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投標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垠軔字數:4418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沈公子呢!小姐會不會去了沈計!我得再瞧瞧去……”

    “等等。”

    邢蘊面色微變,叫住正要往外走的小雅,這丫頭甚是慌亂,似也是不正常。

    “凝萱沒在沈計。”

    愣是沒提沈堰一句,說罷看向靠在門框前一言不發的易寒,若真是遭人陷害綁架,他倒回來得正是時候。比起沈堰,凝萱似更加信任他。

    “易寒,你,知道凝萱還能去哪兒嗎!”

    背過身去,木門輕啓,易寒目光從間隙探出,靈澤活動在空曠無人街巷中,像只月野獨行的野獸。靈澤對凝萱極爲熟悉,不該絲毫沒有察覺。

    “我去衛府看看。”

    短短幾字,黑影白影一同消失在夜色中。

    ……

    身後正在鋪整牀鋪的阿胖愣呆在原地。眼神閃出驚羨豔光。

    “真厲害啊!”

    普通人總對身負刀劍,恣意瀟隨的人心生慕意,願意相信人眼所見皮囊。訝然罷,瞧向邢蘊時又不由撓頭憨笑。見其怒意漸輕,才又忽然想起什麼地悻悻開口。

    “蘊姐,我,之前依你吩咐叫人將凝萱姑娘的衣物洗了,可……”

    說的是凝萱那晚從衛府繡閣取出的母親衣物,還有引霜給送的那件,尤是前者,不知是時過久遠還是引霜故意爲之,實在是灰塵彌蕩髒污不堪,邢蘊才想着叫人洗滌乾淨再替凝萱收起來。阿胖今早便想與邢蘊說的,然店鋪忙碌她也走得慌張,一時沒來得及。邢蘊視線綴去,只見阿胖已將那衣物取來遞到她跟前,語氣愧慚。

    “可蘊姐,這……誰知這衣服料薄脆單,就……就成這樣了!”

    邢蘊接過,知道這東西對凝萱十分重要,目光沉着趕忙展開,只見這衣料表層確已破綻凌零,線頭繚亂,幾近是褪去層皮,依稀可見是繡閣那件,邢蘊指尖輕摩,神奇地是這衣物卻並未受損,就像是任由兩件交粘於一處,然常人細看也無法查出,許是洗滌間狠力揉搓才將其露了出來。

    “這——”

    垂頭斂目的阿胖聽邢蘊輕吐出一字,他循聲擡頭,卻見邢蘊正湊近那衣物,纖指不由順那亂頭四針摳扯,似對其上圖案紋字正細細察念,阿胖目不識丁雖然發現卻沒多想,阿胖上前一步,好奇道。

    “蘊姐,這是什麼!”

    回過神來瞧了阿胖眼,邢蘊實在看不出也說不上來,但這紋騰微字似乎比之前那輕易能看到的更爲細緻多心,似乎才是其精髓所在,例那“繡鳳針”之類的詞她還能看懂,再深些她也頭疼。又想起凝萱提起這衣物,提起與引霜往事,邢蘊撂下立馬起身,單腳蹦躍至開合條風的木門前,萬籟俱寂唯有三兩聲犬吠蟬鳴。

    嘆氣坐回,邢蘊嘆氣,易寒那生人勿近的模樣,即便有凝萱的消息,自然也傳不到她這裏來。

    “蘊姐!”

    阿胖喚了她一句,也是不解,自到這垠城來舊沒消停過,尤是結識凝萱之後旋即是些奇特異常來去無蹤的人,再者,她如今傷成這樣,還不好好養傷。他一路跟着邢蘊也瞧來她今日不易,她雖強悍傲氣卻也是個女子,時而也與叔叔一道,希望她嫁個夫君至少不那麼累乏。

    邢蘊氣急下意識跺腳,卻忘了自己那還傷在半截的腳踝,一下“哎喲”疼出聲。腦中於是又閃出今日交纏狼狽,心中又暗罵幾句。

    “姓沈的,你等着!”

    “啊?”

    阿胖分明聽得一清二楚,只是驚詫她莫名其妙。

    邢蘊伸手輕按住腳踝慢慢揉按在緩解疼痛,她總之是一時動彈不得,於是又對阿胖吩咐道。

    “你明日去蘇布,看看能不能見着小雅!”

