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有孕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垠軔字數:3551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阿陋姑娘,我們並非是咄咄逼人,只是凝萱姑娘屋中……我們身居別院,也請給我們個交代!”

    阿陋到來並未影響方纔恐慌,幾人甚至掩面低泣,吳湄藉此道。允荷與她透露過些凝萱懸聞,本可藉此機會揭露,只是……

    阿陋點頭。又是一頓比劃——蘇老闆自由決意。

    “阿陋姑娘,阿……蘇老闆回來了!”

    尚敏近幾日極少言語,這時欲言又止半晌,卻是插話道。

    阿陋神情並無變化,也是愣愣垂目應和。

    ……

    正在此時,一緩緩而過的綠影將衆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本身螢光回來之後沉言冷麪,任誰都不易親近,可她畢竟常佇身染坊,與衆人格格不入,加之這身與其餘女工藍底黃緣織服截然不一的青荷衣裙,更是與衆不同。

    被衆人目光包圍,然其卻仍是低頭斂瞼,仿過無人之境。

    “螢光姑娘。”

    吳湄本來不喜發作,卻是被阿陋到來拯得尷尬至極,似乎自己聚集此處犯下大罪。這會兒心情不滿,恰好找個人泄氣。見着向來一言不發的螢光,脫口便將其叫住。

    螢光擡頭看過來,肌膚在午間刺烈下雪般淨白,然唯有錢瑗與凝萱知道,那之下究竟掩藏如何惡痕。

    上下打量吳湄,詢問有何事?

    “阿陋姑娘,我恰好想問問蘇老闆,爲何螢光姑娘所着與我們不同!蘇布規制在先,不是說,所有女工都要着藍底黃緣寬袖衣袍!螢光姑娘來此許久,爲何能破此殊例?”

    阿陋朝螢光瞧了眼,頷首示意吳湄,可以自己相問。

    尚敏輕哼了聲,人堆夾縫中,透出其一張嗤笑不滿的臉。

    “螢光姑娘,不如你來解釋解釋!”

    見螢光正欲動身離開,吳湄仍事不肯放過。

    “吳湄姑娘……”

    凝萱上前一步,還沒醞釀出口的話被錢瑗厲聲打斷。

    “姓吳的,你腦子有坑還是嘴巴不乾淨……”

    錢瑗抱臂繞到螢光與吳湄中間,藐了眼這幾日沉默寡言的尚敏,這人倒是吃藥般消停許多。於是又瞪着吳湄,喝聲道。

    “欺軟怕硬,吳大小姐,你這些陳年舊習還黏在身上呢!”

    錢瑗雖然嘴巴毒,卻也不屑揭人傷疤,可一面她見不得螢光受欺負,一面吳湄實在是欺上媚下,只會找軟柿子捏。像尚敏這般早入蘇布的,吳湄是連句狠話也不敢放。

    “吳大小姐,這是在蘇布,可不是你家任你妄爲的吳府大宅,螢光雖是新來的,也不許你這麼挑刺找茬,服制這事,你還是找蘇老闆去吧!”

    “還有,若不是螢光幫忙,今日殺豬宰羊可沒有大家的份,日後還是知些好歹吧……”

    錢瑗是蘇布最早進來的一批,她知道螢光技藝瞭然,她一回來蘇布便生意迴轉,想想也明白其中因果。

    “聽見了嗎,吳大小姐!吃人嘴短,不要恩將仇報,不識好人心!”

    恨鐵不成鋼地瞧了螢光一瞥,錢瑗雖因這張嘴得罪過不少人,也受過不少懲罰,可至少智鬥流氓無賴,就沒吃過虧,最見不得的唯諾懦弱,簡直是如今螢光的最佳體現。

    “錢瑗,你——”

    尚敏險些“噗嗤”出聲,她與錢瑗自小吵鬧,互相瞧不上眼,可如今身在局外才知其嘴炮回懟這般強。其前,正是吳湄難看憂焦的神情。

    炎日拉下蒲扇般長圓包裹的陰影,黑壓壓羣人僵滯在此,只聽得一聲累疲蟬鳴,麻雀齊飛,半米外人影轟然倒下,單薄得像只幾無察覺的幼鴉。

    “螢光!”

