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醉春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垠軔字數:3153更新時間:24/06/27 19:52:21
沈姝一直覺得,沈家不是家財萬貫,可沈誠至少是個體面的大夫,父母只指望他娶妻生子,求個門當戶對,可現在呢,他卻立下誓言,非黎家小姐不娶。要知道,官民相輕,沈家不比黎府,沈誠這麼做,不止是旁人的閒言碎語,議論他攀龍附鳳,更甚,黎府作爲一城縣令,根本瞧不上沈誠。上此在黎家,才會受那黎哲輕蔑……加之沈堰,兄弟倆一個都不叫人省心。連大病不起的沈家二老都沒想過,這時候,撐起沈計的,居然是沈姝。
“三姐姐,爲什麼會這樣啊!”
沈姝罵着罵着,忽又嘆氣,躲在凝萱懷裏無抽噎起來。
“三姐姐,怎麼這麼苦啊……”
她生來順風順水,想不到沈家會變成這副模樣,只覺自己是世上最悽慘的人了。
凝萱沒說話,摟着她安慰了會兒,待其好些後,才說。
“咱們也收拾收拾,去找沈堰吧!”
醉春樓位於垠城最繁華地處之一,遠遠的,即見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喧譁不斷,傳來女子細聲甜膩的招攬,雕樑畫棟,極盡奢華,兩人還未走近,瀰漫整條街的脂粉氣鋪面而來。
整四層高的酒樓在垠城已是少見,能如這般日日享換,人流來往如川的更是獨樹一幟——本地最大的青樓妓院。
門口,“醉春樓”的牌匾熠熠生輝,珍珠簾掛着,輕衣翠柳的女子絡繹不絕,文人品客,白麪小將,平日再如何標榜正經的人,到了這兒,也是染上一層濃郁香氣。
沈姝停下來,拉住凝萱,兩人素衣緊縛,在紛繁男子中顯得格格不入。
“我哥他肯定在裏面,不過,咱們怎麼進去呀!”
見這場面,沈姝也不由心悻。
“那姑娘叫‘如雁’,是吧!”
凝萱想了想,道。
沈姝沒好氣,瞧了眼這些昧語折腰的男子。
“除了那狐狸精還能是誰……聽說是這兒的頭牌呢!”
凝萱點了點頭,想出個由頭卻是沒半個底,可她既然已過來,沈堰是必須得帶回去不成。
緊咬下脣,凝萱邊走,邊叮嚀沈姝。
“待會兒,一定不要亂說話。”
沈姝重重地“嗯”了聲。
見到兩人,幾位守在門口,粉白如雪,嬌柔動人的女子笑容斂了斂,尤是在見到凝萱時,更是不由多瞧了幾眼,凝萱雖生計不如,卻是從小養在深閨,即便素麪粉裙,不加修飾,與她們相比,也絲毫不差。
“誒誒,兩位姑娘,是走錯地方了吧!”
其中一位將凝萱攔住,凝萱則是將小姝護着。
“我們這兒是‘醉春樓’,是招攬男人的青樓,可不是吃飯喝酒的地兒!”
幾名女子眼中閃出警覺,這地方也常有女子出入,可多的卻是來鬧事揚威,良家婦女自顧以來就是她們這行的死對頭。
“請問,‘如雁’姑娘在嗎?”
凝萱朝裏看了眼,已有幾名膘肥大漢走了出來,一副凶神惡煞的神奇樣兒。沈姝眼神微黯,往凝萱懷裏縮了縮。
“如雁”這名字如雷貫耳,幾名女子收起笑容,對視一眼,又將目光轉到凝萱身上。
“你找她做什麼?”
“我們找‘如雁’姑娘,是有事相謝,先前受其恩惠,想當面——”
話未說完,只聽其懷中沈姝尖聲呼叫,凝萱手臂一空,小姝被人推開,緊接着一雙肥手便圈住了凝萱腰肢,周身縈繞的酒氣。
“三姐姐——”
沈姝“哎喲”一聲倒在地上,見那人正嗅着張醜臉往凝萱頰上湊,淫聲道。
“這姑娘美,走,伺候大爺去——”
“放開,你放開——”
凝萱畏後身子,肩頭被這人牢牢縛緊,怎麼也掙扎不得。可這男子卻是大醉淋漓,才不管是誰,畢竟到了這煙花之地,哪個姑娘不都是銀子能換得的。
沈姝撲上去,被那人又是一把推開。
“小姝……你滾開——”
凝萱大驚,沈姝咬住嘴脣,眼淚順鎮臉頰流下來,平日在家鬧誰都要讓她幾分,在外面,誰又會將她當成小妹般寵愛。
胃腔翻江倒海,酒水與胭脂氣使其想吐卻吐不出來,凝萱一面躲閃,卻是引發更多人駐足圍觀。忽就想起之前在衛府,章徊他……
方纔幾名女子掩面歡笑,卻是無一人上前爲其說道。
“這是這麼回事啊,是誰啊——”
沈姝無助地哭出聲,人羣最外,十米米高的圍密松樹之上,嵌着個輕薄身影,花紅燈籠照應下,卻也只見其緊繃的嘴角,陰森目光,手中暗器就要飛出……然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把菜刀飛出,直戳那醉酒男子手腕,偏是那麼一斜,恰好將其衣袖訂在那木門之上!
