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接客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垠軔字數:3507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這兒是醉春樓,是垠城,你可知翠姨她爲何這般膽大包天,她明明識得你卻不承認,官商勾結,世道這般,由不得人!”

    如雁嘆息道,凝萱雖不千嬌百寵,卻對世道艱險知之甚少。

    “凝萱,別說話!”

    如雁按下凝萱肩膀,嬌詞豔曲下有腳步漸近,她起身開門,果真有人在門口。魅聲道,朝裏探了眼視線。

    “如雁姐還沒勸動呢!我來瞧瞧!”

    “翠姨叫你來的?”

    “是我自己想來看看,是個什麼美人,叫咱們醉春樓這麼大動干戈!”

    “妙菱,勿惹閒言!若你一句話就能勸動這妹妹,還叫我來做什麼!”

    ……

    這叫妙菱的女子身着淡粉齊腰襦裙,斜雲髻之上綴着兩珠碎玉虯花,正又欲說什麼,一醉酒男子已橫衝直撞過來,一臂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的肩膀。

    “走,快活去,老子有的是錢!”

    與如雁對視的目光沉沉,妙菱收回,變臉般的染上公式笑意,被這男子趔趄腳步拖帶而去。

    “好,那你可不要小氣哦……”

    “哪兒能啊!”

    ……

    一男一女的身影消失在木廊拐角,如雁輕嘆口氣忽就感覺到一陣悲哀,對面高樓起駐又傳來彈奏和鳴嬌聲吟唱,青瓦黃牆像是座古老府邸,事實掩映下徐徐而上的梯間女子,才是青樓愈發濃厚的氣息。

    不知何時,凝萱已起身走到她身後,望見她有些觸動的面龐。身處其中的人也未必沉迷不歸。

    “那麼那日,你爲何又要拒絕沈堰呢?”

    凝萱忽道。離開這地方難道不是最好的歸宿,往日不諫!如雁此時已察覺到她,將門輕輕闔上。兩人又相攜回到榻前。

    “凝萱,你也是富貴人家出身,該知道我們這些吟唱賣笑的青樓女子在他們心中究竟如何?沈計雖不如你,可再不過也是個正經人家……”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才將視線移到窗外,靡靡之音載歌載舞。

    “殘花敗柳之身,出了這風月之地,也只會平白無故惹人笑話。我又何必去拖累沈家,拖累沈堰呢!”

    “可是——”

    凝萱嘆息,可也實在拿不出話來反駁,世人如此一眼定終,對所見非物非人皆是這般,自古以來也從未給人以辯解之機。

    “可,可沈堰他不在乎。”

    呢喃聲音很輕,就連凝萱也不知對錯,她只想人若爲自己而活心裏或許會暢快些,但她心知肚明,這話自私至極,她自己,不就是這樣?可如雁,又是放棄了最後一絲掙扎!她還未再開口,又聽如雁繼續說。

    “還有就是……如雁並非平常青樓女子,也不能用她們般,任人贖身,如雁是官妓……”

    官妓,舉家被貶,淪爲官妓。官府記錄在冊,看管甚嚴。

    “待時日一到,年老朱黃,便會被發配至達官貴人府邸爲奴爲婢,這才是如雁的歸宿!”

    如雁漸斂起愁容,這是早心知肚明的事,只是說與人聽,難免感傷。

    凝萱怔愣住,涌上的憐惜不爲自己而是爲了眼前這風華絕貌的女子,連自由都沒有的如雁。

    如雁背過身去挨在窗櫺,管絃之音早如刻進骨脈血液般習慣,凝萱擡眸,她已出聲。

    “妹妹,那日暴雨如注,你在樓下陪了沈堰整晚,我便知道你們關係匪淺,今日我同你說這些,只是望你明白如雁身不由己,並非有意負他,在這美人如虹如帶的青樓之中,實在是……”

    她身體微顫,待回身看凝萱時已是面色如常。

    “若你還能再見他,希望你只字勿提,人這輩子青春年華不過爾爾,自要做些該做的事!”

    如雁與沈堰深交數月也有幾分瞭解,他雖浪蕩桀驁卻不是個惡人。甚至十分有趣。

    “他深情之至,如雁終身難忘!”

    那日她下定決心與沈堰斷絕往來,已是最好證明,若說今日爲何唐突開口,也是私心作祟,畢竟,凝萱與沈堰或許終會見面。而她只是如籠中金鳥,囚迫一生罷了。

    凝萱沒答應,也沒否認。

    ……

    只聽如雁收起感懷,將方纔插曲拋之腦後,肅神坐近凝萱身邊道。

    “如今沒有其他辦法,裝病也不是長久之計,還有明日一天,翠姨她一定會來找你開門迎客,到時候,你必須有個說辭!”

    “可我——”

    “昨日我派人出去已是招搖,若想再出去必得要許長間隔,我們要儘量拖,能拖一日是一日!”

    即使凝萱有其他親友,這三日是來不及的,頻繁外出,門口那些凶神惡煞攔得就是這些。

    “上次我和蘊姐前來……”

    “那也要一月之後才行,醉春樓一日三規三察,只有月初時才會開門請人過來!”

    如雁搖頭。平日女子生病都要以藥爲煮,大夫都難得進來趟。

    邢氏酒館。昨日三人通過口信後,沈堰便囑託小雅先回蘇布,若凝萱晚歸定要捎帶口信過來。沈計有沈姝,用不着擔心。

    直至後半夜,沒有半絲消息,他便應邢蘊提議於酒館住下,第二日上街張個尋帖,再上官府。

    ……

    因那只雪白靈狐之故,沈堰是半夜也沒閤眼,加之實在想不出凝萱去處,擔心已極。他仔細梳理籠脈,似乎去年從連化山起,關於凝萱、山神、白狐的傳言層出不窮……他自以爲看着凝萱長大,卻不知這些事從何而起。

    正是因此,翌日晨起沈堰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來到正堂時,邢蘊正與中年高冠男子爭論。

    “蘊兒,這已是第十二日了,你可要好生看好時間!”