    錢瑗轉神間趕忙急上前,只見其汗岑直下,青絲髮帶纏繞的雙辮溼濡得像是被水浸溼。

    尚敏立馬交代人去找孫大娘。

    “我,我可什麼都沒幹!”

    吳湄慌亂擺手,她頂多言語刺激了兩下,不至於能將人罵倒吧。

    衆人合力將螢光送去錢瑗房內,因離得近,又是烈日炎炎,大家都只道是中暑之故。

    尚敏去了孫大娘那兒,保險起見仍是叫人去尋大夫。

    屋內,談聲熙攘,院內,空無一人。

    吳湄叫阿陋先離去,自己尋時間去拜見蘇禹喚。細心掃量只待察覺無人,她沿牆檐回到屋中,打開終日緊闔的後窗,黑布掩蓋的鐵籠下是嘰喳逐食的白鴿,抓出一隻,指尖一鬆,扇動翅膀朝天而去……

    坐下,從枕下抽出另外一紙,摩挲過其上清秀楷字。

    “身下無人,可儘快下手。”

    長嘆口氣,只要做完這幹買賣,她就能離開這蘇布,即便與往日富貴小姐生活天差地別,也能尋拖個自由身。

    來人不是沈堰,而是沈誠。與其一同道來的,是多日不見的蘇禹喚。其疲色甚重,頷沿青紫,又是焦色十分,見到凝萱,也只是笑着打了個招呼,便與人一同進房去。

    想起上次同沈堰一頓爭鬧,凝萱噎在喉嚨的那句“沈大哥”也咽了回去。她往裏走,擠在屋內衆人已被全然遣散而出。

    錢瑗點頭,握住螢光的手正要鬆開,卻被輕輕扯住。

    “阿瑗,阿瑗……”

    錢瑗看向蘇禹喚,後者表情似有似現看不清楚,有些複雜。想來螢光被其重金僱來,若真這時抱恙,蘇布剛迴轉的生意又要搖搖欲墜。

    蘇禹喚輕點頭,示意她可以留下。凝萱此時靠進來,蘇禹喚沒開口,凝萱也就沒說話,也沒離開。

    墊平軟墜,中指輕放其脈搏處,幾霎之後看向蘇禹喚,又是斜眼掃量,屋中也僅寥寥幾人而已。

    “你這是什麼意思呀,螢光到底怎麼了!怎麼會忽然暈倒呢!”

    顧不得許多,錢瑗開口呵道吞吞吐吐的沈誠,螢光從前身體虛弱,但也不至於……

    蘇禹喚眉梢染上層焦意,沒插話,沈誠之前來此問診,知道蘇禹喚身份,既此只得如實道。

    “姑娘有孕在身。上次一別,姑娘體寒多病如今並未好轉,此次是因激陽暴曬,或許,又勞累無歇,動了胎氣,一時昏厥……”

    有孕!這二字入耳,錢瑗已再聽不得其他,耳間嗡嗡直鳴。她移向榻上眉眼微閉的螢光,後者縮回的雙手緊緊交合在一起,待她想開口問個清楚時,又見其神色慘白如若死人,難道是這原因,她才……

    六年前,螢光也曾有心儀之人,且多次提及婚姻嫁娶之事,後來失蹤到今日出現,錢瑗曾想過是這人之故,可螢光孤身一人,又怕聞者落淚,錢瑗幾次欲言又止。

    上次!又是哪次!錢瑗驚着去探查蘇禹喚,是她從未見過的驚慌失措……

    上次!不止是錢瑗聽到,凝萱也準確捕捉……

    “螢光——”

    錢瑗被平躺榻上如條失水死魚般的螢光握住,在聽到這診治時她已緩緩睜開了眼睛,瞳仁中透出麻木的落寞空洞。

    “你不要走。”

    千鈞沉重的低氣壓下,短短四字顯得慌拓無比。

    “好好,我不走!我就在這兒!”

