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雨夜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垠軔字數:3147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邢蘊英氣眉眼皺起,若非見他酩酊大醉,這幾句唾罵之後,早走開了。
“二哥,你別哭啊——”
沈姝耐着性子勸,見沈堰這般,心裏也是卡了根刺一樣難受。
“二哥,回去吧,這女人有什麼好的——”
“沈堰!”
凝萱與沈姝一起,她與沈堰相識多年,知道他雖平日軟言細語,卻是個倔強不肯低頭的、
“天色已晚,如雁姑娘要歇息了,咱們回去,你改日再過來,好不好……”
“哼!”
沈堰止住眼淚,“嘿嘿”笑着看向凝萱,孩子賭氣般發出聲輕鼾,一本正經道。
“你們都是一夥兒的,就像忽悠我,呵……我才不上當呢!”
沒等二人開口,他便又支棱起來,回身揚哭道。
“如雁——如雁——你讓我進去!”
幾聲醉語之後,裏屋琵琶聲夾雜着冰冷疏清的女子聲音。
“沈公子請回吧,以後也勿要來醉春樓了!”
“你——”
一口氣沒上來,沈姝拖上沈堰,人家絕情至此,他還在這兒做什麼。
沈堰畢竟是個男子,沈姝拽他不動,衣袖一空,沈堰反身跌倒在地上,他擡眼呆呆看向那雕花織繡木窗,忽得眼眶泛紅,出聲呢喃道。
“你不見我,我就在外面等着,你一直不見我,我就一直等着——”
似是知曉結果地,沈堰也不再呼喊,他趔趄着走進雨幕中癱坐下,任傾盆敲打入懷,沈姝追上去,一雙拳頭捶上沈堰,恨鐵不成鋼道。
“你幹什麼呀,你是不是腦子摔壞了……”
凝萱撐傘而至,擋在二人肩頭。這時的沈堰似是醒着,他擡頭瞧了眼,淡淡道。
“你們回去吧,別管我!”
“你是我二哥,我怎麼能不管你嘛——”
沈姝哭鬧,響雷陣陣,那女人狠心之下肯定不會搭理沈堰,她定然不能叫她哥在這兒淋上一晚的。
“小姝,咱們去那邊。”
凝萱嘆了口氣,目光對上頹廢的沈堰,才又對沈姝說。
“三姐姐——”
沈姝不明白,可她也一時也沒其他辦法。這時邢蘊走過來,冷漠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小妹妹,有的人固執如此,再怎勸也沒用的……”
話罷,蠻力拽上她,帶着凝萱走到附近檐下,沈姝心疼,掙扎中被凝萱扯在懷裏。
“叫他淋一場,說不定就好了!”
夏日已至,淅瀝小雨清爽無比,幾個時辰下去,卻是寒冰垂幕,加之入夜稍晚,幾人立在屋檐下,只覺便體生涼,腳底發軟。
遠處,高屋建亭佇立,臺上賓客舞姬換了一批又一批……這方庭院下,卻是僻靜無比,泥石混雜的水流同溪涓般掠過沈堰衣衫……沈姝幾次想上前,可她也瞭解些沈堰,知道說不動的。
“如雁——”
沈堰狂笑幾聲,冷雨捶打,由開始的顫瑟到麻木,卻是能由人大醉一場……
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如雁的音容笑貌,婀娜俏姿,自幾月前她一奪魁色,他便注意到了她,可惜她宣稱賣藝不賣身,他也押上銀兩,多次相交,知己相稱。那日,她被富商強迫,老鴇威言相逼,他正言相救,那之後,二人更加親近。只是,他多次表明心意,她都搪塞鈍辭,晦語拒絕,直至近些天,他被沈家父母安排上幾位本地女子,婚姻大事,急躲不過,他才提出爲如雁贖身,嫁娶成親之事,她更是惶恐無狀,一轉態度,想與他斷了干係,叫他不要再來。可日日相處,他決不相信,她是那樣的品性……
“如雁——”
沈堰嘶吼一聲,腦子耳鼻灌入不少水,他並非是個狂傲之徒,可這時,卻實在不明白,與如雁,有何處配不上之理,她出身風塵,可自己,不也是沈計衆人眼中的廢柴嗎?
後半夜,屋中燭燈熄滅,幽幽琵琶聲斷,二樓一間小屋內,映出個微薄倩影,女子緩緩走到窗邊,推出個小縫,透過層層雨幕,瞧向雨中瘋癲桀驁的男子——
“爹孃說得沒錯,青樓能有什麼好東西……”
沈姝望着那借時而下的光影,狠狠咬脣,若是她碰見這女子,定要她好看。
“如雁,你看着,看看我……”
那自大雨中泄滅的孤燈,正如沈堰心頭最後一支弦,他愣愣頓了半晌,這幾聲出來,終是支撐不得,整個人癱倒在大雨磅礴裏。
“二哥——”
“沈堰——”
凝萱與沈姝驚着上前,後者擺弄沈堰,其雙目微閉,身體浸泡,冰涼如骨。沈堰張開眸子,空洞無神,直衝上天,似是明白,又或是在夢中……
“沈堰。”
凝萱扶起他,可沈堰的視線仍是緊盯那小屋,在等個來不及的迴應。
正是這時,傳來道刺破雨聲的嘹亮長嘶,哨聲長鳴,健馬飛馳而至,穿戴蓑衣竹帽等待許久的阿胖已近至眼前,憨憨笑道。
“蘊姐,還以爲你先走了呢!”