    “知道了叔叔!”

    邢蘊揚聲而起,挑眉不耐煩道。

    “我心裏有數,叔叔你每日過來,再這麼下去你可不禮貌!”

    “哎你……”

    “阿胖,阿胖,快招呼客人!叔叔你看,我這酒館正是人滿爲患,我傍晚打烊了一定親自過去,到時候咱們當面說……”

    聽不得邢叔叔每日嘮叨,邢蘊着急跳腳,給阿胖使過眼色後便是將其往對面請,妥協撒嬌。

    “蘊兒,你——”

    叔叔瞧向她,一面無奈一面重重咳嗽起來,連聲不斷。阿胖趕忙輕拍後背替他順氣。

    “老爺,你沒事吧!”

    後院緩步出來的沈堰將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尤是邢蘊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也擔心得神色憂慮起來,想起袖中攢着些給大哥治咳的藥,伸手遞了上去。

    “你先吃着,過幾日再叫人去取些來!”

    邢蘊還沒說話,叔叔眼中盯着沈堰已是閃出亮光,忙問道。

    “好小夥兒,是哪家公子呀!可有娶妻……”

    餘光不禁撇向邢蘊,一副後者藏着捏着的小氣。

    “叔叔!”

    邢蘊怒呵,奪過沈堰遞來的藥塞進阿胖手中,嚴辭道。

    “送叔叔回去,看着他把藥喝下!”

    見邢蘊是真氣急,阿胖立馬點頭照做。

    沈堰得意,呼扇手中東西挑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酸道。

    “真是一物降一物呢!”

    “你是不是欠打?”

    邢蘊尖刻呼他,手中刀柄蠢蠢欲動。沈堰抱頭認輸。

    “諾,我昨晚找人寫的,咱們快去吧。”

    手心一沉,邢蘊細瞧那一沓紙張,“衛凝萱速至沈計醫館一見。”

    再看沈堰,已在十米之外。

    “算你靠譜!”

    兩人一路向西行去,那兒與醉春樓接壤,是垠城最繁華熱鬧出。兩人唯一能聊的,是凝萱。

    “易——寒——”

    沈堰念出這十分陌生的名字,眉頭蹙起,疑惑着瞧向邢蘊。

    “你說,是丫頭的朋友?”

    “怎麼,你不認識!”

    邢蘊蘸油漿的動作頓住,沈堰神情五顏六色,無辜中泛帶不滿。

    “她真是沒義氣,到底瞞了我多少事!”

    邢蘊“哼”地不屑一顧,他這性格在凝萱面前到底不像是個兄長。

    “或許正是因你不靠譜,凝萱才不與你說!”

    “誒,你說,他是個男的,那你不妨再多說兩句,丫頭不諳世事,別被壞人拐帶走……”

    “我瞧人家比你靠譜。”

    邢蘊半點面子都不留。

    “你——”

    “其餘的,無可奉告!”

    沈堰不再說話,邢蘊擡眸,一看是快到醉春樓地界,沈堰方纔嬉笑神情淡了下來。邢蘊正要開口詢問,已見醉春樓門前黑壓壓擠成一片,看不見人臉,卻聽其高聲細言細語帶着歡囂。

    “各位大人老爺,各位客官,今日在這醉春樓,雜家要宣佈件喜事,七日之後,咱們新來的姑娘‘鳶仙’要投標中銀,登臺一賀,屆時邀諸位前來多多捧場,“鳶仙”一夜,價高者得……”

    “上月不是剛選過如雁姑娘嘛!”

    “對呀,我的如雁姑娘呢……”

    人羣中有人驚呼,青樓賺錢的手段果真層出不窮,一次投標竟價,賺得的銀兩,要抵過半年盞俸不及。

    “喂——姓沈的!”

    沒想到正黏尋帖的沈堰一聽扭頭就走,任邢蘊如何叫喊也沒用。

    邢蘊氣急,雖猜出八九不離,也不想搭理這人,沈堰走到一半,悻悻回頭才覺自己將邢蘊扔在身後,她到底是個女子,倒顯得自己小氣。

    此時已是正午,烈炎頂頭,沈堰指了指路邊麪攤小心開口。

    “喂!請你吃飯!”

    沈堰指了指所剩無幾的紙張,若無其事道。

    “還沒張完,吃完還要接着幹,總要填飽肚子的吧!”

    方纔狠狠瞪他的邢蘊這才動了動坐到他對面,離沈堰半米遠。小二將酒水端上來,堆笑道。

    “小攤送品,一點心意!”

    沈堰倒酒,自顧喝下,邢蘊一言不發,心中卻很是着急。此時沈堰看穿她心思似的開口。

    “丫頭自小在垠城長大,咱們找了一上午都沒個消息。我想,或許又與衛府那幫人有幹!”

    邢蘊點了點頭,上次見凝萱奄奄一息,對衛家手足也是刮目相看。

    “深仇大恨至此,也不需下此毒手吧!”

    “你不知……”

    那“道”字還未吐出,沈堰神色一變,已捂着心口彎下了腰,蹙目盯着方纔那碗酒。

    “你,你怎麼了?”

    看這模樣不像裝得。沈堰手心攥緊。好在邢蘊沒來得及倒飲。

    “這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