    房門被蘇禹喚推開,頂着的沉臉上墜着怒不可遏,沒人敢吭聲,帶着阿陋阿貴離去。

    凝萱小步追上,繞過院落密林周痊,她才開口道。

    “蘇老闆,你和螢光姑娘……”

    話說到一半,已被蘇禹喚剎時迴轉的冷刺目光制止,凝萱第一次感受到,如易寒眼中森寒殺機。

    旁人只當他對螢光利用之情,可方纔凝萱卻分明注意到他骨甲入膚的關懷與狠厲,無意識下的動作,恰好暴露他內心的掙扎紛擾。還有螢光,分明是因畏懼才緊拷住錢瑗。

    難道說,她遍佈身傷……心下瞧了緊跟在其身側的阿陋一眼。

    她倆斑駁錯落的鞭傷,只能說一模一致。

    被蘇禹喚緊盯片刻,阿陋腳步稍移眼簾微顫,凝萱也納悶其下一步計想時,蘇禹喚卻忽然開口。

    “今晚三更,與孫大娘,來我房中。”

    一雙桃花眼潛藏地堅毅果敢漸漸褪去,他垂眸說了句,快步離去。阿陋緊跟而上,留給凝萱個意味深長的眼光。

    站定許久,凝萱才擡腳往回走去,自覺真相就在眼前。她始終無法斷定蘇禹喚善惡,即便對其多有懷疑。歷經這許多事,休說難辨善惡,人性如此,善與惡又怎能一概而全?

    對面,吳湄迎了上來,肅氣中包裹着一絲慌亂。

    “凝萱,你在這兒啊!有人找你!”

    眼神在凝萱臉上來回掃動,因螢光昏倒之事混做一團,她只得親自來找凝萱。

    “方纔有個自稱沈計醫館的,說是急事尋你前去!”

    沈計!沈誠離去還不到一會兒,這幾次見其都是面色虛白,不似從前,難道是醫館又出了何事!沈堰這不靠譜的,沈姝又年紀尚小!

    循吳湄身後瞧去,女工雖平日吵鬧爭執,可情分到底還是在的。

    “螢光怎樣了!”

    “姐妹們都在裏照看她,人都擠不進去呢!”

    吳湄笑了笑,眼珠打轉,等待凝萱下文。蘇禹喚才走,要告假又要費一番功夫。

    思索少頃,凝萱轉身快步而去。

    落日熔金,光影合壁,一派密從山間,駿馬飛馳,仰天長嘯。黑衣男子身負利劍,雙足勁踏,一刻也未曾歇息。

    忽得,只聽陣風掠過,吹得枝丫閃動,“籲——”地一聲高呼,來不及緩衝,馬蹄瞬得疾停下來……

    黑目閃出寒光,拔出長劍,四掃中利箭如雨,徑直垂落,他雙腿撐起,一面抵擋一面飛身躍起,朝那箭光來處鋝靠。

    此去經年每每上下弦月,毒發之處疼痛難忍,往往是月初未痊,月末便接踵而至,然終拾得一藥,能緩消疼痛,也能爲此去節約時辰……所學之力,也能多以施展。

    幾月不見,這些追殺者多反減,可在他記憶裏,門主並非心慈手軟,趕盡殺絕才是他的常規,不論拼上多少性命也在所不惜的那種。

    “易寒。束手就擒吧!”

    爲首那人一到狠劈而來,他逃叛多年,星寥門仍窮追不捨,難道還不思悔改嗎!

    刀劍相擊,易寒肩臂用力往往最乘下風,幾近是瞬間被逼退十幾步,背靠牢樹和力而起,掙脫其挾制。

    “好功夫!”

    對方閃身一彎,其也是全身黑衣包裹,此時站定,才瞧出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

    “你——是易寒?”

    有些訝惑語氣,逃亡十年之久,卻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若非招式泄露,加之其出招時那股周身散灑的少年老成的冷殺之氣,當真不像星寥門培養的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