    話落,又不忘對即離去的阿胖囑咐。

    “對外稱就說我不在,尤其是叔叔。”

    三日後,醉春樓。

    煙花盛漫,燈燭輝映,“醉春樓”三字金鏤招牌層圈纏裹紅布昭示今昔籠罩,自頂層向下張眺,正中壘砌高臺上身着輕紗的女子們粉白如雪,紅脣微啓,笑語搖曳,輕歌載舞……四是坐繞一週的達官顯富,江湖流客,箜篌蕭音入耳,彌散飄蕩。

    後院,如雁院落。銀鉤鐵線搭起的曲折小道兩側琉璃燈籠點綴舞動,多出幾分神祕色彩,豔麗夢幻,夜幕降臨,瞬息萬變,遠處,人來人往,低聲笑語漸涌,此番熱鬧流落耳際,卻像是無邊黑窖中觸手可及的危境……

    棱鏡中反射出張美如苜宿的臉多上幾分嬌媚,胭紅朱脣輕咬,透出些些許忐忑不安……身後,如雁將其裸露香肩遮避的衣領微整,這正是翠姨送來那件,自己也穿過。

    凝萱起身,與她面對而立。如雁目光微閃。

    “凝萱,今日……”

    話剛出,卻已哽咽住。

    只見凝萱她,容貌身材姣好婀娜,面容魅昧宛如桃花引人遐想。斜雲髮髻右側流垂一縷秀髮及胸,寶玉翠繡鈿花,齊胸牡丹,淺色輕紗之下是凸顯其細腰的慍淺條帶,,靈動尤美。

    與半旬不到前方來此寧秀溫婉的凝萱截然不一。若她成婚論嫁,如雁一定大爲恭賀,奈何這兒是青樓,是衆男子趨之如騖,是無數賣笑風月女子的葬身之地。而一旦凝萱今日無法脫身,又是……

    “如雁姐,別擔心了!”

    凝萱握住如雁的手,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

    “妹妹,這個給你,防身之用!”

    擡手間,如雁已不知從哪兒掏出沓半指寬摺疊草包,她不贊成這計策卻爲其震撼讚歎,人與其一直唯諾退縮,不如放手一試,畢竟比起漫無邊際的寂寞苦難,不如一刻痛快。

    “這是,迷藥!”

    凝萱觸及其上的指尖撤開,怔愣住。若自己今晚真狼入虎口,還有得逃嗎!然她仍是接過將其藏放。袖口,卻有細密長尖閃露,不是繡花針,而是“懸針匕”。

    她還未說話,只聽門外傳來女子聲音輕揚。

    “翠姨來了,是來請‘鳶仙’登臺的吧!”

    如雁與凝萱同時循去,兩道黑影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正你問我答。

    “妙菱,你在這兒幹嘛!”

    翠姨佻哼出言,如雁已推門而出,後面立着一切就緒的凝萱。

    “我也是來瞧瞧,關心‘鳶仙’妹妹呀!今晚是醉春樓大事,我自然也想出一份力!”

    妙菱笑笑,目光掃量在凝萱身上,翠姨已盛着不止笑意迎上去。

    “‘鳶仙’誒!我的搖錢樹!可準備好了吧!”

    門外,如雁與妙菱對視,難得誰都沒說話。

    前堂。衆人齊聲應和,輕紗遮面,“鳶仙”登場。凝萱並不會跳舞,也談不上“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之姿,如雁教她含笑垂目,以示衆人。

    “真美!”

    “沒見過,是新來的……”

    “三百兩!”

    “我出四百兩,她今晚一定是我的!”

    被人如商品般觀賞的滋味不好受,凝萱餘光掃過圓檀木桌前淫語放惡的衆人,悶悶不樂返回後臺。投標登臺雖是她主場,卻也不忘推揚其他,若是有幸被人瞧上,又是一筆不緋進賬。

    如雁滿臉焦急,也在四處巡梭,“沈堰”,她心中忽浮現出這名字,她會來嗎,來找凝萱,還是……

    見凝萱回來,她趕忙迎着問道。

    “有嗎!”

    不僅是沈堰,但凡有相識之人便有希望。

    凝萱搖頭。

    此時,琴音暫熄,只聽得翠姨前臺高揚起的尖利抑制不住的欣喜雀躍。凝萱目光微沉。

    “姑娘快將樂曲報一報,登臺呢!”

    有服侍丫鬟進場,其身後正是中隔間歇琵琶蕭音聲放倒的樂師。

    ……

    蘇布門外。

    阿胖來恰巧碰見正與小雅交談的沈堰。後者擡頭見到阿胖,先是一愣,隨即扯動脣角露出個略帶尷尬的微笑。阿胖身覺不對,自前幾日客棧一別,怎這兩人都……

    “小雅姑娘,蘊姐叫我問問凝萱姑娘的消息!”

    走上前去,阿胖先是顧及正事,他其實每天這點都來,只是接連幾次都沒見到小雅。白日酒館瑣事貼身,他們也不忘打聽,可凝萱,仍是毫無下落。

    “你……你家蘊姐,還好吧!”

    小雅投出的眼神中些許無奈,沈堰來也正爲這事,她正思索還能用哪些法子,只聽沈堰吞吐開口,忽然問向阿胖。

    阿胖昨舌,吃進的酒險些噎在喉嚨。真是稀奇事。沈堰被邢蘊折斷的胳膊他是見得,兩人和好也是見得,如今又是鬧得哪門子氣!

    “蘊姐她,挺好的!”

