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星寥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垠軔字數:3123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山間小路,顛顫徒行,青竹綠水倒映,沿途不少林耕黃土,多得是一片接一片貯存澆灌的水庫。
凝萱早起時頭昏欲漲,這會兒心中也是胡亂雜事紛擾成一團,想將這幾日的事捋清盤順,卻是腦殼中塞進棉花似的,繞不起一絲思緒。
直至她乘坐的轎頂緩緩停止,落地,一瞬地,凝萱忽然想起去年祭祀時被丟在連化山的情景,她呼吸一緊,氣息凝滯在空氣中,腳底生出寒意,神經也清醒些。
“有人嗎?”
輕聲喚了句,沒有一絲聲響。
下意識地,聽到慢慢靠近的腳步聲,凝萱自覺感覺到股危險的警惕,陣風吹過,飄打起轎簾,也冷拂過她的俏頰……她怎地忘了,此時允荷她們仍視她爲眼中釘,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她怎就糊里糊塗上了這頂轎。
輕揚起轎子簾,一顆心懸在脖頸上,探出去個眼神,整齊高矮一致的黑壓壓一排持刀者,凝萱額前大汗淋落,攥緊的手心滲出曾細密的毛汗……
已有人盯上了她,她定睛一看,此時,出去應對這些,說不怕是假的,上次能逃離,只得說連化山大雪,又是地勢崎嶇,加之幸運,這次……可就這麼幹待着等死,也不是辦法!
就在其下定決心,幾欲擡腳邁出時,卻是白光一閃,懷中一沉,再睜眼去瞧時,靈澤已以飛快之躍跳進她懷中,前爪高擡,雙眸也並非平日的溫和,反倒是擋在凝萱面前,眼中殺機冽人……
“靈澤!易寒呢……”
看見靈澤,她也知道,易寒在附近。說話間,只聽轎頂“轟——”地傳來踩踏之隱,轎外,亦是一身黑衣凌空直下,站定在轎頂之上,舒緩之氣還未吐完,凝萱只聽得一人呼聲入耳。
“哪門哪派,報上名來,敢管我們星寥門的事!找死……”
星寥門!此時不僅是凝萱大驚失色,就連易寒黑布包裹下繃緊的神色,也怒了幾分。露出的半目儼然浮上幾絲異樣繁雜……
“你是個啞巴嗎!”
“沒聽過星寥門,還敢給人家作幫作派,這是不要命的活法吧!”
有人狂聲大笑,轎中凝萱卻是涌上幾分酸澀,昔日收留栽培,他心中也該十分難過,又難以抉擇,畢竟這些人似乎並不識得他,與之前追殺他的,不像是一批人。
僵持半晌,持續的沉默之後,數十人顯然是沒了耐心,終是大吼爲號,一齊衝上來。
易寒喉間微動,自轎頂一躍而下,抵在轎簾之前,說了句。
“別出來。”
“好。”
凝萱抱緊靈澤。
說是兩撥人,實則穿着一致,易寒出手時,對方已是焦疑上心,他們的招式,幾近是一模一樣。
“你到底是誰!”
兩劍相交,那人問了句,易寒眼神一動,一個轉身,劍刃反揮,沒有應答。
但這話之後,其平淡微涼眼神中疊上森寒,招式更快更急,招招制敵,是以不再留情……這下,則更是驗證了對方的猜想,他師出星寥門……武功比他們要強上不止一星半點。然他們,卻從未在門中見過這號人……
雖相差甚遠,然星寥門之徒也並非泛泛之輩,能以買金爲生的宗門,星寥門獨當一面……那爲首的帶上幾人與易寒纏鬥,剩下的,已從背後悄悄摸到了轎頂之外……
幾人相視對上眼色,左右一揮刀影如巨熾火焰般涌上轎身,赤紅轎衣服立馬齊刷刷分成四瓣,塵土撲面,幾近是同時,四方轎身在下一刻齊地坍塌成木板,碎了一地……
易寒神色大變,劍刃一緊,擡手間已躍至轎邊。將靈澤護在身下,凝萱肩背之後已是結實挨了一道,此時臉色脣色皆是同死人無異,整個身體曲成一團,挺直不得……輕輕點住其穴位。
“你——”
沒有輕舉妄動,易寒撫上她的胳膊,發現凝萱顫抖得厲害。目光移動,他的衣袖,方纔也被那人偷襲刮過一刀,扯斷半個角。
靈澤自凝萱身下鑽出來,一張靈狐臉湊在凝萱傷口處沾上班班血跡,嘴角發出“嗷嗷”的痛嚎。
凝萱微眸緊閉,眉梢擰起,是以下一刻就要死去。
“躺下,別亂動。”
輕按下凝萱直背,偶見乳白兩肋,此時沒有東西包紮,但他知道,這姿勢能緩解疼痛。
“小子,你是不錯,可打架,靠的是人多……另外,再問一句,你到底是不是我們的人!”
易寒瞧着這幫人,沒說話。
“人已經是半死不活了,把她交出來,就放過你!”