把傘給他,衝雨中三人揮手,凝萱與沈姝一左一右,將沈堰攙上馬車,這次,他卻沒再拒絕,盯着黑屋小立木窗的眼神黯了黯,終是熄盡。
“三姐姐……”
沈堰沒事,沈姝抽泣這撲倒在凝萱懷裏,心疼她二哥,也是怒氣橫生。
“他這麼回去,肯定又少不了爹孃一頓打罵……”
凝萱抱着小姝的手臂緊了緊,瞧沈堰這般,誰也是恨鐵不成鋼,可小姝說,沈家父母已是大病纏身,沈堰這一回去,定然又是火上澆油。
“那就……先別回去了!”
凝萱撩開車簾,雨水斜着劃過她的臉,這時也不知有沒有客棧。
“蘊姐,我們到城外,就停下來吧。”
半頃,馬車很快歇止而息。
凝萱先下馬,定睛一看,有些熟悉的牌匾上刻着“邢氏酒館”四字。
向邢蘊投去感激的微笑,上次打斷沈堰半條胳膊,這下卻是救了沈堰半條命。
“那……那就謝謝你了。”
沈姝扭捏道,顧不得許多,趕忙前去照顧路上因高燒發作已昏睡的沈堰。
邢蘊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瞧了眼半死不活的沈堰,歪頭道。
“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這等廢物,我平生最瞧不起……”
好在只是頭腦發熱,阿胖取來幾牀棉被摞上,又灌進幾服藥,沈姝才放心。可沈堰嘴裏仍是三句兩句唸叨“如雁”,沈姝藥碗一摔。
“別叫喚了!”
說着,瞧向凝萱和邢蘊,默淡道。
“我三姐姐哪點比那女人差,你真是瞎了眼。”
沈姝對凝萱喜愛十分,她與沈堰青梅竹馬,交情深厚,可沈姝幾次撮合,沈堰都不爲所動,後來眼睜睜看凝萱嫁入佟府,凝萱與佟煜和離之後,沈堰關切幾句,已是一心撲在那如雁身上了。沈姝願望徹底落空。
“就連……就連邢蘊姐姐,也……”
邢蘊一口茶水險些吐出來,佯裝不滿道。
“小娃娃,你可別帶我!”
“事實嘛!”
安置好沈堰,沈姝也累得睡熟過去,凝萱與邢蘊卻是過了那點,怎也合不上眼。二人來到酒館後院,石方小亭,雨珠循飛檐落下,形成斷斷續續的翠簾,滴答作響,於這寂寥中加了幾分脆響,知道凝萱喝不下烈酒,邢蘊煮上清茶,氤氳花香,沁人心蕊。
“我真是好奇,你怎麼會認識那等混蛋玩意兒!”
見凝萱舉止文嫺,說話也是文縐縐的,可不像沈堰,人模人樣,卻是鬧騰十足,上次,險些將她的店鋪掀翻。
“說來話長。”
凝萱掩面輕笑,想邢蘊不是個好氣性,沈堰咋呼起來,也是不分青紅皁白,不過誤會已解,她也放心。
“蘊姐,沈堰不是個壞人,你不要介懷。原諒他吧!何況,他那胳膊在你手下,險些不保,這一來一去,平了!”
試圖安撫邢蘊,多次相救,她算是知道,這是個嘴硬心軟的。
“壞人可不會這等沒腦子!”
邢蘊喝下口酒,罵了句,算是認可了沈堰。
“對了,蘊姐,上次,那個……楊師傅如何……”
凝萱放下茶盞,上次走得急,許多事沒來得及多問。
“還有,還沒請教,你的來歷呢!”
邢蘊大笑,有種女子少年的瀟灑不脫。
“可不敢說‘來歷’,又不是什麼大門大戶的。你也知道,對面玉器行是我叔叔,我們邢家在鄉下,本以養牲賣畜爲生,我自小跟着學些狩獵本事,可近幾年行情不好,虧本得多,我們叔侄二人便到這垠城來了!”
邢叔無字無女,一生以玉爲伴,她呢父母去後也是獨身一人,與這叔叔自小十分親近,便一同過了來,自己試着經營家酒館。
說到這兒,邢蘊臉色變了變,忽道。
“你說起那盲老,我倒想起來,他可是有些奇怪!上次聽叔叔說,尤是他剛到這兒時,常常打聽地處人際,夜晚與他一同住的夥計常道,他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求教求饒……好像咱們把他吃了似的——”
邢蘊想了想,但自那人來之後,邢氏行當生意的確滿漲滿銷,這也是邢叔沒趕其走的原因。
“或許是我多想吧!”
想起易寒說那人做過下背叛之舉,若非他盲眼高齡,又手無縛雞,她也不會將其送到邢氏那兒去。
“蘊——”
“誰?”
凝萱正要說話,邢蘊已厲聲打斷,起身呈警惕狀,望向偏房那一漆黑角落。
“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