    阿胖心下以爲是問邢蘊受傷的腳踝,畢竟上次二人一起,沈堰他個大男人可是毫髮未傷。看得出來他仍是有些歉疚。

    沈堰“哦”了聲,目光縮回,再沒說話。

    ……

    三人正商量擡腳離開分頭找尋,只聽得蘇布院內傳來人言嘈鬧,又男子高聲呼斥的厲責,少頃之後,便是幾位官衙裝扮的年輕人旁若未聞經過。

    “你們蘇布這是——”

    凝神間,阿胖已不由問道。沈堰掀起眼皮,這幾日垠城布莊可謂天翻地覆,其中之一就是蘇布,因沈計與蘇布較近又因凝萱只故,他關注的緊……說來還是自己的錯,他將目光移向蘇布招牌,若凝萱再出現,他綁也要將其綁回去。

    “一言難盡。”

    小雅深吸口氣,死的死瘋得瘋,還是自私些,先找凝萱要緊。

    此刻只見寒一閃,白狐飛躍而下已攔定在幾人跟前,一眼將沈堰嚇得低矮到小雅身後。

    “靈澤!”

    阿胖臉色一變,這廝在邢氏酒館連待幾日,他也是避而遠之。

    小雅繞開兩人迎上去,靈澤雖長日不見,卻還記得她。

    “你見到小姐沒有!”

    “你問它,還不如問我!”

    慌亂中小雅撫向靈澤腦袋,她知道靈澤愛吊着凝萱,沈堰嗤笑被靈澤怒目打斷,黑寂中走出個黑衣人影。

    “易公子。”

    她知道易寒棲於悅塞客棧,是以每日要問瞧凝萱。

    沈堰直起上身眼神微眯,這就是邢蘊所說的,易寒,與凝萱相熟的易寒。掃量中正要說話,小雅已分工齊全。

    他與阿胖一道,再瞧那倆,已走出十米之外。

    “沈公子,你倒是說說,哪裏惹到了我們蘊姐!”

    阿胖一手搭上其肩膀,玩笑道。

    ……

    支走靈澤,它若這般大搖大擺是要使得街流魂飛魄散不可。

    巷道人影繁密,沿徑攤販叫賣林布,易寒肅神緩步慢前,兩人手上都有凝萱的畫像,官府接連幾日毫無動靜,要想尋人還得靠自己。

    “請問大叔,你有沒有見過這姑娘!”

    小雅遇人便不肯放過,這路她已走了幾遍,可仍是不甘心錯過一絲一毫。

    幾步之外,易寒從最初木訥少言也能多問上幾句。

    有人見他倆焦色盈面,又多瞧畫中女子,不由打趣。

    “你們找姑娘啊!找姑娘,應該上醉春樓啊!那兒姑娘可多,可漂亮!”

    “你再胡說!”

    接連幾日無果終於被這句激到極致,怎麼說凝萱也是衛府小姐,豈是那些青樓歌妓可以相提並論,小雅高聲呼和,凝萱,凝萱到底在哪兒啊!她曾想過最壞打算,可……

    “你個小丫頭,怎麼說話呢!”

    那人見小雅一介女子語氣不善,說着擡手已揮過來。

    “你——”

    小雅趕忙掩面護腦,她平日低眉斂目慣了,也唯有在凝萱跟前敢放肆,可方纔她實在氣急。

    意料中的疼痛並未襲來,男子就要觸及的掌心被易寒攔下。

    “你,你是什麼人!”

    輕制住的手腕被扭捉極下,對方並未說話,男子已面色青紫,跪言求饒。

    就此作罷。

    ……

    小雅一面抹拭眼淚,易寒沉默不言,同往常般行走打探。這樣的他,是自由自在。

    “易公子知道,爲何我將沈公子和阿胖支走嗎?”

    小雅忽停住腳步,晶瑩又同斷線般低落,這幾日事務紛雜涌亂,凝萱若再尋不見,她是……

    易寒止住,回頭看她。只聽小雅又說。

    “因爲小姐說,易公子不喜與人交擅,叫我多擔待!”

    說着,小雅軟下身體,捂着臉哇哇大哭起來。

    情緒崩潰,往往只需一瞬……

    易寒走近,冷眉緊蹙,實不知該如何安慰,只是心中酸堵,若她真生死不見,那,那似乎也缺匱不了什麼,可是,可是爲何會,空落失常,甚至會來來這兒……難道……

    緊攥的右拳忽捂上胸口,一陣難受……

    周下四寂,小雅抽泣漸弱,她仰起頭,傳來箜篌管絃絲絲入耳,神情愈發收緊,沉靜半刻她忽起身,看向杵在一旁的易寒,似是而非道。

    “這……這是小姐平日很喜歡的樂曲……”

    “小姐!小姐她……”

    她們年幼時不得歡待,有年除夕衛府難得請了次戲班,凝萱愛上其中一首,後被沈堰所得,以石擊樂,聲濤滾浪,雖不準精,卻是她們常做趣事。

    “易公子——”

    回神間,易寒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