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送衣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垠軔字數:3150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凝萱與邢蘊一同瞧向那悠深處,許久,沒有半絲動靜。

    “不知好歹!”

    就在凝萱都懷疑二人是否看錯了的時候,一聲嗟嘆,邢蘊手中,一把狀如菜刀,輕如薄翼的尖利已飛了出去。

    蟬鳴皆起,兩道兵器錘擊寒光閃過,那人一躍而起,爲求躲避不得不顯露身份。

    “誰!”

    邢蘊平淡神情更顯焦色,只這一招便能看出,這人武功,至少輕功極不錯,此刻根本來不及想,這黑衣人究竟爲何而來。

    邢蘊上前幾步,摸到的口哨已擡至嘴角,正欲使音喚人時,這人騰空而起的身體卻忽得一晃,一腳落下牆檐,像只被忽得襲擊的鳥兒般摔了下來,重重倚在草間,再也撲騰不起來。

    邢蘊與凝萱相視一眼,緩緩走近那深呼喘息,似要斃命的黑衣身影,後者緊身束腰的軀體微顫,再近些時,顯然除了嘴角流落的血跡,已沒了動響。

    小心翼翼,只有那雙微閉的眸,可凝萱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阿……阿陋……”

    “你認識!”

    邢蘊驚着回頭。

    輕聲將阿陋擡到客房,邢蘊取藥,凝萱點起燭燈,本想爲其清理包紮傷口,可尋來尋去,根本找不到。

    凝萱嘆氣,將熱毛巾騰上阿陋額頭,開始爲其解衣寬襟,她身上,明明有股濃重的血腥氣息。

    伸手將其對襟長肘內襯緩緩脫下,凝萱瞳底驀得張開,她緊緊咬着下脣,根本想不到,她是如何忍受,又是如何活到現在的!肉膚脫落,血痂鱗鱗,鞭痕刀口淋漓,就連胸前,也沒有一塊完好無損的肌膚,儘量小心下來的手微微瑟抖,卻仍是被迫停下,那未痊似愈的粘稠將幾層厚重布料粘在一起,貼在肌膚上,根本揭不下來。

    心上紮下荊棘般,凝萱腦海裏浮出的,是易寒那遍佈軀體的傷痕,莫非她……

    “怎麼會這樣?”

    正用熱水浸溼布絹想和潤血液,邢蘊已摟了幾大包蕩下灰塵的藥進了來,見狀,就連其那幾近少吐露憐憫的英氣面龐也呈上不忍,驚着道。

    “好狠的心腸!”

    這就能理解,爲何其會在施展輕功時忽擊倒下,那東西全身發力,這般刻骨痛楚平常人根本承受不來,想來能使其拼命到這邢氏酒館來的,是不得了的大事。

    凝萱握住阿陋血衫的手冰涼刺膚,她多次相救,上次畢硼過來,應該就是她,可如今卻又是爲了自己,將她害成這樣,想起多次疑覺背後那雙尾隨的眼睛,難道就是阿陋?

    自己身上究竟有何端倪,使得蘇禹喚如此青睞!難道仍是因爲衛府!

    邢蘊愣了愣,見凝萱如此,大抵也明白這人的用意。取來剪刀,將凝萱攥着的布料直接切斷,節約時間,也方便治傷。

    “這丫頭怎麼回事!”

    見阿陋這會兒還未揭下的黑面具,邢蘊嘆氣道,以爲其只是遮面而用,擡手拿下,哪有人睡覺還戴着這個?

    “蘊姐!”

    怔神間,瞥到邢蘊動作,凝萱趕忙出聲制止,卻是應聲已遲,那面具已被輕易拿下。

    一瞬,不只是凝萱,就連邢蘊也驚得呆神,只因這張臉,簡直巧如仙女,靚如畫塵,五官精美,靈動如斯,即使這般凝眉蹙稍,在這巴掌大小的頰下,也如初生嬰兒般,叫人移不開目光。不似邢蘊的英氣和凝萱的淡柔,是小,小巧玲瓏,簡直如十幾歲的孩童。

    “好,好漂亮的女娃!”

    邢蘊忍不住慨嘆。

    翌日一早,交代完邢蘊,凝萱便早早離開。沈堰大醉未醒,好在有沈姝照料,應該沒事。只是將阿陋留下,凝萱愧疚不已,邢蘊卻是大氣,拍着胸脯道,自己就是喜歡這小娃娃。

    回到蘇布,先是去了蘇禹喚那兒,道理來說,告完假是得要與他說一聲。

    阿貴守在門口,見到凝萱時,臉色不是很好看,一副她來到不是時候的爲難樣兒。

    “那我改日再來吧。”

    凝萱道,她心下向來試試蘇禹喚,可想起上次他對阿陋厲罵的駭人模樣,或許對這阿貴,也是如此,還是休要拖累別人。

    “不不,不是,衛姑娘,我沒那個意思!”

    阿貴聞言,趕忙舒展神色,擺手搖頭道。

    “您稍等下,我,我這就去通稟公子聲!”

    往院內瞧了眼,生是拿出赴死的氣概般,凝萱失笑,問道。

    “蘇老闆,這幾日是在忙什麼!”

    “啊?”

    阿貴正凝神思索什麼,其視線硬盯裏屋,這話一出,兩頰更是青紫一片。

    “算了,你當我沒來過吧!”