“臭男人是瞎了眼嗎?瞧不得誰是誰?”
隨着一道比男子還要正義的嗓音,人羣中走出個女子,身後跟着阿胖趕鞭的馬車,馥郁清香,滿滿幾大缸酒,正是邢蘊。走到凝萱身旁,幫其整好衣衫,凝萱心中生出股暖流。
“蘊姐——”
“姐姐來晚了!”
邢蘊道,雖不知凝萱會如何到了這地方,她既喚了她聲姐姐,她就該護着的。
沈姝抽了抽鼻子,抱歉着抱住凝萱。
“三姐姐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的啊——”
凝萱抹了把眼淚,反倒安慰她。
那男子嗷嗷叫喚,這下是徹底酒醒,卻是將老鴇引了出來,見到邢蘊,堆簇愁容立馬換了張笑臉。
“是邢姑娘吶,有失遠迎呢!”
“翠姨,你的客人欺負了我妹妹,您看怎麼辦!”
邢蘊看了眼,她是能將這事解決的。
老鴇一張嘴也是靈活,立馬叫人將那男子扔出見官,凝萱與沈姝也得以跟邢蘊進了去。
……
身後,幾位女子皆涌上幾分不平。
“妙菱姐,這如雁姐可真是男女通吃,連這麼美的美人兒都上到醉春樓來了!”
“是啊,妙菱姐,你以前也是頭牌出身,怎麼就叫那女的搶了風頭……”
那叫妙菱的女子精心施妝,眼底一通神色收起,瞧了眼幾人,步伐輕盈着離開。
邢氏酒樓是專爲醉春樓供酒的,自邢家酒水上場,客人都只覺他家沒了滋味,是而這醉春樓後來便只要邢氏的,對邢蘊也極爲尊崇。
支開翠姨,阿胖搬運安置都極爲順手,邢蘊這才開口。
“你們到這兒來做什麼?這兒可個個都是人精,方纔那個叫翠姨的,也不簡單。”
沈姝是認得邢蘊的,之前他打斷沈堰一條胳膊,她也是橫眉怒目,恨不得咬她一口,可這次她救下凝萱,反倒是消了那惱意,只是不曉得凝萱是如何與她相識。
凝萱看向邢蘊,誰不知她與沈堰水火不容。許久才道。
“蘊姐,我們來找沈堰回去。”
邢蘊果真是暴跳如雷。
“什麼,那狗東西……”
邢蘊將凝萱沈姝二人帶至此,自然也是要將兩人送出去的。她叫來阿胖,喚其放風,幾番打聽,才知道如雁單獨宿在醉春樓後院,一方僻靜小屋之中。
“走吧,我跟你倆去。”
邢蘊二人,這地方人多口雜,雖來去自由,可又實在怕這倆出事。
如雁自半年前贏了“花魁”美譽,醉春樓便應由爲其闢出這地方,供其休憩。
雨又淅瀝而下,且幾近是半刻間,又如傾盆爆落,好在邢蘊取了傘,凝萱與沈姝擠在一處。
道路泥濘,醉春樓騰飛檐臺卻在雨夜中佇立,燈燭徹夜,金銀玉屏之上閃出舞姬們妖嬈婀娜的身姿,達官貴人聚精會神品味佳釀……
還未走近,便已聽聞一陣琵琶輕彈,伴着雨水敲打,聲聲入耳,再近些,便傳來沈堰旁若無人的揚聲醉語,及“咚咚”的敲門聲。
“如雁,如雁,讓我進去……”
“二哥——”
沈姝聞言,趕忙上前幾步,推門而去。只見沈堰曲躬彎腰,癱坐在黃松木門前,一面伸手砸門,一面不停唸叨。
“如雁,如雁……”
“二哥,跟我回去!”
沈姝小跑到他身側,這怪樣她早見怪不怪,可今日,她是要斷了他的念想,綁他回去。
“沈堰。”
凝萱撐傘過來,沈堰愛吃喝玩樂不假,喜歡撩撥女子也不假,可這些年來,她卻是少見他這般。
“你是……小姝,你是……凝萱——”
沈堰斜了眼兩人,伸出食指,念念道。
“你說呢!”
沈姝怒極。沈堰撂開她攙扶的小臂,一雙拳頭,又重重砸上去,大叫道。
“如雁,開門,開門叫我進去……”
屋內,琵琶聲漸悄,少頃後,換了曲重新彈奏起來。沈姝起身,也上去捶了幾下。
“喂,喂,你開門吶,你看看,你看看你把我哥好好一個人搞成什麼樣兒了!”
多年來,沈姝掩不住對這二哥的嫌棄,可現在這憂頹失落,她反是多希望,沈堰快樂就成。
話落,琵琶暫歇,屋內傳來女子輕柔話語。
“你們既是沈堰家人,就帶他回去吧……”
沈堰自聽到這聲,便已灌了猛酒般,翻身而起,正要說話,那琵琶聲又是入耳,他擡起的手放下,身子傾倒下,居然抱着凝萱裙袂,幽幽哭了起來。
“沈堰——”
“沒出息!”
止步雨中一直未出聲的邢蘊罵了句,這人果真一點長進沒有。