掌。
“阿陋,你殺了我吧。”
螢光桎在阿陋腕上的手慢慢垂下,她一心求死,想要的,任由他們爭搶吧。
“螢光,你別瞎說,日子還長着呢!”
衝向蘇禹喚的錢瑗被凝萱攔住,她實是不信,她尊敬的,孫大娘信任的,居然是如此惡魔。
“‘關錦’給你,但是螢光要跟我們走。”
蘇禹喚臉色忽變,正欲多加詢問,凝萱便又道。
“你的,還有衛府的!”
“她還是選擇了你!”
怪不得孫大娘去後,他怎也尋不到那本母親留下的“關錦”,除去螢光那部分,剩餘的,一直無人傳授,原來是她早偷偷給了凝萱。
其實自孫大娘見凝萱樣貌,便對其多有猜忌,也提出個早教授凝萱,然其身後衛府,尤其引霜,必得防她臨陣倒戈。
“是吳湄對孫大娘下手,你又殺了吳湄!”
凝萱肯定道。其實是方纔路上,邢蘊偶間想起那日在街上偶然見吳湄與衛莊允荷親近,想來吳湄身在他鄉,是和允荷有見不得的勾當。
“這世上,最該死的,不是惡事做盡,是背叛。”
蘇禹喚走到螢光身側,將其攬到懷中,手背在其臉上細細摩挲,所以,得到就是得到,而由不得任何背叛,即便是惡果,他也心甘情願承受。而背叛者,必須死……
“你不恨嗎!她可是處處爲難使計,和你衛府早串通一氣……”
此次孫大娘和螢光聯手,逼得對方狗急跳牆,吳湄就是其中一道。可官府將尚敏帶走,他又必得讓阿陋前去,這才會遇着易寒與凝萱……
凝萱垂眸,沒想到吳湄最終會死在自己人手裏。退開幾步,與蘇禹喚拉開距離,看向他懷中驚恐的螢光。伸手道。
“你要不要!”
“要!是全都要!”
他要螢光,也要“關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