    凝萱見他實在惶恐無狀,加之阿陋那滿身傷,蘇禹喚究竟是……免得阿貴再受氣。

    “別別,衛姑娘,您別走,我家公子叮囑我,您要是過來說什麼也得告訴他!”

    阿貴撓撓頭,焦懼中掩上幾分憨實,卻又很快不見。

    “我,我這就去!”

    說罷,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

    果不其然,幾聲毫不客氣的怒斥傳來,踱來踱去的凝萱眉頭蹙起,掌心緊攥,就在其以爲自己連累阿貴準備擡腳離開時,卻被身後的蘇禹喚叫住。

    再看時,他已又是一身竹衣,溫潤笑意滿懷。

    “屋中凌亂,就在這兒說吧。”

    蘇禹喚開門見山,也不寒暄,凝萱對上他的目光,其炯炯有神中分明帶着幾絲方寸大亂。

    凝萱點頭,道破而未說破,微微笑道。

    “也不是什麼大事,凝萱就是……過幾日是家父壽辰,想着回去看看!”

    蘇禹喚神色微僵,前幾日衛家大姐過來,他是知道的,那時凝萱明明還在猶豫,此時卻……

    “凝萱再如何脫離衛府,總也還是衛家女兒,父親年事已高……不過您請放心,只需一日,凝萱會馬上趕回來!凝萱如今受僱蘇布,在這事上,絕不會有所偏私!”

    “那……那好吧!”

    凝萱見其仍有訝疑之色,也不再多問。

    “那凝萱就先告退了!”

    蘇禹喚點頭,凝萱身影消失在拐角。其斂起盈盈笑意,又恢復冰涼無色,擡眼問向一旁阿貴。

    “阿陋沒回來。”

    “是。”

    阿貴低下頭,所以說,凝萱這趟過來毫無徵兆。

    蘇禹喚發出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又道。

    “去取些藥來!”

    “是。”

    回到後院,正是香氣逼人,女工們便吃早飯便低聲閒聊,錢瑗撲上來,看向她手裏的飯框,嘿嘿一笑。

    “我的好凝萱,給我帶了什麼好吃的呀!”

    說着,已打開圓蓋,眼瞧是幾盞桂花牡丹形狀的各色糕點,錢瑗捏起一塊咬在嘴裏,酥脆入骨味,簡直是人間極品。

    “哇,好香啊!”

    錢瑗揚嘆出聲。這淺淡花香一下便吸引了不少女工前來。皆是眼紅羨慕,欲欲躍試。尚敏放下飯碗,從旁走過,卻是冷臉沒說一句話。

    錢瑗“哼”了聲,湊到凝萱耳邊道。

    “我昨晚看見她從蘇老闆那兒回來,哭喪着臉,比閻王小鬼還難看……那模樣,別提有多痛快了!”

    凝萱微微一愣,昨晚,她碰見沈誠沈姝,可蘇禹喚方纔,並不像抱恙在身,早知是少問一句,他們來醫的是何人!且她剛剛,分明在蘇禹喚身上,瞧見了若有若無的血漬!

    “阿瑗,你們吃,我回房去換衣服。”

    鑼鼓敲響,凝萱只會了聲錢瑗,又是快到修習時辰。打開門,靈澤窩在榻上,上次傷得不輕,白日凝萱一直將其鎖在屋內,探出的腦袋被凝萱抱在懷裏,心頭累極。

    接連幾日過得奇快,生意如何,孫大娘都是依照日程帶着這些女工練習,凝萱掰着指頭,衛老爺七十大壽即到。

    一早,衛引霜從蘇布門前經過,直接叫了凝萱去。

    並不熟悉的兩人同乘一頂高轎,並不熟悉。引霜穿了件銀紅素花牡丹圖紋全繡長袍,頭戴金勾珠玉暗紅鳳釵,隆重莊典,氣派十足。反觀凝萱,卻是淡粉妝花素繡長裙,寡妝清雅,比平日好些,卻是沒有半分參加壽宴的模樣。

    “你一直戴着!”

    引霜看向其腕上所戴的手鐲,仍是凝萱出嫁前,她送的嫁妝。

    凝萱尷尬一笑,縮了縮手,她單純覺得這東西好看,因而才一直佩戴,她這麼一說,她倒是沒話接。

    見凝萱略沉默,引霜從身後取出件灰色包袱,掃量凝萱道。

    “你看今日回府,又是壽宴場面,我提早準備的,你換上吧!”

    凝萱看了眼,全然沒動,垂下眼眸道。

    “大姐,我雖仍是衛府女兒,卻你們錦衣玉食的生計相差甚遠,這樣不好吧。”

    她是如何處境,今日在場之人應該多少都知道,她再聲揚,大家臉上都無光。這等披金戴銀虛晃身世之事,她也不願做。她也從不認爲,離了衛府,隻身在外有何見不得人。

    “那……好吧。”

    凝萱回絕,引霜也不再堅持。她盯着凝萱又持少頃,耐心道。

    “那也還是收下吧,就當是大姐送的,與衛府無關!”

    凝萱沒出聲。

    “大姐準備了許久,就當是片心意,收下吧,以後或許能用上!”

    心中暗忖,怕是沒什麼能用的着的,可引霜幾句接連請求,她實在不想拒絕,畢竟在衛府,引霜曾是唯幾對其關切有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