“是嗎。”
這三字在他口中語氣平平,他明知道不可能。易寒起身,冷着反道。
“星廖門的規矩,是遇者見血,行者去命。”
這些年來,烙印般刻入骨髓,生血般淌進脈絡中的話,自他牙牙學語開口,不得不無數次重複的字句,他曾信以爲真,奉爲神佛。
“你,你知道……”
儘管已確認他的身份,然這幾個字一出,這些人更是狠狠一震,只因這些星廖門門規,實在是見者少,念者衆。
怔愣在原地,不知哪刻間,易寒手中已攥緊一撮黑色銀針,細如髮絲,堅可刺鐵。
“懸針匕!你——”
有人認出,這星廖門的獨門暗器,且是至高級別,唯有位於門下前幾名的高手,才有機會習得。
外表似針,實際卻並非如此,其內機關重重,一旦沾血,長尖急旋,隨即便是如花般射泄,在人俗體中幻化作匕首之狀,因而幾乎出手致命。
“你是,是易——”
這等武功,腦中飛速旋想,只有這人,逃離在外……驚訝中話那名字還未說出,速風飛疾,懸針匕離手,幾人胸口一疼,痛極異常,應聲到地。
靈澤見狀,慢慢走到他腳邊,豁出膽子咬上他的褲腿,使勁往凝萱那兒帶。
易寒瞧了眼凝萱,耳邊似有隱約水波盪漾。
“去看看。”
從袖中取出個巴掌大的琉璃瓷瓶,易寒來到這些屍首跟前,白沫粉狀緩緩滴落,在一具具皮膚之上淡起水泡滾翻,幾下之後,肉身忽的萎縮,漸漸的,化成白骨骷髏,終於如空氣般消失,不復存在。
嘆了口氣,回身,凝萱體下血跡如溪般汩汩外涌。
“你……”
正要喚她,凝萱已是痛得昏迷過去,常人見去,不知是死是活。
輕動她的衣料,刀傷深入,雖封住她的血脈,血勢漸重,根本止不住。
靈澤立在呼呼風中,通體白毛映着幾攥緋紅,尾巴高高翹起,十分顯眼。
——看來,是有水。
於凝萱肩胛處輕點,這下,不僅是血液直噴,那股刺骨疼意也將凝萱弄醒。
“跟我走。”
易寒道,卻見凝萱慘色淡容,脣瓣輕啓,卻說不出一句話。
“疼……”
唯有這麼一個字,似是用盡了全身力氣。眼眸中,有淚盈晶晶。
“我背你過去。”
易寒蹙眉,毫不猶豫地,她的傷在後背,根本碰不得。
蒼穹佈滿雲霞,景色美輪無比,烈日風極,照在疾步前行的男子身上,其背上的女子,被殷紅包裹,血嘀嗒一路濺在雜叢中——
凝萱連咬牙的力道都沒有,感到中刀的後背冷風噗噗,刮衍着她所剩無幾的生命……
耳間呼呼聲大放,直射金輪下,有些格格不入,凝萱“呼哧呼哧”地搖搖欲墜喘息越發虛弱……
往前走了近百米,果真有一片清潭,水紋波盪,破舟隨風飄搖,將凝萱放至船上,幾欲昏迷的凝萱猛地驚醒,生生趴着,易寒正伏在舟沿,壺角破碎,壺身裝了些水來。
凝萱縮了縮身體,忽覺冰涼刺骨澆灌而下,透遍全身,尤是那傷口處,本就涼意如刀削,這會兒更是痛上加寒,眼淚涌得更加厲害。
“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脣角微顫,看向易寒。
“你走吧,不用管我……”
這是方纔伏在他背後時的想法,她們一心想她死,她便若是死了,只當這十幾年沒有活過罷了。
易寒手中動作微頓,清水沖刷之後,其傷口清晰可見。
“你不會死的。”
他道,長長嘆了口氣,說。
“針,線。”
“你……你到底……”
凝萱“蹭”地起身,卻是身心劇痛,一口氣沒上來,就猛跌撲回去。針線,易寒知道她隨身攜帶,他難道想……幾日前,靈澤哀鳴撕嚎仍在耳際,她……
“我,我不要……”
神情焦恍,凝萱掙扎怒道,卻是閃避也閃避不得,那種東西,光是看着已是血肉麻木,周身森鬱,更別說是親自體會一番。
她盯着易寒,後者也看着她,持續沉默,易寒眼神中,總有種冷距疏離的漠然,包括現在也是,念氣心中欲死之心,滿心委屈得不到發泄,凝萱垂下頭,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伏着低聲抽噎起來。
也正是其斂起腦袋時刻,易寒收回目光,凝萱薄瘦軀體隨着哭泣微微顫動,船體搖晃,血漬漸多……
心情本來不佳,凝萱又極少大肆宣泄,是以這斷續沒完沒了。
“針線……在哪兒。”
易寒湊到她身側,小聲道。有些手忙腳亂,靈澤這會兒立在船外,不想摻雜這等子事似的。
凝萱摟着臉的手臂展開,蓄滿晶閃順着憋得通紅的俏頰流下來,擡頭時,楚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